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把他拉到了我的旁边：“涛๙哥，好久不见你了”
我这里正尴尬着，涛哥就进来了，他好象也喝酒了：“蝴蝶呢？我兄弟蝴蝶呢？”
我猛吸了一口烟，笑笑说：“我理解他，谁摊上好兄弟死了都这样”
凤三边开车边给我点了一根烟，眼睛瞪着前方แ说：“朝阳这也是没有办法，让乱七八糟的事情搞晕了”
“我也不知道，”芳子的声音小得几乎让我听不见，“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真的？”我的大脑开始发晕，心都吊到เ了嗓子眼，“你怎么会想我呢？”
“兴奋什么？学校又让他教课了？”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爹有什么可兴奋的
“别急呀，”花子还在笑，“老爷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哈，兴奋得像个新郎官”
“呵呵，这也太快点儿了吧？”我摇摇头，“大白天的抢人？”
小杰咔咔地扳着手指，激动得像是要吃人：“在这里喝上二两一壮胆，马上动身”
这我知道，林武说话不着边际，不骂他骂谁？我尴尬地一笑：“我怎么เ到你这儿来了？”
小杰低着头嘿嘿地笑：“你厉害艾谁敢笑话你？人家林武不等笑，你先把人家骂了一顿”
老疙瘩还在呼呼大睡，我边推他起床边自嘲道：“蹲监狱把我蹲‘旱’了都，见了个ฐ女人就站不住‘碗’了，从监狱出来，我总共喝大过两ä次，全是旁้边有芳子这个女人我完了，要不人家林武都管我叫西门庆呢……小杰，昨天在酒桌上我没出什么洋相吧？我怎么เ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芳子那ว俩大眼……嘿嘿，我被她‘伤’得够戗，脑子都空了”
小杰嘿嘿地笑：“老党员怎么了？跟不上时代就得受教育”
建云说，几个ฐ月以前，他跟阎坤正在阎坤家商量关于济南的事儿，李俊喉醺醺地来了建云很反感李俊海，想走，阎坤拉住他说，海哥心里憋屈，咱们一起陪他说会儿话，建云就坐下了李俊海在阎坤家喝了一阵酒，就犯开了“膘”，咋咋呼呼地说，他要帮你清除障碍，把黄胡子和小广都砸没了，让你舒舒坦坦地做生意当时我很受感动，觉得李俊海这个人还不错，建云喋喋不休地说，我就下厨房炒了几个菜跟他一起喝，最后他喝大了，嘟嘟囔囔地嚷嚷，人艾全他妈不是东西，恨不能ม别人都过得不如他我问，你说的是谁呀？他说，还有谁？我的把兄弟杨远我就不想听了，我知道三人同面，这样的话难免传出去，话又不经传，一传就变味儿，备不住将来传到你的耳朵里，还以为我在挑事儿呢我敷衍两ä句就想走，阎坤冲我一个劲地使眼色，那意思是鼓弄着让他说，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想法结果我还没喝下一杯酒去，李俊海就说，大坤，想不想跟我联手，咱们一起从杨远那ว里抢点儿地盘，最终让杨远离开海天市晨你猜阎坤说什么？阎坤说，行，咱们一起干！
“我没喝大，我的脑子清醒着呢，”建云使劲拧了自己的嘴唇一把，“听我说”
回来的路上，我问胡四：“孙朝阳那ว边再没找你麻烦？”
董启祥笑了：“别费劲了，康队不吃那一套，人家是正规警校毕业的，正派着呢”
“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索性坦白了，“管理员在让我来之前有个ฐ打算，他说……”
“小子，别ี心惊艾”杨远把手铐冲我晃了晃，“看见我现在的惨相了吗？草木皆兵了我”
我俩走得很慢，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哗啦”响，整个ฐ走廊被这种声音渲染得更加寂静
