哦，哦。一个同事好不容易按捺住自己的笑，知道吧？庄嫣的事儿？上个星期，她抓到自己้的老板嫖娼。这个女人，还在办公室里跟老板为了这件事儿吵了一架。
他们笑的模样惹得四月也忍不住笑了，你们怎么啦？
也是，才六点多钟็，平时这时候，大家都还在睡觉呢。他随手放了盘cd，不想让她睡觉，就继续和她聊天，那ว么，为什么那么เ喜欢那个歌手？很好听？
那ว么，随便吧，你喜欢什么听什么。她注视着道路前方，表情萎靡，好像有些意，不想跟他聊下去了。
到了一楼大厅，她才追上他，刻意保持了一肩的距离，脚下却在拼命地加劲，努力均匀呼吸的气流。她就是不愿意向任何男人示ิ弱，无论何时，何地，针对何人。她的心底有一种强烈的不服输的冲劲。无论怎样压着即将涌上的气喘吁吁，她也是一定要和他并行的。若是这个狂妄的男人想借体力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那么เ，他想错了。她冷静地瞄了他一眼，暗自冷笑。
四月连滚带爬，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文件放下，又将眼镜摘下站起来。她一边诅咒这个不知体恤的男人，一边急急地跟上去，差ๆ点没有模仿阿娜芭的模样，苦着脸捂住肚子叫他等一下。她还是倔强，不愿意开口主动要求什么，只好提着牛仔长裙毫无风度地飞快跑出门，一直追到เ楼梯口，才恰恰看见他明黄色的衬衫消失在楼梯间拐弯处。
她总是太容易慌张。陌生的，看不清的，看得太清楚的，幻觉的，真实的，没有什么不让她慌张。她暗想，有点恨自己的怯懦。
现在只有七点半，任何酒吧都没有到เ热闹的时候。四月挽住菀的胳ฑ膊，想问她这家酒吧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跨了半个ฐ城跑来。但未说出口的话却被机房突然打开的门阻住了，一个长发年轻男子忽然从半开的门中走了出来，淡淡地望着她和菀，笔直地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她突然惊慌起来，讪讪地用力拽住菀，一直往前走去。
焦黑一片。
三十六玩偶
【四月】：手心，手背，手指，手腕，阳光随时爬上，随时跌落。如果惟有苦闷的结局，那ว么，不爱也罢。………四月的信
生活是充满荒诞的。不经意地摔跌，狗的咬伤，突然的流产，毫无美感的性j，微妙的一句话，一次决绝的争执，一场残酷的谋杀。这所有的细节里都充满了荒诞的成分，可以演化成一连串巨เ大的荒诞。
有些人只相信自己้眼里的生活，充满常态的东西，问候、吃喝、呼吸、入睡、房子、公交、同事、朋友、亲人。脱离了这一切，便是不可信的怪诞。
但是，所有的怪诞其实都是可能发生的，无论它矫揉造作，还是真实得近乎原始。
四月觉得这世界上充满了怪诞。自她在楼下看见菀坐在疙瘩的车里，眉目都被涂得鲜亮媚人，她便更加深信不疑。
四月觉得自己้的含蓄，也就是被人们称为文明的一种东西，无非就是本能的遮羞布。她时常陷入对抗拒状态的渴望，希望把所有的外壳都剥ຓ落，只剩下简单直接的本能与表达。
思想可以是赤l而又真诚的，身体也可以做到เ。号叫、怒吼、咆哮，只要是真诚的，都可以。
但是，她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她宛若一只将自己紧紧掩藏的小动物，惟独害怕的就是被别ี人发现真相。这是一种本能的保护，这种保护的欲望抗拒了一切对真诚的渴望。
她曾经跟菀这么说过，菀古怪地看她，然后说，你的意思就是做个野蛮的原始人？唉呀，别ี烦啦。原始也好，文明也好。自己快活就行。
她无语。正是因为文明的发展，才使得面皮渐渐变得比内心更加重要。原始的真诚就是一种冒险。大部分人不敢也不愿承受。于是，他们将真诚斥之为野蛮。于是，他们不再想说真话。于是，他们甚至不再去考虑。
菀便是这样。四月从她注视疙瘩的目光中找到了她惯有的轻浮s动。她立刻便从菀的神色中觉察出菀所维系的关系，远远与爱情无关。或者，就连菀自己都没能ม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只会用认真与不认真来分辨自己的情感，却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เ和解。
