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箜篌歌舞之声隐隐传来，显出一派热闹场景，翟羽没了父母，也不愿守岁，早ຉ早的便想吹灯上床。
很快，入了冬，又再到了除夕。
“朕心已决，拖走。”敬帝依旧背对门口，仿佛连回头看翟羽一眼都觉厌恶，语气更是毫无商量。
翟珮皱紧ู眉头看着这一幕,ไ实是不忍，便又出声相劝：“父皇！杖毙太过残忍了些，即便真要赐死，毒酒一杯也就罢了，毕竟羽儿她……”
野鬼坡昼夜温差大，夜风吹的安池搓了搓手。望着无边无际的夜色，和逐渐寥落的灯火，他倒也想起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来——
如今他所要做的所有事便是不顾一切拦住翟琛，只要他不冲动地冲回京便可。其他的放消息和找人去寻去拦，沿途打探什么的，他倒是可以帮着做好，只要低调些不太惹人注目便罢了。反正能寻回来什么消息呢？即使寻回来，晚了这么多天，也拦不住了。
翟琛抚着她颊边，轻轻将她的头压回自己肩膀，“我对她没有情，却有愧。”
“原来是自尽……”翟羽怔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声感慨了句，随后强笑了笑，用手指戳向他，“看你欠的风流债。”
她抬手招呼人前来，再盯着翟琛朗声吩咐身后那人：“给我撤营！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许留！再全部到这来集合，挨个ฐ从琛王爷面前过去，让他看看清楚，这里可有没有皇长孙殿下！包括医帐中伤员，也给我用担架抬着过来！”
“师父，您会没想到么เ？”提到庄楠，小谢还是有些哽咽，揉了揉鼻子，再深吸一口气，“姐夫死了，我姐姐便追随着去了。此时他俩都还在主帐，琛王爷若是想验尸，大可亲自前去看看，不过你要冤我军藏了皇长孙，这罪我们是万万不敢受的。来人！”
夏风解了他穴道，只穿着中衣的他连滚带爬地自从床上跌下，急喘着气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属下不力，一时不慎让皇长孙制ๆ住，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夏风找人问了问，便寻着路找去，一路上听翟琛三言两语提了提庄楠的事。等到了那顶小帐前，一听便觉不对，安平见夏风惊愕神情，忙上前一步打开了帐帘，夏风入内大步上前，翻过床榻上哆嗦着那人，果是先前他托付翟羽的那名叫墨涟的玄衣骑。
“那你干嘛在这里停下？”翟羽重重放下茶壶，伸袖子一抹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笑了，“我不需要他解释，但至少该告个ฐ别ี。你不也猜到了？”
“你想听他解释么？”夏风轻声开口，不带嘲讽，“或者我们现在溜走还是来得及的。”
当初翟琰死了，翟羽才回来的时候，他不想见她。她冲进房间后，他又千方百计想将她撵出去。其中原因固有当初与翟琰的嫌隙多多少少是因她而起，倒不是因为她的挑拨，而是因为他对她的不肯放弃；而更多的则是，他即使到了那时，依旧想霸道地将她占有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决不允许生命中没有她，不许她不顺从他，不许她对另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展示她的美好……
翟琛回，听她呼吸渐沉，便转身给她倒好杯水放在床头，才出了门，步伐虽稳，心头情绪却起伏难定。
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恨的牙痒，离开了，反而能守着那ว份情过一辈子……
若想的好一点，他对自己的确是有情的，那便两相扯平，都是爱恨交织。
“你有感应是不是？”翟羽从骡车上下来，牵住它的缰绳，声音已是哽咽，“别告诉我是真的……别说我所猜的是真的……”
走得近了，援军中有人出来查验身份，翟羽一眼望见那人手臂所绑的白色纱布身形就是一晃，而一直跟随她身边的灵犀此时更是越暴躁，嘶鸣不断ษ，打着响鼻，前蹄一直在地上刨着圈。
此时已是晨光初现，天空灰茫茫一片。翟羽传下令去，又站在翟琰身边，回望城中武器库方向，火此时也终于灭了，留下被烧后黑漆漆的一片破败。留แ下城中血腥难散，尸体层层叠叠。
“好了，你倒着长的么？现在又是爱哭鬼了，让别人看了多笑话，”翟琰抹去她的眼泪，又拍拍她肩，“起来，下令清点战场，把还能用的羽箭收起来。然后校武场集合。”
“那我们的储粮充足么เ？”
“目前想法是用箭最为妥当，之前已备好了足够箭支，够挡住好几拨进攻的。”
“这是一场硬仗，小羽毛，我需要他帮我拖过一个ฐ月，”翟琰沉下语气，也认真回望着她问，“我可以对你坦诚……的确，我将他放在了一个ฐ很危险的位子。那ว么少的人马，外加翟珏和他之间的仇怨……你想如果翟珏知道他单独领兵与我分道而行，会怎样做？
“那ว你给他的兵卒，全是无后顾之忧的，又是什么意思？”翟羽稳稳心神，在椅子上坐下来，低头思量片刻后，屏着呼吸问。