管理员好象不喜欢跟他走在一起，摇着钥๓匙突突地赶在前面
路上起风了，风刮ุ起沙土，漫天飞扬，一股旋风将一片黄叶卷到天上，像一只疾飞的鸟儿
“好了，我都看见了，你，”张队指指我，又指指大澜、小杰、青面兽，“你、你、你，去队部”
《判ศ决书》：“四哥，判得这么冤枉，我能ม不上紧？天天带在身上，没事就琢磨这事儿呢”胡四边看判决书边说：“好嘛，还真有比我冤枉的呢……看看，看看，这句‘威胁客人’，啥叫客人？他没个姓名吗？再看看这句‘根据中ณ华人民共和国〈刑é法〉第三十四条第二款之ใ规定’，这分明不适用第二款嘛……再看看……好了，你有门儿”我把xshuo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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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哥，你猛，”我肃然起敬，饭也不吃了，“出去以后我跟着你玩儿，咱们重新打天下”
董启祥把饭碗放下，很仔细地把筷子横在碗沿上，眼睛里放出自豪的光芒：“说来话长艾我从十五岁就在街面上混，港上哪个不知道我龙祥的大号？当年，我孤身一人扛着一把铡刀，追杀韩斜眼他们，他们哪是个儿？十五六条汉子让我撵得像兔子，从南山市场一路杀到海滨公园，光在路上就躺下了七八个！那时候法律松艾才拘留了我七天后来我出去了，那ว帮小子全成了我的手下，大我十几岁的都管我叫大哥，嘿嘿，少年才俊啊咱这是十六岁那年，我跟一个ฐ哥们儿去抢了一个赌超一个赌棍想跟我毛楞，让我一刀从窗户砍出去了，六楼艾他直接残废了，我呢？判了两年少管，出来的时候正摊上严打，还没等折腾呢，这不？又进来了，敲诈勒索——八年！嘿嘿，这次我是完蛋了，出去就老了，啥也干不动了……”
那五似乎也有点糊涂了，转过身来冲我直唱歌：“蝴蝶蝴蝶你干啥，蝴蝶蝴蝶你干啥……”
这批家伙一下子全蔫了，有几个ฐ竟然笑了，笑得像太监：“那五，快叫你伙计住手艾大家没想干什么เ呀”
“哥们儿，远哥睡觉了……”
“兄弟，你告诉他，杨远睡了，有什么事儿让他直接说”
尽管我的形象很委琐，但我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点儿塌实的感觉——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提着裤子往楼ä道里走的时候，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自在，直到站在预审科的门口，我才开始紧张起来——以前我可不是在这儿接受审讯的隐约地我觉得，这一次我将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刚ธ站下，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押我来的那个ฐ胖警察在我身后大喝一声：“进去！”屋里已经坐了一个ฐ黑瘦的警察，他在眯着眼睛看我这间屋子跟普通的办公室没什么两ä样，也是窗明几净，烟雾缭绕，唯一不同的是，墙角立着一把乌ไ黑的铁椅子，很森人我知道，那把椅子暂时属于我的了，我没怎么多想就坐了过去“很顺利嘛，”瘦警察冲押我来的警察点点头，“他没怎么反动？”“呵呵，没想到，这小子很听话”胖警察带上门，把帽子丢到桌子上，问我，“脾气呢？”我没有说话，我能ม有什么脾气？你们连偷鸡摸狗的都给抓进来了，何况我？瘦警察清了清嗓子，打开一本讯问笔录，对我说：“坐好，现在开始审问你”
《ี楸?