本能。一个男ç人和一个女人。灵魂注定无法沟通，如果不能通过爱所具有的谦让本质来和解，那么，就只有让身体和解。
人可以轻易地被性aທ融化，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把暂时不停地串ธ起来，便可以不费力地连成一个并不光滑的永恒。正如她现在和璀的关系，感情变得残废，信任变得破碎，生活变得游离，脆ะ弱残存的纽带便是习惯，习惯了一起过着分开的日子，习惯了可有可无的共同分享，实际上cນ纵他们、维持他们的不过是剩下的性a。性a使他们相信他们依然相爱，依然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这种关系使他们之间的沟通区别于他人。想到เ深处，她甚至会恐惧地想，或许他们都已经可怜到เ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地步，生怕落了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结局，孤寡地活过下半生。这种对婚姻ี的理解使她无比地厌恶自己้和自己้的男人。她痛恨这种感觉。
四月突然激愤地落下泪来，维持这样的婚姻关系，互为ฦ玩偶，正如菀和疙瘩一般，哪怕他们四人都得了一张合法的婚姻ี证明。但，这改变不了这种关系的实质。
她绝望地伸手到窗外，看着光滑如丝缎的黑暗夜色安静地爬上手心，站立在温暖的指尖，孤独而又困窘。
菀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还是那句她总是重复的爱情观。她说，找个温暖的身体，寄存所有冰冷的东西，吸收所有的热量。然后，学会忘记。
她将双手立即从窗外收回，用力地关上窗户，窗户在黑暗中发出响亮的〃咯咯〃声。
她只不过是个ฐ缺乏抵抗力的虚弱的灵魂罢了。病菌感染比飞翔的速度还要快，这是她注定逃不过的劫数。承受是惟一的出路。
三十七水里岸上
璀坐在鱼馆中厅的躺椅上，看见四月的时候不由怔了一下，你来了？
唔。四月沿着两边巨大的鱼缸往里面慢慢地踱步，看水里漫游的彩色鱼儿，银色的细长的鱼，蓝色的扁平的鱼，如火焰般通体燃烧的红色鱼，金黄色的圆肚子鱼。
这些鱼，她通通都不认识，只是觉得在摇曳的水草间游戏着这群色彩斑斓的小生命能ม为ฦ空落的目光添些色彩，漫步这巨大的鱼馆，仿佛置身于深海底，只是，头顶便是透明干净的阳光，而不是暧昧的黑暗。
热带鱼的颜色可以极尽一个人的想像力，她自第一次来到这里便这么觉得。恋爱时，她陪着璀坐在透明通亮的顶棚下面，和着阳光看温水中ณ畅快地吞食的鱼儿。风吹过玻璃顶的树叶，发出〃哗哗〃的拍打声，而不停地交换的水，也同时发出〃哗哗〃的淌水声。那时，那地儿，看活泼泼的阳光和热带鱼，听水和风的声音交集在一起，靠在璀的身边，便觉得世间一片皆大欢喜的安定。
但是，那么漫长的日子里，她却只是记得一种鱼的名字，乌黑而丑陋的清道夫，它毫不厌倦地吞食种种废弃的排泄物，清理漂浮ด在水面的灰色线条。我们的生活中或许缺少一个毫不厌倦的清道夫，所以我们才不能相忘那ว些琐碎丑陋的片段。
四月想到เ这里笑了，看着丈夫轻声地问，你最近好吗？她站到他面前，用手摸他变得憔悴的容颜和拉沓的胡子，几天都没刮ุ胡子了吧？
璀没有回答，只是坐直了身体，指指身边的躺椅，握住她的手，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没有放开璀的手，这两天好吗？他的手在她的手中ณ安静地蜷缩着，宛如旧ງ日安静的啤酒。只是少了毛茸茸的感觉。或者，疙瘩的手会更像啤酒些。她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开始厌恶自己。生活已经窒息，她却只记得疙瘩与啤酒。那座还没有脱手就已经烧掉的房子，和一群丧失了生命的孩子，都没能让她更加关注，因为，似乎ๆ那与她无关。
她极其憎恨自己的冷漠，毫无人性。
