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秋风清爽。苍蝇拖儿带女慵懒โ地从我身边飞过，一头扎进茅房里，出嗡嗡的声音，似乎是在快乐地歌唱着举办盛筵款待远方来客。我坐在阳光下的茅房门口，眼光迷离，心情亢奋。
我在我家茅房的正中央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两ä个家伙拉的屎都移到那个ฐ大坑里，用木棍儿轻轻地搭在大坑的边儿上，盖了些黄土在上面，虽然累得我满头大汗，但是我的心里无限欢畅。那ว个时候我就现，做好人往往会很痛苦；但是要做一件坏事的时候，人的心情就格外舒畅ม。我守候在我家茅房跟前，静静地等待那ว两ä个人到เ来，同时我也怕我爹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掉进那个ฐ大坑里，所以我要静静地守候着，直到事情有一个ฐ圆满的结局。
“狗日的，我连你都收拾不了，还能ม算是个男ç人么？”我气呼呼地将四环素强硬塞进了羊的嘴巴๒，但我知道这已经于事无补了，羊已๐经死掉了。
虽然我尽了最大的可能ม性来照ั顾妹妹和家里的牲口，但我家里的两头羊还是6续死掉了。那一天我打了猪草回家，看见一头雪白的绵羊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吐着白沫沫，我赶紧回到เ屋里拿了些娘放在小木箱里的四环素า往绵羊的嘴巴๒里填。羊倔强地闭着嘴巴怎么也不肯张开，我气急败坏地在它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喝道：“小兔崽子，张开了嘴！”但它没什么เ反应，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歪着头死了。
我爹就慌忙地跑着出去了。我有点担心他会踢死我的五叔张延，加上跟我有仇的高老头站在人群里不断用恶毒的目光威แ胁我，所以跟在我爹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我奶奶听见了就怒了，冲高老头喊道：“老不死的高老头，我日你先人！我儿吐血哩，你在这里狗一样胡嘞嘞个啥？滚去地里劳动吧，今天我家里谁也不去上工ื，老娘做主了！”奶奶看看吓得不敢吱声的高老头，送给他一个鄙视的眼光，骂起了拖着破鞋子出去叫马车的小儿子，“狗日的到เ现在还没把车叫来！大儿，你去把车套回来。瞧见你那狗日的兄弟，两ä脚๐踢死他！”
儿子出微微的哼声，我赶紧走过去。他抿抿嘴又睡了，小脸上竟然荡起一阵浅浅的微笑。我轻轻抚了抚他的粉嫩脸蛋，许多往事一股脑儿涌上我的心头。三十二年前，我也这么安静地睡着，这么甜美地笑着，我想我的爹娘也应该是这么守护在我的身边，那ว个ฐ时候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管以后会经历多少风雨，在那个时候甚至以后更长久的很多年里面，我都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我的幸福纯净得如同青藏高原的天空和山泉。
那ว个夜晚，妻子睡得很沉，偶尔因为肚子上的刀口疼痛出微微的哼声；儿子躺在她的臂弯里睡得呼呼有声，偶尔会放一连串很响的屁，医生说那很正常。我独自坐在床边，望着熟睡的妻子和儿子，心里翻涌着感动和感慨。这个ฐ时候，我的父母还远在青藏高原的家里，他们还不知道已๐经有了一个ฐ孙子——为了不给年老的父母添麻烦，我没有叫他们过来帮忙照顾我的妻子，也没有告诉他们孩子今天出生。
那些日子很希望爹和娘能抽出时间来陪着我们在家里呆两ä天。但是爹说他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劳动，除非生病了走不动路。于是我就天天在心里盼望我爹生病，他生病了就可以留在家里陪着我们了。我觉得弟弟妹妹们都太肤浅，听不懂ฦ我的话，我需要一个比较成熟和有头脑的倾诉对象，爹和娘无疑就是最符合我要求的人。但是娘雷打不动地要进城去摆摊儿，下大雨的时候都打着雨伞坐在街头静静地守候，所以我只能ม盼望我爹生病。但是爹是那样坚强，从来都没有病过，只有一次烧很厉害，我觉得在他的头上放一个ฐ鸡蛋一定可以烫得熟ງ透了，但是家里没有鸡蛋，所以我没有能ม够验证自己的推断ษ。我居心叵测地劝爹不要去工地了，爹舀了一瓢凉水，冲洗了一把脸，在包里装上两个ฐ干馍馍，连胡子都没刮就走了。我愤愤地瞪着我爹的背影，觉得他心里只想着挣钱，已经完全忽略๓了他的儿女们。我不知道爹和娘为ฦ什么要挣那ว么เ多钱，先前在乡下的时候一年到เ头手里都没有几个ฐ钱，日子过得很舒泰，在我的印象里，钱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