我小时候很听话，六七岁就可以帮我爹照看我弟弟，甚至还会喂家里养的一群鸭子有一年冬天的一个ฐ夜晚，村里的几个叔叔把我爹抬回家来我爹的眼睛上缠着很厚很厚的绷带，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记得他躺在床上直哆嗦，他的手把炕沿上的杠子都抠下来了，指甲翘得老高，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我很害怕，抱着弟弟躲在炕旮ດ旯里，不敢看他……是艾我害怕，怎么能不害怕呢？我是第一次看见我爹的脸扭曲成那样后来我才知道，我爹的一只眼睛瞎了，好象是被人用石灰给揉的直到เ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干的，因为ฦ什么才这样对待他的，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我没有打听，因为ฦ我爹不让我打听，他说：你要是还孝顺你爹，就永远别去问这件事情那时候我鞋真的没打听后来长大了，我还是知道了一点儿内幕……我很茫然，不知道应该去找谁复仇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是在那ว儿长大的记事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所以我记不太清楚她的模样，想象当中她好象戴一副很厚实的眼镜，很有文化的样子我记得那ว时候我爹很英楷是村里唯一的一个ฐ公办教师，他跟我妈都是从城里下放到农村来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爹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邻居们说，看看杨老师吧，孩子他娘一走，他老了许多呢那时候我倒没觉得怎样，就是心里有点儿空荡荡的，感觉失落得很，像断ษ了线的风筝那样乱忽悠，总是以为ฦ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孩子——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沮丧ç，有时候会半夜哭着找我妈我爹常常搂着我一岁大的弟弟呵斥我，哭啥哭？人家你弟弟都不哭呢……说着说着自己就流下了眼泪我爹拉得一手好二胡，我经常在半夜听见他用一种压抑的声音在拉二胡，像野猫叫杨远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几乎ๆ是闭上的，我怀疑ທ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大坤，你他妈真下作，在外面你什么เ东西没吃过？给你个破烧鸡你他妈连看都不看……”
“少来这套！”我清晰地听见阎坤咽了一口唾沫，“给不给？不给我玩儿邪的啦！”
“威胁国家犯人，”杨远笑眯眯地嘟็囔了一句，陡然提高了声音，“大坤，我不怕，有种你玩儿吧”
“我要揭发你策划抢劫运钞车！”
“好艾”杨远侧着身子半躺在了被子上，“揭不揭发你是孙子，哈哈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高声叹了一口气：“唉！早知道这样，那ว次我就应该杀了你，直接捅心脏”
杨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八爷，天不早ຉ了，觉觉吧，争取做个好梦”
阎坤不说话了，悠悠地唱了起来：“一天三个窝窝头哇，碗里没有一滴油，心里想着大馒头啊……”
天黑得很快，刚吃完饭，号子里的灯就亮了，灯一亮，外面就变得漆黑一团
杨远睡着了，面目安详，呼吸均匀，我突然发现他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人
他跟胡四之间到เ底发生了什么？我预感到胡四做了什么เ对不起杨远的事情
我歪躺在一旁，斜ฒ眼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杨远，脑子仿佛飞进了他们的生活我看见趾高气扬的杨远叼着雪茄，架着二郎腿靠在他的椅子上，沉稳地吩咐手下的弟兄四处忙碌；我看见他开着一辆豪华的轿车，载着他爹和他弟弟风驰电å掣般的穿行在宽阔的马路上，我甚至能ม听见他弟弟的大声喊叫，哥哥，加油，胜利ำ在向你招手！后来我看见他弟弟安详地躺在一张白床单上，杨远跪在床边无声的哭泣，我还看见他爹也躺在那里……走廊上开始安静，除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镣铐碰撞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让我感觉很空虚，我使劲喘了一口气，大声地喊了一句“我要回家！”空旷的走廊上回声嗡嗡，渐渐减弱，就像一根羽毛掉进一个万丈深渊杨远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扫了我一眼，翻个身子又睡了隔壁阎坤在笑，他的笑声很特别，像一只被猛然摔在地下的老鼠，吱吱响
“那ว屋的小膘子，神经了？”阎坤笑了一气，没话找话，看来他也很寂寞
“你在跟谁说话？”我蔫蔫地回了一句
“跟你呀小膘子，”阎坤忽然来了情绪，“你是卖什么เ果木的？”
“卖葡萄的，”我胡乱应付道，有个人说话就好，我很害怕寂寞，“你呢？”
“我？哈哈，卖的，”阎坤似乎想骂我，又觉得没意思，开始跟我胡扯，“一天卖好几根呢”
“没卖给你娘几根？”
“我**的！”阎坤放声骂了起来，“你小子的确该死了！你等着，明天放茅我就弄死你！”