半晌，她抬头，勉强能看到翟琛自下睫间投出来的疏ຕ漠眸光，也轻寒地凝在她面上。翟羽愣了愣，终是垂下眼帘，气馁地重新伏回他怀里，浅浅地喘着气。许久，才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呢？如果说方才那些事，是你想折磨我，羞辱我，看我痛苦，这个ฐ怀抱又算什么？你说你不爱我，可没事抱一个你厌恶的人在怀里不许离开，倒真不知道一向孤僻爱洁的你是怎么想的……”
“恢复力气了？”而他，不过简简单单不费力气的五个ฐ字，就让她整个僵住，只是一只手还推在他胸口，一只手维持着去掰他手指的动作。
小满眉毛哀怨地垮成八字眉，嘟囔道：“这是我医好的第一个ฐ人啊！师父你该夸夸我的。”
夏风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无力道：“醒了便醒了吧，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翟羽有些惊讶，可转了转眼珠便又问：“我们这是在哪儿了？”
“没有，”小满起身，将托盘放在一侧，展开了衣服，“殿下愿意的话可以出去看看。”
的确，她深觉这件事其实轮不到她做决定。何况她想自己领ๆ兵，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安个大将军拿着兵权就跑……但敬帝又何时能ม好呢？
拖着？
等到宴席中ณ途，她借口如厕离席，走到后院僻静处时，她展开有些汗湿的纸条，借头顶ะ灯笼之光查阅——“今晚会有急报入宫，大事将定。！”
吃着吃着，忽然有醉汉跌跌撞撞过来敬酒，是哪家大臣的公子，一来便巴结上翟羽，缠着“皇长孙”赏面与他们喝上几杯。夏风面露不耐之ใ色，想将他们赶走，却被翟羽的眼风制止。她二话不说地连饮几杯，送走了那些人，才坐下。看似有些头晕地揉了揉额角，却是将手心刚刚捏紧的纸条藏入袖中ณ。
翟羽心头竟又莫名乱掉一拍，自讽一笑，喃喃低语，“这样啊……在我昏迷时，你的确说过的。”皱了半晌眉，她才又一下子笑开，“那实在不行，不如我们一起死吧！”
翟琛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轻，可合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可以反对的余地。
我刚刚的意思只是说，如果我杀了你，你身边那么多身怀绝技的暗士，指不准谁就立马跳出来为你报仇了，就连小满，怕也是不会放过我吧……我可不就是没命了么？何况以你的武功，匕插过来于你不会有大碍，你也不会完全没反应地任我扎对不对？再说，我即使侥幸重伤你，你咽气前也能轻而易举地取我小命。唔……总而言之ใ，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就庆幸当初ม没多少力气，不然神志不清醒中ณ就险些铸下大错了！
不要嘛……
“嗯？你不在乎？”翟羽圆圆地睁大眼睛，唇畔却犹有笑意。
翟琛唇边有淡到极点的笑意，没有松开她手，却收回目光，只漫漫慨了一句：“原来就为了这个。”
那之后，她和他再没提起翟琛。
他碎碎地猜想着念叨着，翟羽终似是不想再听般反按住他手，抬头对上他既哀且痛的目光，平静又真切地一笑，“大胡子，不提这些烦心事……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自此便是病来如山倒……
自秦丹去世，翟羽便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静静的守灵，默默的吊唁，呆呆的迎来送往……她的虚弱替她表现出了悲痛，可她毕竟没有再失态的放声痛哭，这样的坚强几乎让所有人安了心，包括敬帝ຓ，包括六皇子翟琰……却只有小满和春月等有限几人才心急如焚，只因清楚知道她已是多少日不曾合眼，不曾好好饮食……翟羽的体力在她的安静与消เ极里一点点被蚕食得干干净净……终于，在送秦丹ล出殡的路上，执引魂幡当前引灵的她突然身体一歪，径直昏倒在了送灵的骡车前。
“你！”翟羽站起身，指着她怒斥，“明明是你设计的这一切，才害的他受伤至此！你怎可如此厚脸皮还跑来说你要医治他！？”
庄楠冷冷一笑，信步走入房内：“长孙殿下何出此言？”稍稍回身，手引向身后穿着打扮各异的四五人，“几乎ๆ江南所有名医都已在此，还请长孙殿下将床前位子相让，以便大夫诊脉。”
“庄大少所言是指……琛王？”
庄楠听了冷笑一声：“这些又与我何干？”停了会儿，她却又微微一笑，起身，步行到窗前，看着外间说，“殿下可知除了你，还有人也想看这账本？”
所以她不再选择和翟琛争辩自己้该有的“权利”，在他眼里，自己不是一直都这般卑贱么？从今往后，他还能ม给自己多大的侮辱，让自己再沉不住气呢？
翟羽心底想过缘由，又还明白何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前和他面对面地冲突，最后落得遍体鳞伤只可能是自己……
“我会补偿你，”翟琛徐声截掉她的话，“给庄家远胜于现在的。”
而此刻๑，又听见庄楠冷澈的嗓音叹息般说：“其实我也猜到你为何而来。可是王爷，你就那么เ有信心我会帮你？你应该知道……”
