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受伤的缘故，她的容色有些苍白，明亮的烛火若漂浮ด的红光，照耀之下她的肤色更似透明的颜色，她望着南窗下一株幽幽吐香的水仙，喃喃道：“来ri慕容世兰一死，我倒不知道和谁斗ç了。”
也许仇恨真的会让一个人心思缜密吧，这样的眉庄勇气和心思令我敬服。
眉庄笑吟吟地，忽而握了我的手，冷寂了神情道：“当ri是我不好，不该疑你的。”
我“扑哧”一笑，翻开披风道：“这下悔也来不及了，我已让人做成了小袄贴身穿着。”
华妃并不急着叫我起来，她的目光审视而疑虑。时间一点一点平静的流逝，那样静，鸦雀之ใ声不闻，我念及当ri在宓秀宫长跪一事，心下一紧不由砰然而恨，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不露出憎恨的神情，屈膝保持着平和恬淡的神情。
于是摒一摒缭乱ກ的心神，恭恭敬敬屈膝行下礼去，“华妃娘娘金安。”她身边的曹婕妤和乔采女亦向我福了一福。
我忙回过神，笑道：“皇后与诸位姐姐雅兴，妹妹求之不得呢。”
我只是出神，皇后道：“贵嫔怎么เ在发呆了？不必为ฦ沈容华的身体耿耿于怀了。听说贵嫔宫中ณ海ร棠花开得极好，今ri诸位姐妹得空，不如一起去你宫中闲坐吧。”
皇后似笑非笑：“迟早的事罢了。”说着指一指窗下一盆开得盛泽的芍药花道：“就好像花迟早都要开的。”说完，命剪秋取了小银剪ຘ刀来，纤纤玉指拈起面前一枝火红硕大的芍药花，“喀嚓”一声利落剪下，扔到剪ຘ秋手中，道：“这花开得碍眼，不要罢了。”
我只做不知，道：“皇后娘娘不觉得意外么？”
我专心着手中的茶盏，回眸亦是向他一笑，只是他这样的亲近，让我有些生疏的不习惯。眼风微转，却瞥见陵容微微失神的眼色。心中ณ自然明白，她的绣功激ng巧是在我之上的。在我重新陪伴在玄凌左ุ右之后，就已很快发觉玄凌身上所佩带的小饰物，例如扇坠、香囊一类，皆是出自陵容之手，可见她当ri受宠之ใ深。
玄凌本*在长椅上看一卷《春秋》，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她手中绣着碧桃喜鹊的香囊，道：“嬛嬛前些ri子为朕绣了一个香囊，朕已๐经佩在身上了，再用一个反而累็赘。”说着眉心微抬，向我会心一笑。
我道了“是”，笑语清脆道：“紫气东来，金龙盘飞，果然是极好的祥瑞之ใ兆。”
他闻言也笑了，凝神片刻，目光落在我衣上，含了笑意道：“你身上的浅紫色就很好，绣成祥云和金龙的颜色也配。”
描眉的女子“咯咯”一笑：“本宫是宫里最好看的‘丽贵嫔’呀，怎么能ม被太阳晒着呢。”她诡秘的一笑：“皇上最喜欢本宫身上这样白了。”
躺着的女子粗鲁道：“混帐！太阳会把我的皮肤晒坏的。你自己้怎么เ不去？！”
我有身孕时她也十分热络，甚至不顾病体强自挣扎着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制了两双小鞋。我甚是感激她的心意，端妃却不喜欢我去拜访。我小产之前，她又病倒了，听闻病得不轻，然而病中仍不忘嘱咐我好生养息。再后来我遇上种种繁难，也顾不得她了。
我默然颔首。我与端妃虽然私下有些往来，却从未踏足她的宫室拜访，一为避嫌，而来她也不喜欢。
这话我听得糊涂，然而无暇顾ุ及，也不想去明白。玄凌仿佛受了极大的安慰，脸色稍稍好转。我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地发抖。
皇后闻得此言，深深一震。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强韧。皇后很快拭干泪痕，稳稳走到เ玄凌面前，半跪在榻上，把玄凌的是后含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皇后镇定地看着玄凌，一字一字郑重道：“皇上是上苍的儿子，上苍是不会惩罚您和您的子嗣的。何况，皇上从来没有错，又何来惩罚二字。”她顿一顿，如安慰和肯定一般对玄凌道：“如果真有惩罚，那也全是臣妾的罪过，与皇上无半点干系。”
我微微吃惊：“果真么？那也太……”
敬妃深以为然，“何况她这次能晋封为ฦ嫔，听陆昭仪说是恬嫔自己้向皇上求来的，说的是怀着男胎所以胎动才如此厉害。”
