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
老万告诉我一个偏方，用雪擦洗手脚๐，我就擦，整夜整夜的擦，擦完了就把手抄起来，脚晾在外面
我大伯也来看过我一次，老是抹眼泪，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元旦过了，我们车间里的活儿就少了，经常歇工在监舍里组织学习我也就忙了许多，很多挠头的事情也来不及想了只是经畴我爹和我弟弟，我有将近三个月没见过我爹了，问胡四，胡四说，老爷子眼神不大好，让他来干什么？他说了好几次要来看你，我都拦住他了，以后再说吧我想了想，告诉胡四，那你就想办法别让他来了，过完了年我看看能不能要求探次家，我的刑期短，表现好的话有这个可能ม胡四说，没这个必要，开了春再有半年多一点儿你也就到期了，要回家直接回就是了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胡四的眼神有些躲闪，我没往心里去，胡四说话的时候经常这样，谁知道这次他又跟我玩儿什么心眼？放下这个话题，我问他，老七他们干得还可以吗？胡四说，不可以能行吗？林武跟个把头似的，干不好就打人我问，常青还跟着你干吗？胡四说，常青这小子变化大了，不知道在外面吃过什么亏，让他跟着我出去吓唬个人他都畏畏缩缩的，不过他的魄力很足，老是喜欢一个人出去帮我“处理”事儿，每次干得都很漂亮谈到เ小杰，胡四说，常青跟他联系上了，他的腿断了，常青说要再去找他，他不让，说他在外面的关系处理得都很好，常青去了也帮不上忙问常青你现在怎么样了？常青说在劳改队值班，估计很快就回家了小杰再没多说什么，嘱咐常青经常来看望你……我的心很不好受，赶紧ู把这个话题打住了，脑แ子里老是装着他
董启祥好象刚ธ洗完了脸，摇着一条毛巾过来了：“大鸭子，又凡么牢骚？”
进到เ走廊，赵进粮哗啦一声拉上了铁ກ门，边上锁边嘟囔道：“可也是，我他妈太‘逼裂’了”
“我就是大鸭子那样的人，说不定比他还厉害呢，呵呵”
“我们俩就这点好，从来不干那个，不是咱不爱好，怕刹不住车……你不会是大鸭子那样的人吧？”
董启祥说，人家小广脑子好使，在里面学的，不光会机械制ๆ图，连床子都会修呢，还是技术大拿
真他妈不巧，我皱了皱眉头：“他不是学美术的嘛，机械制图他也会？”
三中ณ队的一个年轻队长瞥了我一眼：“这不是杨远吗？还认识我吗？”
吴振明控制ๆ不住情绪，狠劲抱了我一把：“远哥，好艾我终于能跟你天天在一起了”
说着话，晚饭就开始了吃了饭我在走廊上溜达了一阵就回屋躺到了床上大彪正跟他的一个老乡在喝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继续说，我他妈从来就瞧不起那些所谓的社会大哥，有什么呀，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的，有关系，有人马，真正动起野的来试试？我大彪一个个全给他们扭下脑袋来我觉得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心理又是一堵，他妈的，我必须抓紧ู时间修理他，这样下去我会被他给活活气死的怎么修理？我倚在被子上，眯着眼睛看他，他的体格很强壮，那强壮程度不压于林武，如果我跟他单挑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在几下当中放挺了他呢，万一失手那ว可就掉大价了，肯定会影响以后在这里的声望，甚至会传到社ุ会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等吧，等张洪武和吴振明他们来了再说，我有办法让他们俩跟他打，一旦动手，我就有出手的机会，万无一失←们什么เ时候来呢？估计就在这几天，因为ฦ张洪武在我判了的第二天就来了，吴振明好象和他一天判的，不出意外明天没有就应该来了我这边想着，那两ä个家伙还在嘀ถ嘀咕咕，突然，大彪放肆地笑了：“对，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得把‘棍儿’闯起来，不来点儿狠的没法活！”
喇嘛蔫蔫地回答：“就一把，上去就不下来了”
大彪推开了门：“这还能撒谎？谁愿意装嫩的？哈哈，我比你小两岁，真的”小两岁就小两岁吧，我愿意装大的，进屋，一**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你愿意叫我哥你就叫，我无所谓，不过政府说不让称兄道弟的，咱们还是互相叫名字吧”大彪边弯腰找茶叶边说：“谁说不让称兄道弟了？政府才不管那一套呢，他们恨不得你喊他们爷爷”我记得当年劳改队的确不让称兄道弟，因为这个经常有面壁的，我随口道：“改规矩了？”大彪找出了茶叶，倒头乜了我一眼：“瞧这意思远哥以前进来过？”我说，进来过，不过时间很短，规矩还需要你来教我呢大彪谦卑地弯了一下腰：“这是哪里话？我哪敢教你，你是社ุ会上的强人，我不过是一个ฐ盲流”我问他是哪里人，他犹豫了一下：“河北廊坊”我不相信，河北廊坊我曾经去过，那里的人说话基本跟普通话差不多，怎么会是这种口音呢？他的口音分明不是河北的，河南的我倒是相信，他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有什么隐情，我也不问了，哈哈一笑：“大彪很有意思”
“哈哈，你真的没有我大？”我有些不相信，这小子一脸紧急集合，少说也得二十七八了
我说是在三车间，干保养床子的活儿队点了点头：“当时陈广胜是不是也在三车间？”
