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反对，就是有点心急。”江水山挥了一下手。
“那先把他妈叫出来，审问一下。”水山提出新建议。“他妈既有心把儿子藏这末些天，就不会轻易说出来，反而打草惊跑蛇。”曹振德说，“我的意思，这个消息谁也不透风，布置几个党员和可靠的人，暗中监视。再是，咱们没难为过他妈，对她做工作，争取她坦白。这末做，王井魁在家跑不了他，不在家也不会发生别的影响。你看呢，老李？”“我赞成，两ä全其美。”治安干事点头。
“瞎说些什么，不怕伤天良！拿仙丸ฤ我吃……”老东山又被一口病憋住了。
“大爷，你还是听俺振德叔和春玲的话，找药先生看看吧，冯嫂子的神不见起灵……”
春玲先锄到地南头，直起腰，理鬓发，揩汗。不久，妇女们都陆续锄到地头。春玲见玉珊抱着锄杆揉眼睛，就打趣道：“怎么เ啦，玉珊，哭啦？”
妇女们的言谈欢笑声，愈来愈稀，逐渐消失了。汗水越流越多了，浸透衣衫，润湿头发。汗珠滴在脚下松软的燥土上，激起微弱的尘烟。妇女们锄着地，只顾抽暇揩汗、捶背了。
“违反政策是错误，我甘心受处分。”江水山诚服地说，但又反驳道，“指导员，说我损害革命工作我不心服。你是听那伙落后家伙讲一些怪话，就看得了不起啦！那没有什么เ，贫雇农是多数。”
江水山不单是从字眼里，而是更从对方แ的严重口气里，听出了党支书的意思。他愣怔一霎，迷惑地说：“难道还有什么เ大事？大不了是对那几家中农态度不对头……”“不单单是几家！”曹振德插断ษ他的话，“水山！你违反了党的政策，损害了革命工ื作！”
把粮食、浮财运到学校大院里，人们都争先来瞧。看着这些东西，尤其是被糟蹋的粮食，人人咬牙切齿，个ฐ个怒火冲天，要把蒋殿人拉出来审判ศ杀了才痛快。
从蒋殿人场上的陈烂草垛底下，打开了一个巨เ大而严实的地窖，从中挖出五千多斤ภ麦子和稻谷。从他过去的牲口栏里的地下室中ณ，挖出七千多斤粗粮，有的因年久受潮已๐霉烂。有一部分粮食，是上次清算前急着埋藏，就倒在土窖里，有很多都生出长长的芽子了。最为惊人的，是从蒋殿人四十多岁就为ฦ自己和老婆在西茔里修盖的坚实庞大的墓穴里的两口棺材中ณ，找出七块金砖，四十三个金元宝和大批的银元、首饰。
“开会！”民兵队长不容分辩地说，“会场改在老东山家里。”
“上哪去？”三位中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六只眼睛都惊圆了。
淑娴感到有理，身上有些发凉了。转瞬间，她又疑惑地自语道：“难道俺亲妈也瞒我不成？”
淑娴ຒ怔住了，心里象有包针ฤ在搅……但，她马上摇头说：“真有此事，春玲为么不知道？不对，不对……”“人家为什么เ非告诉你不可？你也许看得出来，妇救会长孙俊英对春玲不怎么เ好，孙俊英是个ฐ精细人，她知道你与春玲亲近，怎么会告诉她？”
“吃苦不光咱一家，不知俭省的是少数。”父亲解释道，“再说，这次是要解决一下烈军属的困难。咱们能为亲人去打反动派的人家省点吃的出来，这是挺好的事情，该喜欢。”“爹，我发言！”明生站起来。
明轩有些难为ฦ情地垂下头，悄声说：“我不是对革命不积极，是说咱们从头年就省着吃；有的人家可不省，这会没吃的了，就向别ี人伸手。”
“我说老叔子，当初知道不好，何必叫你儒春去呀冯寡妇同情地说。
“嘿嘿！”老东山心里乐่开了：“我老头子反正离进棺材的日子不远啦，就是担心儿女。”