只是因为人生就是一场错过与交错的机遇。若是璀没有要卖房子，或许她会安心地住在那里面，而现在葬身火海的也就添了一个她。她没有经历过死亡，还不能轻松地判断ษ死亡究竟是个喜剧还是个ฐ悲剧。但是，事情非常明显，只是那么一个轻巧ู的决定，便改变了她可能的种种际遇，将生命延至今天。
对她来说，似乎ๆ一切都显得不太坏，或者已经足够幸运。至少仍然可以呼吸，能ม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不用去体验未知的死亡与恐惧。
璀说，我挺好。把钱赔掉了，就可以开始重新安置。手下的人散了一大批，又重新组织了一小批。就是这样反复的。璀无奈地仰头望天空上的玻璃窗，眯缝着眼睛，你呢？
我？四月不知说些什么เ。这样的问题，只是随意拿来问人。问到自己便无话可说了。没有惊涛骇浪ฐ，没有瞬间的惊喜，没有激动亢奋。有什么值得一提？没有。全然没有。
或者，忘记那些因为际遇而在火海丧失的生命，她还可以说说最近看的盗版片子。她看了《不伦之恋》，那对死于枪下的年轻恋人，绝望的父母哭泣的眼睛，还有那一片片安静优美的风景，压抑得几乎ๆ令人窒息。好的电影总会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只是一个景物的镜头，便可以立即感同身受地感觉到影片所表达的情绪。可是，在看这部影片前，四月不知道安静优美的大自然也会制造出无穷的压抑与痛苦来。路边橱窗里穿着光鲜的模特儿，黎明笼罩的生机盎然的树林，黑压压的道路。她眼睁睁地看着痛苦的父亲准备亲手杀死枪杀自己儿子的凶手时，感觉到เ无以言表的疼痛。亲眼看着一件件悲惨的事发生，就会有撕裂的感觉，有疼痛。
这部电影真的这么好吗？璀听她说完，安静地笑笑，拍她的脑แ袋，你又开始了，沉浸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每一个真实在转化为ฦ真实之ใ前，都是虚假的。比如，我可能ม谋杀你。她伸手去按璀的心脏ู，笑了，继续说下去，只需要一刀，或者一瓶药。甚至不需要理由á。当你的灵魂看到这场面时，还会难以置信地说，你又开始了，沉浸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残酷不是杜撰的，而是生活的一面。她笑着看他毛骨悚然的样子，别怕，暂时不会。你记得吧，在结婚前，我们只是面对面地看着，结婚以后，我们转了身，发现彼此背上那些可憎的疤纹，你的暴力，我的暴力，世界的暴力。
四月将手贴在鱼缸边缘，想感觉到水流的震动，笑出了声，不生活在水里，怎么知道鱼的苦处？
不知道为什么เ这么เ不巧，我们相互看的时候隔了层水，怎么也看不清楚。璀故作沮丧ç地开起了玩笑，或者我们是隔着鱼缸恋爱的吧。
在游泳池里。四月戳他的胸ถ膛，大笑起来，你求婚是在游泳池里，你在岸上，我在水里。
看不清楚他的模样，除了一件血红的衬衫和修长赤l的腿。出现是突然而又粗暴的，直接推开她的门，便用力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强制性地拥抱亲吻。她在梦中ณ便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个ฐ梦，梦中ณ的侵略๓者以她幻想的方แ式进行攻击。暴力胁迫，以生理优势超越她虚弱而又虚伪的抵抗。他的每一下触摸，仿佛都惊动了她沉睡的灵魂。她变得急切而又渴望，眼看着这个男人将她粗鲁地压在身下，无休止地抚摸。
她似乎总是在等待着这样一个ฐ粗暴的做a过程，但是，总是在没有等到的时候被现实的清晨唤醒。
那么เ，这个粗暴的梦是不会实现了吧。她睁开眼睛看着晨晖洒满鹅黄色的窗帘ຈ，暗自想，这只是以拒绝的姿ู态来期盼的性梦，意味着她将不断地以文明来抗拒自己内心的渴望与蜕去文明外壳的激情。她不断地渴望某个男人以粗暴的不容拒绝的方แ式攻破她脆弱的防线。其实，她也会时常希望这也会在现实中发生。只是，她不得不失望地发现，这世间，还是文明人多一些。
她甚至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这两ä天，她甚至会想到疙瘩，或者疙瘩放弃了文明的尊重与珍惜，就会轻易地得到，然后再轻易地将她扔掉，如同扔掉一双穿过的破鞋。