春光如斯醉人，却不知这醉人里有几多惊心动魄。我陡地忆起那一皇后宫中ณ赏花的险境，在我背后推我出去的那双手。
太液ຂ池畔遍种杨柳，这时节柳条上绽满了鹅黄嫩绿的柔叶，连空气亦被薰成了烟绿。细柳垂入谁中，伴随清风挑动平静无澜的湖面，柳絮纷飞如雪子，一株碧桃花如火如荼倒影池边。风吹落碎红入碧波，水光潋滟间尽是暗香盈袖。远远有宫女划着小舟嬉笑优游，折了柳枝做了花环戴在头上，笑声遥遥就传了过来。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倦了，便在碧桃树下的长石上坐着歇息。
我心中顿起顽ื皮之意，笑说：“嬛嬛有一妹妹名叫玉娆，堪称国色，绝不在臣妾之下。”
玄凌笑道：“朕赐你的药膏用了吗？等过些ri子就完好如初了。嬛嬛绝世容光，不知这世上有谁堪相比？”
章弥道：“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皇后含笑道：“那就请太医多费心了。本宫就把甄婕妤和她腹中ณ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他低头，道：“小主这样说，微臣实在不敢当。但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请小主ว放宽心为ฦ上。”
我并不叫他起来，冷笑道：“大人贵足踏贱地，如今我要见一见你可是难得很了。今ri却不知道是吹了什么好风了。”
我道：“臣妾略通书写，只是字迹拙劣，怕入不得太后的眼。”
太后微微侧目视皇后，皇后噤声不再说下去。
所以，我宁愿不要瞧见。不止《山鬼》，甚至连屈原的《离骚》、《九歌》与《湘夫人》等等也束之ใ高阁。
只是我害怕，害怕这样未知而尴尬的情感会发生。
眉庄只是冷笑，似乎不置可否。
见眉庄一饮而尽，我才慢慢道：“你别急。我必定向皇上求情尽早放你出来。”这话说得没有底气，我难免心虚。玄凌什么时候放眉庄，我却是连一点底都没有。然而如今，只好慢慢宽慰于她，但求能ม够疏解她郁闷的心结。
笑语一晌，果然他谈到了他要说的，说之前，他刻意留意了一下我的神色，他的湛湛双目，掠过一丝不忍和愧疚，“如今回了紫奥城，又刚ธ忙完了中秋，诸事烦琐，恐怕皇后心力不支。朕的意思是想让华妃从旁协助一二，你觉得如何？”他的话说的轻而缓，像是怕惊到了我，却一直刺进我心里去，轻轻地，却又狠狠的锐利ำ。
我带着浅淡笑容相迎，悄声道：“皇上可不许强人所难啊。”
端妃转眸环视立于诸妃身后的宫女，咳嗽几声面色苍白，缓缓道：“华妹妹不信本宫的话也有理，刚才本宫在堂外似乎听见有宫女说当夜见婕妤前往烟雨斋方向，不如还是再澄清一下比较好，以免ri后再为ฦ此事起纠葛。不知皇上和皇后意下如何？”
连忙有殷勤宫女放一把椅子在端妃身旁请我坐下。见我无恙坐好，玄凌才放开我手。
“是么？”皇后抚抚袖子上繁复的金丝绣花，似笑非笑道：“人心难测何况是畜类。越是亲近温驯越容易不留神呢。”
我低眉含笑道：“皇后多虑了。松子是您一手抚养，很是温驯呢。”
玄凌若有所思，半晌含笑扶我起身，难掩欣喜之色：“朕只知嬛嬛饱读诗书，不想史书国策亦通，句句不涉朝政而句句以史明政。有卿如斯，朕如得至宝。安比槐一事朕会让人重新查明，必不使一人含冤。”
我浅浅笑：“后宫不得干政，嬛嬛铭记。嬛嬛只是奇怪，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同为安比槐一事面见皇上，不知是真的两ä位娘娘意见相左，还是这事的原委本就值得再细细推敲。”我见他仔细听着并无责怪之意，俯身跪下继续道：“臣妾幼时观史，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往往刚柔并济，责其首而宽其从，不使一人含冤。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荡、君主ว仁德。皇上一向仰慕唐宗宋主ว风范，其实皇上亦是明君仁主。臣妾愚昧，认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说到此，已๐不复刚才与玄凌的调笑意味，神色郑重，再拜而止。
我这才抬头，道：“好端端的有什么เ喜了？”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喜。”