“我的眼不瞎——还哄我吗？”
听到几下拍门声，王镯子急忙将一盖生饺子端到磨先转到เ莱阳，尔后去青岛找他二兄弟。”“唉，我后悔当时胆小，没和他商量商量叫他站下脚。往后的时局，实在叫我也沉不住气啦；现时我的腰要直起来啦！”蒋殿人真挺了挺身子，又问道，“你深更半夜做饭给谁吃？”“烧水洗头……”王镯子有些心跳。
“这也是强迫！”孙俊英仍然反对，“私有制，有自由á！”曹振德把刚ธ要开口的江水山压下去，说：“水山的意见是对的，只是办法过火。可是咱们也不能不积极行动，知道私有制有毛病，为什么不想法克服呢？知道这种自由á有坏处，为什么เ不防备呢？青妇队长的意见是个办法，但不是主要的法子。我的意见是，各个团体立即行动，积极分子、干部ຖ带头，进行宣传，说服群众，讲清道理。咱们该看清楚，大多数群众会通的，象江任保和冯桂珍那样的不过是几个人。大伙看呢？”
几个干部都说这法子使得。江合也点了头。
“我就不服！谁不信，找个男ç人来和我比比！”春玲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响亮地叫道，“姐！你说，你同意说妇女不能打仗吗？”
“不但该这末做，还非这末做不可！”春梅强调说，“回村对妇女宣传，着重讲在后方แ生产支前的重大意义，把大家杀敌的劲头用到这方面来；少说些女人打仗不行啦，体格没男人棒啦，跑不快啦……这些说服不了人家。”
老东山没睁眼睛看她，哼了一声：“去吧……”“……就这样，我回来啦！”王镯子结束了报道。汪化堂把炕桌一拍，暴躁地叫道：“妈的！混帐东西，国军来了和共产党一个坑埋了他！”
王镯子又恼又恨地咬了一下牙，刚ธ要说什么，忽听门响狗吠，急向老东山圆场：“舅，外甥女可是向着你，才告诉你这些。真假我也不知道，舅自己้斟酌。可你千万别对人讲！”
淑娴安慰道：“能有人乐่意，俺哥为人好。”心里却想：“怕也难啊，谁愿嫁个ฐ四肢不全的男人？比方แ说我……”她惶惑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替江水山惋惜又替自己้难过的滋味。“哦，对啦！”母亲又快活起来，“昨儿你春玲妹来时，我和她提起这事……”
淑娴把头埋下，悄声说：“你就给他找媒人吧。”水山母亲沉重地说：“我老担心没人跟他。”
“屁兄弟！”孙俊英厌恶地骂道，“你知道他为ฦ什么叫你走？”
“你说什么，水山是我兄弟……”
“谁呀？”老东山粗声地问。
老东山心情舒畅ม，刚ธ要躺下睡会觉，大灰狗呜的一声扑向门后，狂吠起来。
“今天过么节，喝酒吃菜的？”曹冷元看着炕桌上的酒和菜，面对振德问道。
望着这对小夫妻走后，振德和女儿商议，趁冷元一个ฐ人在家，把他接过来，将吉福的事告诉老人吧。
女人们停在树下。巧ู儿姑娘仰脸回答道：“有话快说吧，俺们听着呢！”
站在玉珊身边当助手的明生，听到一片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他一看，是一群妇救会员、青妇队员向这里走来。等她们来到近前，明生抢过玉珊的广播筒，大声朗诵道：妇救会、青妇队，听段快板再开会。
“不对——”孙若西拖着长腔，郑重地说，“我是教员，一切行动听从组织，上级如果需要，一定会调我。我想我们解放区的文化事业还不发达，教育工作人材更缺乏，我是离不开身的！”
“你打算参军？”春玲露出喜色。