“来，吃。”翟珏相当自如地拿起筷子，还邀她同来。
却偏有人脸皮极厚不识好歹，只象征性敲了两声，便推开她门，也并不询问她意见，就招呼一众侍从进进出出，很快便摆出了一桌佳筵。
“大哥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么？你知道的，琛王根本不可能爱那个王氏，而王氏也不是真死，只是和她过往情人私奔了罢了，而这都是琛王默许的。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安敬帝的心。”小谢也蹙紧眉头，神情严肃地说，“大哥哥，你这样不开心和不放心，不如便回京城看看吧……不对，已不是京城，如今京城改名叫长安了。”
翟羽一震，挪开挡在额前的手，抬眼看向小谢：“长……安？”
“是啊，长安，大哥哥你可知为ฦ何改这个名字么？”小谢唇角挽出一丝浅笑来，顿了顿ู方续道，“我原本也不知道，直到在师父那ว里现你以前托付给他的行李，那里面厚厚一沓‘安’字，由新到旧ງ，每一张俱是不同，但又都保管的无比妥当，是当初琛王写与你报平安的？”
翟羽颔，随后却又摇了摇头，“长安”一名，得到的缘由或许不尽然是这样，她写给他的信里，曾愿他得以长安……
疑惑于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反应，小谢追问了一句：“大哥哥，你真的舍得他么？”
翟羽嘴唇抿得死紧，一言不。
小谢见状更急，一撑桌子，半离开座位，靠近翟羽道：“其实当初能ม救你出来也是因为他，毒酒的配方是他帮着改的，而且全靠了他在东宫里的密道，才可以把你救出来的，小满姐姐也说，当初ม他便是通过那密道，才能ม时常入宫去看你！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如今没有障碍，不更该珍惜时间在一起么？人生苦短，本就最经不得耗费，而且我有得到消息说琛王他……”
小谢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打断她的人正是怒气腾腾的夏风。他不知从何处知道他们在这里，心急火燎地冲上楼来，不由á分说死死拽住小谢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从座位上揪起来，抓住她的肩，双眼通红地几欲喷出火来：“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小谢先是有些吓傻了，呆呆唤了他一句：“师父，你怎么……”
夏风再次掐断了她的话，声音比上一次更怒更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到เ这里再和她说这些，你疯了？”
“师父！我们不能ม这样拖下去的，大哥哥不快乐你看不出来么！？而看到她不快乐，你难道会开心？大哥哥她有权知道这些事！”小谢急急反驳完后，又努力瞥向翟羽，“大哥哥你最开始之所以不能动除了中毒，还因为ฦ假死药，这才瞒过了……”
“够了！”夏风再次吼住小谢，嵌在她肩膀上的一双手，几乎是要捏碎了单薄的她一般。
“咝……”小谢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也渐渐火了：“师父，为ฦ什么不告诉大哥哥？是因为你的私心吧？你想留แ住她，所以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连假死药也不说，只怕她怀疑其中ณ有琛王的功劳！可你这样只能让大家都不快活罢了！”
“私心？快活？”夏风凉凉一笑，那极其妍秀的眼角也微微勾起，可转而，那只浮于皮面上的笑容便僵死在唇边，“是我的私心还是你的私心？是大家不快活还是你不快活？”
小谢呆了，如被兜头泼下一盆冰水，整个ฐ人在夏风的掌控下微微哆嗦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了一句：“师父你说什么？”
翟羽听到这里，终于决定出声打断ษ：“那个……其实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重病刚愈，心情不稳定是自然的，你们更不用为了我争……而且夏风，小谢她……”
“不，大哥哥，你别ี说，让他说完，”小谢看着夏风的目光中ณ透着十足十的坚定，几近疯狂，“师父，你说我有私心？我有什么私心？”
夏风神色也不自然起来，眼神中略略一闪，冷冷说了句：“这倒不用说明，你自己心中明白……”
“不，我不明白，你说清楚，我什么เ私心？”小谢再度轻轻断掉夏风的话，微微歪着头，眯了一双澄亮的眸子。
夏风被她追问的一默，微一阖眼，终语气淡淡地开口说道：“小谢，我是你师父，一辈子都是，你不该有这样的妄想。”
“妄想？”小谢一个战栗，惨然笑了出来，“因为对你有这样的妄想，所以我不快活，所以我私心要赶走大哥哥？真好……”一边说着，她一边后退挣脱夏风，眼中ณ弥漫起浓浓水雾，“师父你说的真好，我最大的妄想就是喜欢你这么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