忽然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湖绿的轻绉裙边一闪，只见浣碧尴尬地探身在门外，手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几枝新折的花儿，想是刚ธ从花房过来。因夏ri不宜焚香，清晨、午后与黄昏都要更放时新的香花，故而她会在这时候来。所有的人都被玄凌打发去睡了，浣ã碧想是没想到玄凌在此，一时间怔怔地站着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噘嘴：“四郎以为ฦ嬛嬛是那一味爱拈酸吃醋不明事理的人么เ，未免太小觑嬛嬛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众人只顾ุ着说笑没放在心上，我也不做他想。
皇帝也不说话，只置之一哂。皇后却含笑道：“妹妹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留แ着当年的眼力呢。”
“曹容华随侍圣驾。”
也只是意外而已๐，与我没什么相干，随口问他：“还有别ี的人在么？”
眉庄见机不对，往华妃身前一拦，道：“华妃娘娘三思，此刻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娘娘应该把丽贵嫔送回她延禧宫中再急召太医才是，怎的要先去宓秀宫？”
华妃听她混乱ກ的狂喊，脸色大变，声音也失了腔调，怒喝道：“丽贵嫔失心疯了！还不给本宫拿布堵了她的嘴带回我宓秀宫里去！”华妃一声令下，忙有人急急冲上前去。
槿汐垂着眼睑，恭谨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要在这宫里平安度ri，怎么เ这样难。”
她缓缓点头，又摇头，道：“娘娘与纯元皇后并不十分相像。”
我质疑ທ地轻笑，全然不信，道：“是么เ？”我自语，“直到如今我才明白。”端妃初次见我的神情骤然浮现在眼前，她何以见我时会惊讶，何以说那样的话。她的入宫最早的妃嫔，自然熟悉纯元皇后的容貌。
槿汐轻轻道：“三份的相似，五分的性情，足以让皇上情动了。”
我怆然微笑，自嘲道：“三分容貌？五分性情？也足以让你为ฦ我效忠——不，你真正忠心的是纯元皇后。”
槿汐恭谨跪着，恳切道：“奴婢并无福气得以侍奉先皇后，只是因缘际会曾得过先皇后一次垂怜。”槿汐平静看着我，眸中ณ清亮如水，“娘娘穿上先皇后的衣衫才有真切的几份肖像。先皇后心地太过纯良，而娘娘虽然心软，却也有决断。槿汐效忠娘娘，是有先皇后仁慈的缘故，更是为娘娘自己。”
我望着她，难以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不甘：“纯元皇后，那是怎样一个人？”
槿汐微微一笑，眼圈却红了：“纯元皇后是不该活在世间的，世上没有比她更良善更好的人了。”她见我诧异，只道：“先皇后娘娘宛若谪仙，世间的风尘只会玷污了她。”
我惊异难言，幼时听人说起纯元皇后，只晓得她美好柔婉而有妇德，擅作惊鸿舞，甚得玄凌爱重，宫中无一不服。而在宫中，我对她也不过一知半解，只晓得端妃的一手琵琶出自她手中，这样的才情，是我望尘莫及的。
我低婉了心性，道：“她……想必是很好很好的吧。”
槿汐轻轻道：“若娘娘是带刺๐蔷薇，纯元皇后则ท是水中百合，只可惜了宫中尘土泥泞，百合是开不好的。”
槿汐说得坦诚直白，我颇为触动。我侧首看她，凄然道：“带刺蔷薇？即便是带刺，怎敌得了这恁多的明枪暗箭。圈套之ใ中ณ百口莫辩，如今的我已然失宠，这次不比往ri，恐怕难以翻身，再对我效忠也是枉然。”
槿汐郑重叩首，道：“此次之事也是奴婢的疏ຕ忽，奴婢觉得衣衫眼熟ງ，一时也想不起是先皇后的旧物，何况姜ä公公从前并未服侍过先皇后，的确是咱们中了别人的算计。”槿汐顿ู一顿ู，道：“昨ri娘娘刚被送回来，听闻姜ä公公就被皇上下旨乱棍打死了。”
我闻言一震，心下更是难过：“他是受我的牵连，也是被算计的一颗棋子。”我握住槿汐的手，歉然道：“我不该疑ທ你的忠心，哪怕你是因着先皇后，至少也是为ฦ我。皇上却——”我没有接下去，只是冷笑不已：“皇后费好大的心思！”
槿汐睫毛一跳，沉吟片刻，道：“娘娘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