她或许完全不会动容。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受到他眼神的惊吓。他也不会总是如此难堪，生怕她有一点点怨气。他眼里的宠爱总让她欢喜地尴尬，他眼里的冷漠总让她若有所失，而他眼里的愤怒总让她提着心小心地呵护他。仿佛他只是个ฐ单纯的孩子，受不了世间的繁杂。
大部分时候，最难处理的不过是认真两字。让人疲倦憔悴，举手投足都失了自己้的主意。所以，最难缠的，恐怕也就是感情了吧。她索然地想，从被子里钻出来，走到เ水池边将脸伏在冷水里，睁开眼睛，看着洁净冰冷的池底，心突然变得坚硬起来。
菀和疙瘩的事情已๐经昭然。菀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名正言顺地可以选择忘记。忘记他所有充满柔情的眼神，充满暗示的语言，忘记他在某个夜晚拥抱过她，忘记他在她的楼下打转，忘记他的照片，他的邮件，忘记所有、所有的一切。
既然已๐经坦然地看见。那么接受和面对就可以使一切变得简单。
她从水池中仰起水淋淋的脸，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线条坚不可摧，眼里镂刻๑着绝断ษ与冷酷。惟有零碎的散发裹了些柔软而清脆的水滴，一滴滴地滴在水池里。
三十八开始了吧
疙瘩冷着脸走进来，出人意料的连招呼也没有打，只是直直地冲到เ座位上，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就往喉咙里硬生生地灌，一言不发地开始上网。
四月只是个旁观者，冷眼看他进门，坐下，上网，脸上隐隐含了些灰暗的情绪，她开始打自己的电话，漠视他反常的情绪。售后服务部，技术部ຖ，质量部，生产部，这些部门要集中在一起讨论新设计图纸。疙瘩下午便要出去参加这个会议。她得提前将车子安排好。他们的故事，将截止到เ转身的瞬间。这就是一切。一切都是这样。
阳光斑驳地洒在她桌子上，她听着电话那头的铃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掌翻腾起阳光来，手心，手背，手指，手腕，阳光随时爬上，随时跌落，每一块y影都是她身后窗口的叶子，重重叠叠，反复地出现在清晨的阳光下。面前的电话上落了薄薄的灰尘，她这几天没有擦桌子，趁着妖艳的阳光，甚至可以闻到เ灰尘颗粒如芥末般清新า而又呛人的味道。她毫无意识地翻弄着手掌，对方拾起电话喂了三声，才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订好车子，扣上电å话。又开始看技术部发过来的文件，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总而言之，相对于这种新า产品，在中ณ国这片你们误以为ฦ广阔的市场来说，大部分人的贫困令他们甚至不能ม被称为消费者。所以，质量部ຖ通过这样的决定真令我无比震惊，惊讶非常。
她忍不住笑起来，看底下的署名，亚历山大·史密特。她轻轻地捂住嘴巴，想掩盖自己的笑意：这个人，总是这么刻薄，难怪女孩子们都以为ฦ他从小丧母，缺少温暖。她甚至听说过，有一天史密特打电话给十三楼ä的开发部ຖ，结果经理不在，秘书客气地问他，我能ม为你做什么吗？他却嘲笑般地刻๑薄那位姑娘，哦，不，你什么也做不了，你这个ฐ人根本毫无用处。这个ฐ男ç人，总是如此奚落伤害与他无关的女性，以示ิ自己้的孤高和独断。
你在笑什么？疙瘩在她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站在了面前，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上网聊天？
没有。她立刻๑收敛了笑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略带嘲讽的冰冷语气顿时生了反感，我听到icq的响声了，奇怪的是，并不是我的机子发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