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山和淑娴走进来。水山向儒春打过招呼，脸色板紧，对春玲说：“妇救会长！咱村的反动分子回来啦！”“谁？”
“你怎么知道我是党员？”春玲俏皮地抿着湿漉漉的嘴唇。“我在家时和个木头人一样，只知下地干活，什么也不懂ฦ。在军队里党组织公开，是党员的可棒啦！我就想起村里那些人，你爹——我大叔，水山哥……还有你，一定都是。”“好，好，算你猜对啦！不过我这个党员，还要努力加劲才能完全够格。”春玲纯真地说，“儒春哪，咱们以后都努力进步吧！”
“娴子，这是怎么回事？”老人急了，“我看你的高矮正合适。再说，这有么เ要紧ู的……”
“亲妈！”淑娴插断ษ老人的话，心里热烘烘的，“这个ฐ不急，我没他高。”
那ว人笑了：“我不认得你，可认得送郎参军的媳妇，支前模范的闺女，白毛女……”
“是。”春玲应道，“你怎么认得我？”
“烧火还累็得着？”振德又坐到เ灶前，把毛巾给她，“洗洗脸，喝口水。”
“爹，行啦，行啦！”春玲叫着蹲下身，“我来烧火，爹歇憩á去吧！”
闹事的女人们连看也不敢看这位老人一眼。群情异常激动。大家都围着水山母亲，齐声安慰这位先烈的妻子，革命战士的母亲。
“大婶啊！”桂花抱着孩子挤过来，流着眼泪说，“我早不信啦，不是水山哥坏的！你放心吧，放心吧！”“孩子，人不都和你一样，我要大伙明白！”水山母亲向桂花看一眼，又转向人们，变得愤怒地说，“没良心的女人！为这事害得俺水山饭不吃，身子发烧，又把振德兄弟打伤啦……我这口气压不下去！你们谁敢站出来，哪怕上陕甘宁去见毛主席，当着那ว好人儿的面对证，江石匠的儿子——我的水山！能是那种不是人的东西吗？走，谁跟着我走啊！”
指导员沉重地说：“春梅，不怨别人，是我的过错！我没把工作做好，惹了一场乱子。我请求区委的处分。”春玲同情地望着父亲，说：“爹，这不能怪你，是那些女人坏！真气死人，都是顽固蛋！要好好整治他们……”“不，春玲！”春梅的口气很严正，“爹，你有错误，是工ื作没做到家，本来能避免的事，却发生了！是的，这该受批评！”
山河村的事件，压下了区委书记个人的巨大不幸。她沉思着，眉头越颦越紧，脸色也随着涨红了。
“不是他干的，为ฦ什么跑啦？”孙狗剩媳妇质问。“是呀！为么跑啦？”几个ฐ女人重复她的话。
曹振德注意孙俊英的举动，他想避开她和冯寡妇，向那些军属、案属女人解释清楚。他平静地说：“哦，你们为这事来的吗？嗬，大伙误会啦，怎么เ能说把江水山放跑了？难道有谁把他押起来过？乡亲们，江水山的事我们开过会，正在处理。我们琢磨，这事有蹊跷，不象是江水山干的。”“包庇！诬赖咱军属！”王镯子打断他的话。
江水山的突然来临，使妇女们一时愣住了。孙俊英暗道：“这小子没回家，径直到เ会场来了，好大胆子！”她向妇女们喊道：“好，人来啦，开会吧！”又向江水山冷冷地说：“到前面来！”
妇女们一齐向他转过头。只见江水山扛着铁锨，军装ณ上沾满泥土，腰里皮带上仍是那ว支手枪，旧军帽下那ว双眼睛，射出凝固不动的目光。
“俊英！你就狠心叫我走？”孙承祖的手在摸匕首。“和你相好，干；别ี的我不来。”
孙俊英愣了一会，惊恐地说：“不，不，我不敢！共产党厉害，闹不好，要送命！你走吧，走吧！”她身子向外躲去。
人们刚要上前，蒋殿人跳上灶台，狂吠乱骂：“你们这些穷棒子！等着吧，共产党的香烧不了几天啦！天就要变啦！不等我全家的坟头长草，就有人替我报仇！你们是天生的穷种子！共产党救不了你们的命，挖不掉你们的穷根……”
江水山气恨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他拿枪的手颤动着指向敌人——他又放下了，轻蔑地说：“打死你这个落水的疯狗，用不着费子弹！痛快死了也太便宜你这个ฐ老反动派！把他绑起来，押走！”