孙队郑重其事地跟我谈了一阵关于人生的话题，突然问我：“你上次是在哪里打的劳改？”
我不想在这些无所谓的问题上跟他纠缠了，你一个三流小混混跟我论得什么兄弟嘛……我换了个话题道：“哂混得不错，干上大值星了这是？”哂嘿嘿笑了两声：“现在没有大值星这个称呼了，叫积委会，就是劳改积极分子委员会委员，糊弄傻逼的玩意儿，什么เ积极分子？‘舔’得对路罢了……嘿嘿，蝴蝶来了就没我什么เ事儿了，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劳改积极分子”猴子不同意他的观点：“不对吧，拳头大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脑子，其次还有社会关系什么เ的，你就说当年胡四吧，他有什么拳头？连社会关系都没有，一样当大头皇，脑子管用啊……”
哂的脸上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应该喊你大哥的”
我仔细一听，这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后窗，我连忙把小蚂蚱扯了回来，一把按到后窗上：“问他在几号？”
很快就传来了松井的声音：“谁？”
小蚂蚱顿ู时恼了，把脖子一横，瞪着鬼剃๙头说：“我没水平你来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审的案子”
鬼剃头蔫ຑ蔫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审判长确实没什么水平艾没水平，没水平啊”
闷了好长时间，胖警察突然问：“你是怎么认识付井田的？”
两ä个ฐ警察还是不说话，他们似乎是在考验我的耐力，那么干脆我也不说了吧
我没有说话，把我的铺盖铺到张洪武的旁边，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抱着包裹回到号子，大家正在吃饭，见我回来了，一齐喊：“蝴蝶大哥绝对牛逼，这么快就有人送东西了”
这个人手里提着一杆乌黑的猎枪，把枪往草垛里面一插，冲我抱了一下拳：“远哥，我是松井”
这个ฐ人有点儿面熟，应该是李俊海的人，我一把将他拉到了一个草垛后面：“别嚷嚷，你是谁？”
见我站在那ว里发呆，金高冷眼看了我一阵，把手冲我勾了勾：“你过来，坐下，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金高快步跑到门口，掏出钥๓匙把门锁上了我在纳闷，他这是干什么？我刚ธ才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慌？
“那ว五，我是杨远”
我接过来，把大哥大贴在耳朵上不说话，那ว五在那边急促地说：“金哥，说话呀，远哥呢？”
“你不认识涛哥和五子，这事儿离了他们办不成，还是应该我去”
“要不你留在家里？我收拾孙朝阳有办法，干脆ะ我”
我这个把兄弟到底是个什么เ样的人呢？刚ธ才他的这番话分明是亲兄弟才可能说的啊……我点上一根烟，透过袅袅的烟雾眯眼看着他，烟雾在我的眼前翻卷着，一会儿就扭成了一缕缕的细线，它们纠缠在一起，就好象我对李俊海ร时而怀疑时而相信，时而痛恨时而感动的思绪一样，有时候垂直地往上升，有时候一下子乱成了一团乌ไ云李俊海ร还在哈哈地大笑着，他的脸由于兴奋而透射出一种油彩般的光，仿佛在那ว上面打了一束光我盯着他的脸，脑子里竟然没有想起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辞地编造谎言时的情景，想起的全是他跟我一起奔突在街道、车站、码头、商店、游乐场、后海沙滩上的情景我看见李俊海高举着一把砍刀，大声喊，谁敢上来？我是你李俊海ร爷爷！我还看见，李俊海被人用菜刀砍翻在地时，他瞅着我的那ว种目光，恐惧、求助，但更多是凶狠，他仿佛在说，我是你的把兄弟，你为什么เ还不来救我？最后，我看见了李俊海在医院忙碌的身影，他一遍一遍地检查我的吊瓶打没打完，一遍一遍地喊护士进来看……看着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有些发热，他是我的把兄弟艾他一直对我很好，无非是他的脾ຆ气很古怪罢了
我看了看一旁闷头不语的金高，金高不时扫一眼李俊海，两ä眼像x光，似乎是在拼命透礻ี见李俊海ร的脑子
涛哥似乎ๆ不高兴了：“说什么เ呐，我这是礼尚往来，你帮我，我也帮你，少废话，你到底来不来？”
我继续笑：“过去干什么？帮你抓孙朝阳？”
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回去喝酒，呵呵，这事儿交给你了，马上办”
李俊盒着眼睛一算：“差ๆ不多，这你就别管了，他们有很多耳目，农村又那么闭塞，很容易打听”
金高自言自语道：“他哥哥出来了？我不知道……不过好打听，对，派人盯着他哥哥”
我稍加考虑，问金高：“你知道黄胡子他哥哥住在哪里吗？”
花子又摇起了头：“远哥，你知道我……唉，怎么เ跟你说呢？我指挥吧，让兄弟们去”
我拽了他一把：“什么事儿呀找长法？咱们的人不顶事儿吗？长法忙，你自己去办这事儿”
“暴力？那……”大昌垂下了脑袋，“我快要结婚了……不是我不能ม干，是我不想干，我怕连累人家”
“赴蹈火也用不上你，哈哈，”我冲他吹了一口烟，“你不是干这种事儿的材料”
就他妈钱上紧，我嘬了一下牙花子：“一个月一百，干满一个月我给你发，暂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