“别说那些啦！”振德心里已经平静一些，感到了刚才对上级的态度太生硬，但毕竟是对自己้女儿，他没想到应该对她赔不是。振德很为ฦ难地说：“春梅，我们是真有难处，难道你们还不了解？”
“那ว你为什么向我发火呢？说我们当上级的只知分数字……”
“你……叫我……说什么呢？”淑娴口吃着。
春玲拉着她的手，催促道：“说呀！”
汪化堂愣了一下，接着嘿嘿一笑说：“老兄，你还说这些话干么？现在人家赶你到这破草房子住，过几天要叫你睡棺材啦！咱们得赶快纠集人，我敢说，这些天被清算的人家，谁都心里藏刀，说干就干，一招百应，你快出出头！”“汪化堂！”蒋殿人脸色板紧ู，声音却尽量压低，“咱们是两ä路人，可是我也不是共产党，我好心劝你，趁这时村里没动静，你赶快溜走吧！要不，走也晚啦！你想现在反抗？哼，那有个屁用！你听到เ没有，蒋子金父子倒是和你做的一样，得到的什么下场？只是给江水山头上留块伤疤，自己却两条命要完蛋！明白吗？我是好心奉劝，你走吧，快走吧！”
蒋殿人变得愤怒了：“老蒋来不来，不关我的事。你走吧，别和我牵扯！”
江仲亭急忙反问：“兄弟，你同意吗？”
江水山听着，迅速在屋里扫了一遍。他似乎ๆ才注意到，这屋子真的被粮食、家具占满了。他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冷冷地问道：“就这个事吗？”
淑娴指着春玲，假生气地嗔道：“你个小玲子，怎么把俺比成皇帝婆子啦，真糟蹋人！”
“嗳ã呀呀，这混帐东西，真是个妖精！”巧儿气恨地骂起来了。
“不走，收拾咱村的。”
“你要走？”母亲浑身一震。
这次席卷昆嵛山、黄垒河的红色风暴，被统治者疯狂地扑灭了。血腥的屠杀持续了大半年，仅山河
过了一个ฐ月，江石匠在山里和别的七个ฐ党员一起被敌人逮捕了。又过了七天，牟平县城楼上挂起的标着“共匪魁首”的头颅中ณ，有一颗是江石匠的。
“指导员他们还在那里开会，晚上回来。”江水山忽然变得严å肃起来，说：“青妇队长，有任务！”
“水山哥，俺爹呢？”春玲问道。
“镯子，你今年多大？”
“哦，这就好，这就好！”王镯子手扪心窝，松了口气，接着又问道：“舅，你们这会儿，怎么เ又想起干这个来啦？”汪化堂抬起头，没马上回答，眯起水眼打量着外甥媳妇。王镯子穿着贴身的蓝ณ花布褂儿，衣袖很短，露出半截又白又胖的胳膊肘，手脖上戴着副银镯子。她头发蓬松，嵌假宝石的银质发卡子滑在颈后的发梢上，一边一个耳环，在灯光下闪耀。她那细嫩的胖脸上，有对明亮的眼睛，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到，睫毛也很少，显得光秃秃的。
冷元认真地说：“孩子，坏人不会没有，咱们要加防备。
粮食是革命的‘金不换’！你们快回家睡吧。“”大爷，“明轩插上道，”天这末黑，你眼不好使，我帮你站岗吧。“
明生举ะ起木头手榴弹，说：“对，我也站岗。反动派要来，炸死他们！”
冷元推着这兄弟俩：“不用，大爷看得见。好孩子，累啦，明天要干活，待会露水下大了，湿着闹肚子痛，快家去吧！”
把两个孩子打发走后，曹冷元点上旱ທ烟，围着粮库慢慢地巡视起来。
乡村的夏夜，异常安谧，夜已๐很深了，在打谷场上，街头、巷尾、家门口乘凉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回家睡下了。村庄沉浸ฤ在酣睡中。除去时时响起要草料é吃的牲口刨蹄子、嗷嗷叫的声音外，再就是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虫子，发出挣扎般的啼鸣。看样子天气要下雨。浓云擦着南山顶，向西北方向调遣，潮湿的空气使人皮肤发痒。村南头谁家的老牛发出沉闷的叫声。