“你不是昨黑夜站了吗？”
生命的挣扎使老东山伸出一只手，乱抓乱ກ挠。
“压住，动不得！”巫ใ婆断喝，“我听得清看得明，白猫精在打呼噜，它一会就丧生！”
两个弟弟齐声回答：“过年吃不吃一样过，姐姐要紧！”姐姐说：“留给妈妈过周年用呀！”
明生立时摇头，倔强地说：“不，姐！你别管我。为打反动派，你该去，该去。我没哭，我不哭……”他的泪水急出直涌，一手揩不过，两ä手忙着揩，“姐姐，我是舍不得你……为ฦ革命，我哭哭没关系，我跟爹和哥在家，你放心走吧！”明轩上西房挖出一瓢麦子，向安在正间的石磨的：“还留แ着过年吃饺子呀！”
“别ี生气，和你说笑。哈，真不容易，我要当爹……”他突然顿住，惊慌地说，“不好，要出事啦！”
“啊！”孙承祖迟疑一下，接着扯她一把，“我和你成亲好几年没有事，怎么才回来几个ฐ月，你就有啦！我的吗？”“不是你的是鳖的！”王镯子骂道。
“他……”
“他怎么啦？”王镯子吃惊。
“上战场？”明生追一句。
“打反动派。”
那个老太婆，偎在墙角的长凳上，象蹲在横木上的老母鸡，头点点晃晃地打瞌睡。其余的五位也大哈欠接小哈欠，时时伸着懒腰。强烈的难闻的旱烟味，把屋子充塞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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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又惊又喜地看着江水山的动作，瞅着冯寡妇的狼狈相。
明轩把火柴送上来。
“那ว用不着，他们都喜欢。姨父，说定了吧！”孙若西迫不及待地要求。
“我算有意，你和你爹妈说说。
在春玲家交过公粮后，有不少人把多余的部分没有向回拿，学着样子倒进粮仓里。有几家还回去拿了第二次，但不是象老东山那ว样回去找补，而是格外多交。这其中就有曹冷元，虽说他统共也只有很少的一点麦子。
在场的曹冷元最知情，振德的地少且差，只种了二亩麦子。他和春玲打的场，除去交的这些外，再留些麦种，就剩不几斤了。冷元刚ธ要强把那半桶麦子留下来，可是春玲姐弟三个ฐ的动作更快，把拿来的所有麦子，都倒进大堆的公粮里。
春玲紧问一声：“你不是开小差，请假了没有？啊！”
“逃跑？开小差ๆ？”儒春使劲地叫起来，头摇得象货郎鼓一般，“不，我还回军队，很快就回去！”
孙俊英自从丈夫走后，向党支部ຖ提出，支部委员她不当了，妇救会长也另选高明好了，因为她自己能力差，担当不起来。支部讨论后经请示区委，免去了她的宣传委员，由青救会长孙树经担任。党内对孙俊英进行了批评教育，但妇救会长还要她继续当。孙俊英勉强地检讨了一番，答应今后做好工作。但口是心非，她很少走出门，把工ื作全推到青妇队长身上，使春玲忙得走路都是一溜小跑，很少有时间料里家务了。这天接到通知，要妇救会长和青妇队长吃过午饭上区里开会。春玲去找孙俊英的时候，她躺在炕上，懒洋洋地欠起身，无精打采地说：“我不能去，春玲。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有病吗？你告诉你爹吧。”
妇女成了主要劳动力，尤其是青妇队，不多久一个个都改了样，脸上晒得发红，由á红转黑，好穿点鲜ຒ颜色衣服的女子也穿不得了，整天满身满脸全是尘土仆仆的。
“不，换思想，换上无产阶级的！”水山拍着自己的头。淑娴舒口气：“你不早说，真吓人一跳！我老听你说革命靠枪杆子，没听说换思想。”
“要杀头？”淑娴紧ู盯着他的枪。
春玲怔了一霎，半信半疑地说：“看他的口气挺厉害，这事倒也难说……”
“不明白？这很自然嘛，你东山大爷要的是‘财神’，可你呀，玲子，对他来说是‘瘟神’，人家正恨你哪，还会叫你马上过门？据我猜想，你就是现在想出嫁，人家也不来花轿。懂了吧？”