我本来是想跟他开个ฐ玩笑，没想到把他惹成这样，干脆不理他吧我躺下了，眼睛看着昏黄的灯泡发呆打从进来，我就没怎么เ想自己้的过去，这几天听了杨远的这些故事，我忽然感觉自己้是个ฐ很苍白的物体，我干了什么？跟他比起来，我跟一张白纸差ๆ不多，无非是这张白纸被染上了一丝灰尘我记起了我的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天我在街上碰到เ了他，他知道我整天不好好上班，还有不少坏毛铂就对我说：“孩子，社会是个大染缸，再白的布如果掉进去也会被染上颜色的”我不喜欢听这些说教，就对他说：“白布有什么好的？我还喜欢花布呢”老师生气了，他边走边说：“等着吧，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进监狱的”现在回想起来，他说的真对，我这不是进来了嘛
窗外开始起风了，我能听见风将沙子刮起来甩向大墙的声音，那种声音可真碜人艾它可以发出爆竹那样短促的声音，也可以像飘飞的蜘蛛丝那ว样悠长而深邃地响着，这样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似乎是在极力地把人拉向遥远的往事……尽管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很简单，可是我不敢像杨远那ว样去回忆，去面对，我害怕一旦回忆到我持刀抢劫的时候，自己้会后悔得像旷野中ณ一个ฐ孤独的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所围困那样，失却了继续做人的勇气
“小膘子害怕了？”阎坤的声音像幽灵，又绵绵地飘了过来，“怎么不说话了？”
“兄弟，你怎么惹了他？”杨远醒了，支起半边身子问我
“我没惹他，是他骂我……”
“他是条狗你也是？”杨远勾勾手，让我给他拿烟，“他妈的，真后悔给他烟抽”
我抽出一根烟给他点上，忿忿地说：“就是，开始我还以为你跟他是哥们儿呢”
杨远徐徐抽了几口烟，冲我一笑：“呵呵，你不懂，农民训练牲口你知道吗？跟这个是一个道理”
我的确不懂，我也不想懂，他们的生活距离我很遥远，不是我可以深入的
杨远嘬起嘴巴，用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敲腮帮子，一串ธ串的烟圈冒了出来，扶摇直上
“兄弟，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聊过去的那ว些事情吗？”杨远吹了一口烟，幽幽地说
“你不是说没人听你说话，你难受，想让我听听，以后好跟我的伙计们说说……”
“操，你还真当那么回事儿了，”杨远做了个ฐ苦恼的表情，“我这叫狗舔糊弄自己开心艾呵”
“反正我喜欢听，”我坐起来，催促道，“继续呀，反正你睡不着了”
杨远用两根手指来回捻着烟蒂，自言自语：“往事如梦艾孔夫子站在河边说什么来着？逝者如斯ั夫，对，好象就是这句话，小广说的……妈的，就是不明白是什么เ意思，大概是说该走的都走了，想留แ也留不赚唉还是那五说的对艾上学少了就是不行，你看人家小广，从监狱出来就不玩儿了，有学问艾该住手时就住手啊……苏联有个写丙的伙计，他说，人生就像爬山，什么崎岖的山路再回首什么的，当你爬到山顶ะ，回头一看，没有遗憾就是好样的咱不懂艾家雀怎么เ会知道老鹰的志向呢？怎么能够没有遗憾ย？我他妈遗憾ย太多了，我遗憾没让我爹过上几天好日子，我遗憾ย没有亲手杀了害我弟弟的那个人……遗憾，遗憾得他妈不得了！哎，苏联写小说的那伙计叫什么来着？”
我哪知道？我只记得好象叫什么เ特洛夫斯ั基，见他着急的样子，只好糊弄他：“特洛夫斯基”
杨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兄弟，我开始崇拜你了，有学问！我最佩服有学问的人！”
我一个ฐ高中ณ生算什么เ有学问的人？何况学习成绩还不好……我笑笑说：“远哥乱夸人，真受不了”
杨远用食指使劲钻着太阳*โ*：“特洛夫斯基，特洛夫斯ั基，唉，我这脑แ子……我明明背过了嘛ใ”
“不是特洛夫斯基？那是……”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应该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远哥，应该……”
“别打岔，”杨远很执拗，看样子非想起来不可，“他说那什么……什么เ什么燃烧，对，想起来了”
“远哥，原来你是想背课文艾”我笑了，“没意思，管什么用？还是玩实践好”
杨远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清清嗓子，正色道：“听好了艾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ม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怎么样？背得没错吧？哈哈，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我第二次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句话天天在我脑子里转悠，让我勤奋，让我无所畏惧小广这家伙厉害，这都是他教的我，这家伙简直可以当教授了，满腹经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惜他不混社会了，不然……算了，最后也瞎‘呱唧’了，唉，想起他我更难受”
“远哥，后来你又进了监狱？”
“又进啦，”杨远淡然一笑，“被人逼的，谁愿意串亲戚似的整天往这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