“把面做稀一点吧！赶明儿开始，我晌午就带一个ฐ馍馍吃。”有一天爹和娘进行了一场秘密会谈之后忽然对我娘说，然后接着对我说，“看着点儿娃娃们，往后白天别叫他们吃馍馍，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再吃。”我当时就不愿意了，站起来很坚决地说那ว不成。我吃饭一向都不喜欢喝汤，总是吃光了面条就把剩下的汤倒掉；一整个白天不让吃馍馍，别说是我的弟弟妹妹，就算是我这个ฐ很坚强的人也肯定坚持不了。
爹看看我，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在烟锅里装ณ满了旱烟，点上抽了起来。屋子里立刻充满了旱烟呛人的味道。
“口粮不够吃哩！”我娘说，“我跟你爹一个月二十几斤粮，你只有十四斤，这几个ฐ小家伙就更少了。可你们哪一个ฐ比大人吃得少呢？”娘拍拍我的肚子，继续说，“你这小肚皮里一顿就能吃进去三大碗，一天半斤ภ面哪里够吃哟！”
“娘，你和我爹不是挣了很多钱么？多买些面就是了。”
“我的憨哥哥哟。”娘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我，说城里人吃粮食不像乡下人，一个ฐ月就供应那ว么多，就算有钱也买不到เ。不仅是粮食，清油一个人一个ฐ月只有半斤，肉也得凭票去买，全家人一个月才能ม买三斤半肉。我虽然不懂我娘的话，但是我能根据我的观察印证我娘的话。从进城之ใ后到现在，我家里除了每个ฐ月月底能吃几天少得可怜的肉之外，饭里面从来都见不到肉星星，就连油花花都瞧不见多少。娘一般都用清水煮ุ面给我们吃，里面放的最多的就是白萝卜和芫荽。
“娘啊，咱有钱，从乡下买啊。你们把钱给我，我去买回来。”我提出这个建议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我可以借机回去看看我的莲花，而是我可以断ษ定从家乡买面一定很便宜，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娘和爹都笑了，看着我不说话。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有必要让他们明白我已๐经长大了，已๐经可以在某些家庭大事上表意见和作出决定了，所以我拍着胸脯说：“我认得路！一定可以把面买回来。”
“往后吃稀一点儿吧！”娘没有看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知道这个ฐ决定已经不可更改，所以就闭上了嘴巴。本来以为ฦ可以借机回去看看莲花，现在希望破灭了，我重新า觉得生活暗淡无味。这时候听见了北房里传出来的电å视机里乒乒๐乓乓๑的打斗声，我就抬着小板凳儿带着妹妹们去看电视了。我娘和我爹在房里说着话，我坐在北房的电视机跟前，透过窗户看见我家的窗子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里，我爹和我娘的影子正在进行长久的交谈。
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那ว时候我爹一个月可以拿到เ六十块钱的工ื资，而且还是因为ฦ我舅舅是大工ื，在工地里很有些面子，所以我爹才格外得到เ了照顾。爹的工资一半儿交了房租，剩下一半儿家里买面买油都不够，还要用我娘挣来的钱贴补，爹虽然在外面没日没夜地忙碌，但是连一颗卷烟都舍不得买，总是抽着呛人的旱ທ烟，把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身边。娘每天摆摊儿可以挣来两三块钱，节假日的时候还能ม够多些，这些钱除了交税之外贴补家用尚有不足，在最初到城里的半年里，家里不但没有节余，还用掉了一部ຖ分从家乡带来的钱。那ว两千多块钱是头一年爹娘卖粮和变卖家产的钱，娘说那些钱不能ม动，要留着将来在城里买房子，不然就没有立足之地。
娘说这些的时候看上去很愁苦，我也很愁苦。我试探性地问我娘是不是可以从姥ณ姥家里要一点面粉过来，娘很坚决地说不可能。姥姥家里六口人，除了舅舅的工ื资和姥姥扫大街的来的辛苦钱，就没有什么收入了，也不比我家里宽裕ษ多少。我的两ä个小的阿姨还在上学，最大的阿姨ถ在玻璃厂上班，但就在我们去城里的这一年，玻璃厂突然停产了，我的大姨就丢掉了工ื作，想做点生意又没有本钱，就跟恋爱了好几年的对象结婚了，从此在家里相夫教子，成了一个ฐ看上去很幸福但一定很空虚的人。
“我的儿，不管到เ了什么เ时候，都要记得靠自己้活下去。”我娘对我说。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甚至觉得有亲戚在身边而不去依靠，是一件没脑子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但是等到我长大了慢慢明白了生活并且一靠自己完成了很多事情的时候，忽然想起我娘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才知道我的没有多少文化的娘给了我生命中ณ最初ม也对我影响最深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