春玲见他向外迈步，心紧ู张得直跳，再晚一步就没希望了。她心里急切地说：“困难一大堆……困难能ม克服，爹能有办法！”于是，她陡地站起身，勇敢地冲老东山叫道：“你别走，我还有话说！”
老东山见春玲怔在那里无话回答，心想：正叫他说中痛处，打中ณ她的要害了。他有些得意起来，又挑衅地说：“想好啦？你也知道参军是么เ味道了吧？嘿嘿，我的思想倒通啦，就等你开口，我就打这个赌……”他歪一下头，“算啦，不说没滋味的话啦，我还要下地。”
水山脸上痛苦地抽搐着，内疚地对仲亭说：“仲亭哥！我打你不对。”
江仲亭想到这里，哭出了声。他一头撞进门，向水山母亲叫道：“婶子啊！我该死！”他泣不成声了。水山母亲惊唤道：“孩子，亭子！你，你那ว苦命的爹妈呀！”她也哭起来。
“你忘了咱们过去受的苦？遭反动派的害？”水山感情沉重地问。
“没忘。”仲亭闷声地回答。
“是呀！”王镯子笑着说，“他们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你们说出藏军用品的地方，军队布防的情况，就放你们回家啦！”“王镯子，你别ี认错人！”春玲愤怒地说，“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面捏的熊包，是共产党员和她兄弟！你的花言巧语比狗屎还臭。头顶长疮脚跟流脓的东西，你算坏透啦！”王镯子一手卡腰一手指点，怒气冲冲地说：“我说春玲子你别ี嘴强，哼哼！我好心好意给你姐弟俩讲个情，你倒伤我一口。你想想，你们一家闹革命，得过共产党什么甜头？你大姐早年丧ç生，你姐夫死后不见尸，你哥受了枪弹伤还在队伍上卖命，你二姐当了寡妇也不回家，你爹忙黑忙晚还差点叫军属打死……这些就是你们当共产党的好处！哼，真是些傻瓜，精细人没有这末干的……”
“呸，你个反革命娘们！”春玲大口啐她一脸，轩昂地抬起头，响亮的声音震得山腰发回音，“我们乐่意当共产党的傻瓜！为ฦ消灭你们这些杀人精，穷人坐天下，流血断头俺们甘心情愿！”
王镯子气势汹汹地扑上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叫你逞能……”
春玲等她来得近了，照她腰上狠踹一脚，“你以为ฦ我没劲了吗？来吧！”
“哎哟！踹掉我的孩子啦！”王镯子痛叫着向后踉跄。
“打死反动派！”明生叫着，用头向王镯子身上猛撞。王镯子站不住，狠狠地摔倒了。
“他妈的，反啦！给我打！”汪化堂狂怒地吼道。匪徒们蜂拥而上，把春玲姐弟捆在树身上。枪托、树枝，下雨般地向姐弟身上猛打。
明生痛哭，惨叫……
春玲不顾ุ一切地呼喊：“明生，咬紧ู牙，不要怕！明生，记住爹的话！明生，冷元大爷是榜样！明生，不能投降……”她头上流下的血灌进口腔，嗓子噎ດ住了。
明生被打得头破血流，声都哭哑了。他全身很快被打麻木，觉不出究竟是哪里痛了。他听着姐姐的喊声，鼓起力量回答道：“姐姐，放心！我不投降！不……”
幽蓝色的天幕上，星斗闪着冷光，草木正在披上寒霜。深沉的南山沟里，那稠密的松林之中ณ，没有灯火，只见搬运东西的人影来来往往，无数张锨镢在飞快地闪动。喊声是那样低，随着疲累地喘息出来的热气，波动在山谷里，汇成一股炽烈的暖流，驱除了秋夜的寒凉。
在山脚下站岗的儿童团长曹明轩，发现有人走近，马上喝问：“谁？口令！”
“是我，别ี、别打枪……”一个女人的慌张的声音应着跑上来。
明轩端直红缨枪迎上前去，认出了她是谁：“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不是来偷东西，我不偷！”任保媳妇急忙分辩道，“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