山河村四万多斤公粮，储存在离村几百步远的南山根的大瓦房里。这房子的地势高出村庄，房前房后散布着稀疏的杨柳。
粮秣员曹冷元，贴着仓库墙根慢慢地转游着，一直转了很多圈。他年迈体衰，加上白天的劳动，感到身子很疲乏。他刚坐到门前台阶上歇息一下酸疼的腿，忽然听到几声动响，象是脚步声。他立时向响处看去，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站起身喝问：“谁？”没有反应。他走过去看看，什么也没有。心想，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有点背音，听邪ิ了。他没再理会，又转向库房的后面巡视去了。
冷元老人的耳朵没有听错，刚ธ才是脚๐步声——一个ฐ凶恶的阴谋正在进行。
寻找破坏空隙的孙承祖和蒋殿人，多日就盯上了这宗公粮。在这艰难的时期，粮食成为革命者和反革命者注意的焦点。然而，由于民兵防范严å密，使孙承祖他们不敢妄动。今夜，孙承祖得悉江水山领着十多名民工ื出去执行任务未归，春玲那伙支前队伍走得更远，曹振德和江合又去县里开会，村里空虚，守粮库的只有年老的曹冷元。加上东泊村“刮ุ地皮”派儿子大秃子来联系未走，也多一个人手，孙承祖他们就图谋下手……
脚步声是王镯子的。她探明真的只一个老头子在站岗之后，就轻手轻脚地跑到เ离粮库不远的草垛跟前。她的嘴贴着闪出来的孙承祖的耳朵，低声说：“不错，就他一个。”
孙承祖把手枪装ณ进口袋，握着根粗铁棍，拉了身旁้一个弯腰的人一把。蒋殿人立时提着一个ฐ洋铁ກ桶，一把利斧ร，和大秃子跟在孙承祖后面。
曹冷元烟袋锅上的火亮，象萤火虫一样在黑暗中闪烁。压抑着的闷重的喘息声，使他吃惊地转回身。但老人的嘴未及张开，肩背上就遭到猛烈的一击。冷元象株被风刮折的树木，倾斜着栽到硬地上。
冷元清醒过来时，觉着身下象刀在乱绞一般剧ຕ痛，头在乱石野草上颠踬。他正被人揪着脚向山上拖去。他立刻挣扎，但叫不出声，嘴里塞着棉花。他两手拼命向地上抓，想挣脱敌人的手，但手指被撞碰得要断了，两个ฐ指甲被尖石揭了去，也阻止不了身子向山上移动。老人痛楚得有些昏迷，但他马上意识到เ粮库的危险，惊惧百倍地挣扎着把血手伸进怀里，掏出藏在贴肉口袋里的粮库的钥๓匙，向旁边的深草里扔去。
孙承祖打昏曹冷元之后，首先把全身搜了一遍，却因一时慌乱ກ没有找到เ粮库的钥匙，于是就同蒋殿人和大秃子把他拖到เ粮库南面的山沟里，将奋力反抗着的老人绑在树身上，要把钥匙拷问出来。
曹冷元肩膀被铁棍打得快要裂开了，只觉得身子一半是麻木的，脊ิ背的衣服和着沙子、野草揉在皮肉里。他痛苦地把头耷拉在胸前，完全是绳子的力量把他勒在树上。老人又有些昏迷了。
“钥匙呢？”蒋殿人喝问道。
至此，冷元完全明白了这突然袭击的意义。他心里有点轻松，粮库的钥๓匙落不到敌人手里了。蒋殿人的声音使曹冷元全身立时充满了仇恨。他抬起了头，盯着身前的黑影，嘴出不了声，他心里在骂：“你这老狗！我的血叫你喝了一辈子，这会你又干坏的……去你奶的！”他拼尽力气，照黑影的腰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