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里，淑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把包袱里的所有衣服拿出来，翻来复去地找着。穿上件花的，对着镜子身前身后地端量，心想这件衣服好看，小红梅花多显眼呀！可是马上想到，听水山母亲说过，江水山从小就看不惯穿好吃好的。有次过年，母亲把纺一冬线赚的钱给他做了件新褂子，硬逼着才套在他身上。过不一会，他母亲到เ街上去，发现水山还穿着原来的破旧棉袄，那件新衣服套在另一个穷孩子身上了……
“看你，傻闺女，”水山母亲喜笑颜开，“你叔多会和你撒过谎！他在区上开会，听县里来的同志说，你水山哥在县上办么เ个手续，到เ明天就来家啦。”
孙俊英见他这样刚硬，暗吃一惊。硬的不行，她再来软的，哭得比刚ธ才更厉害了。
孙俊英不哭了，爬起来，愤怒地说：“你别教训人，我知道的比你多！不知什么迷了你的心，江水山是你的太上皇，他说什么你做什么！他不让你要老婆，你也拿刀杀了我？”江仲亭忍着火气反驳道，“你别瞎说！参军是我自己้想通啦。就是水山指点的，这有什么不好？我水山兄弟看着咱们掉下泥坑，把咱拉出来，你说这有什么不对的！”
“你知道什么！”老东山喝道。
“那年在北河看出斩，有个坏蛋杀过人也没枪毙，只判ศ徒刑，为的是他自己跑到政府坦白的。”停在旁边的儒春，这时插上一句。
吉禄生气地挣出手，向她喝道：“都是你多嘴！落后脑筋，扯我的后腿！”
“别跳！别ี跳！”桂花惊呼着一阵风般地抢过来，竟忘了有人在场，两手紧ู抱住吉禄的一只胳膊。
春玲望着儒春飞快跑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坐到石礅子上……
“你可别、别强迫他啊！”儒春跑着回头说，“春玲，别生我的气！要不，明天中ณ午，你还在这等我……”
“好，我洗耳静听！”孙若西心中激动异常，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快说吧，快说说你的心意！”
春玲浑身发热，怕他再说出什么，插断道：“孙老师，我有事和你说。”
春梅装着听不出问话里的不满成分，仍平静地回答：“按原来的条件：十八至三十岁，身体无大残疾的健康青年。”“女的也算数吗？”振德很不冷静了。
“要什么样的人？”振德避开女儿的目光。
淑娴握住她的发热的手，紧追一句：“那你呢，你也有心？”春玲望着前面在雾中活动着的模糊的人影，颦起眉峰。她的心也象被层雾裹着，不知说什么好。
春玲默默地点点头。
“哦，送公粮去啦！”冷元在外房间答道，“前天走的，回来还得几天。”
“碎的也一样使唤，总比没有强嘛。”冷元安慰道，“嫚子，可别嫌少，这点也来得不易呀！你家比我强，可也受过苦。想想从前，今天简直算上天啦！再说往后还要好！”“爹，俺不嫌少，谁用上还不一样。”桂花把小圆镜搁在炕前桌上，要把孩子放炕上睡。她发现炕上被子少了一床，便问：“他又出发了吗？”她问的是他丈夫。
“指导员，指导员！”
第五章
“我这两年太不象样子啦，对不起这些同志！”江合皱纹密布的脸孔异堂痛苦地搐动着，“我心里难受啊，大兄弟！”
郎读声越来越低，越低越沙，最后喑哑地听不清了。“曹振德擦去两ä滴热泪，激动地说：”大伙看清楚了吧？这些同志从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到เ咱这里，为咱们，死在离他们家不知有多远的地方。他们为着什么啊？“
“怎么不能ม？我这不过得挺好吗？”
“傻东西，人一辈子还能ม单身过？”
孙俊英有些失望地轻瘪了一下嘴。曹振德问江合道：“你的意见？”
江水山挥了下手，坐下去，说：“当然，这里边有道理，党是对的。”
“我别的花不爱，就爱迎春花。真好看！”明生给母亲坟头上插上一枝花，“对吧，姐？”
明生又拿起迎春花，分给姐姐几枝，说：“先把花给妈戴上，今年的就要开过了，到明年就能全开啦！”“明生，”春玲接过花，笑笑说，“人家女孩儿爱花呀叶呀，你个ฐ大小子，怎么也这末喜欢花？”
“嗯，出事啦！”他轻快地答道，一仰脖子，又干了一盅。“他们又斗ç咱们啦？”王镯子眼睛大睁着。
四两ä酒落肚，夜行人脸上泛起油光，他才感到有些轻松，这才觉得汗湿的衣服穿着难受。他解下捆在腰间的一个小包袱，把夹袄脱下递给外甥媳妇去晾。王镯子接过衣服，往炕前的柜门上搭，突然被衣襟上一块块在灯光下闪亮的东西吸住了。她低头一看，吃惊地叫道：“咦！血——”她猛又停住，骇然地盯着他裤腰带上的手枪，惊恐地说：“啊！出事啦？”
“谁敢欺负你？”玉珊把明生让到身后，两手将束在腰间的红彩绸一抡，向新子翻起白眼，“你敢！”
新子服输地退回来了。
“这马敢情不错！”一位白胡子老汉抽着烟拾起话头，“早年蒋子金骑着它赶集，那个威风样子，可真够瞧的！”“说的是！”江任保从人缝中ณ钻出来，看着马有点眼热，“蒋子金那ว小子骑在马上，骂着：”你小子眼瞎啦，挡大爷的道！‘抽了我一鞭子。照理说，这马该分给我，我亲自受过它的压迫！“
“给你驴你换酒喝，给你马换肉吃吗？”有人：“如今结婚都捞不到花轿啦，参军的却能ม享享福！”
“你要坐也没有人干涉呀！”玉珊：“有什么不高兴？看看，这末多人欢送，比咱俩成亲热闹多啦！我不参军，这辈子你还能ม坐上花轿！”
桂花拭着眼睛说：“你心里还有俺？坐轿都比娶ດ俺强！”“我和你说笑，别多心。”吉禄笑着，抱过孩子，亲着，“你想有个ฐ儿子吗？咱们都年少，等把反动派打光，再……”“你别再叫人家听见笑话啦！”桂花也被逗笑了，“你还离我的婚吗？”
“说不定，单看你进步不进步吧！”他孩子气地歪着头，用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珠。
桂花把住他的胳膊，“别ี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俺自个ฐ有手擦……”
江水山右手向上一推，把仲亭扶上马。江仲亭身上穿起压在箱底两年多的军装ณ，挺直腰杆骑在马上。
孙俊英没来送丈夫的行。这是全村唯一没来送亲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