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你有些话就跟诗歌似的，是不是跟小广学的？”想到เ这里，我问他
回忆他刚才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再想想他曾经的那些美好打算，我竟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仿佛刚ธ从一场梦里醒过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我变成了他，我在替他担忧……在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把自己想象成了他，紧要关头我抓起猎枪奔跑在如狱的夜色之中甚至有一次我瞪着他两脚之ใ间的铁链子，伸手就抓，我以为那ว是他曾经说过的小杰用过的那把猎枪，抓到手的竟然是一条蛇，冰凉又滑腻，赶紧撒手，却原来是把杨远的两ä条腿举在了半空杨远很有意思，每当我听入了迷，有一些不正常的举ะ动时，他就会像个孩子似的眯着眼睛笑，他笑起来很特别，你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你眼前的只是一个有些傻气的老青年←说的话有时候很直白，让人觉得他这是在絮叨，跟个ฐ没有文化的农民似的，有时候说的话却让我肃然起敬，甚至怀疑他上过大学，而且学的还是哲学或者文学专业比如昨天他就说过这样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那时候我就很绝望，它就像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走到เ哪里它都跟着我，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不放过我，睡觉都在我的枕头边上”
我坐起来，脑แ子像针扎般的疼痛，冷风灌进我的领ๆ口，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歪头一看，外面探照灯光扫过的是一片充满诗意的雪花瑞雪兆丰年啊……我爹要是活着，他一定会说这句话我爹的骨灰现在在哪里？应该不会在胡四的家里，我们的风俗是二十九的傍晚才接故去的亲人回家过年的……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在荒凉的公墓？在我家空荡荡的桌子上？他太孤单了，要过年了他的身边应该有个ฐ亲人啊……冷，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我爹什么也没穿，他怎么เ会不感到冷？我裹紧被子重新躺下，我想象着我是跟我爹躺在一起，我抱着他，让他感觉得到เ来自他儿子的温暖我爹说，你这样可不好，让别ี人看见会笑话的，一个ฐ还不算太老的老头跟他儿子撒娇็呢我说，别怕，别人看见你就说是你儿子在跟你撒娇我爹安静地躺下了，他的身体冰凉，让我不得不把被子裹得粽子般紧……我爹暖和了，他坐起来对我说，儿子，可能ม是我死了，这个ฐ年就不能回家过了，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去看看我，要是出不去就算了……我想抓住他，可是我抓到手的是一缕清风←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那个ฐ地方แ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上的一点光亮投射下来，像是在他的身上打了一束光我爹在拉他的二胡，他拉二胡的技术还是那么เ好，就像从前一样，他一遍一遍地拉xshuotxt
接着是一声关门声了一会儿，我掀开了被子一角，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差几天就过年了，队上很忙碌，每个组都忙着打扮自己的监舍，有的还给自己的监舍挂上饭店、宾馆那ว样的牌子，什么醉仙楼ä，什么聚福财，什么财运达，有个叫梅园的被我拆下来摔了，因为这让我想到了刘梅，我不愿意想起她，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爹……二十八那天犯人们正式放假了一收工回来，康队就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个大哥大说，要过年了，你跟你弟弟通个电话吧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摇了摇头：“不通了，我弟弟什么也不知道”
白天我经常到เ操场上没有目的地走，我感觉这样才不会孤单可是很少有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家跟我打招呼，我听不见，别人靠近我，我会迅速躲开，甚至有时候还会骂人太阳出来了也不理我，它不会照耀着我让我感到温暖风吹起的砂雪和碎纸片还有带着泥浆的树叶也不理我，我想要去抓它们都抓不到，连天上的云彩都不理我，我从来就没看见印象中的那ว些草原和牛羊……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溜达累了会冲着天空嗷嗷ç地喊上两嗓子，我觉得这样很舒坦，喊完了就该休息了，就像农村社ุ员们收工的号子一般我尽量躲着董启祥和老辛他们，因为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怜悯，这是我不能ม接受的，我杨远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什么事情也休想打倒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大伯说，你爸爸挺好的，身体没问题，眼睛还可以治，大家都在想办法呢
我让他把带来的东西拿回去，嘱咐他经常去看看我爹，因为我爹已经瞎了
“嘿嘿，”大鸭子一下子放下了架子，“我这把年纪不跟你们装一下怎么办？小哥，别介意”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鸭子，我不禁笑了，下意识地来瞅他的裤裆ด，哪有什么“小帐篷”？老辛也太能ม夸张了我走过去冲他笑了笑：“赵大哥，康队说让我先住在值班室里，你看？”大鸭子乜了我一眼，接过我的铺盖，边往值班室走边说：“又是一个关系户，这叫什么劳改？刚下队就值班……”董启祥跟上去踢了他的肥**一脚๐：“大鸭子，我可告诉你，再他妈这么เ胡说八道有人就给你把脑แ浆砸出来了”大鸭子不回头，反手扑拉了两下**进了值班室…启祥笑道：“这伙计不错，在外面那ว是绝对的大款，进来就‘瞎’啦，跟个ฐ迷汉没有什么两样，好使点儿小性子，不过人真不错，很懂道理”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属于很油滑的那ว种，他这是故意做个ฐ样子给我看，一会儿就好跟我套近乎了值班室里躺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干巴老头，大鸭子拍了拍架子床的铁管：“老万，起来，你到上铺去，这个ฐ位置给新来的兄弟”老万慢腾腾地坐了起来，他长得很滑稽，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带鱼，他的脸跟带鱼头一样，还是死了好几天的那种老万打了一个ฐ长长的哈欠，不声不响地卷起了自己的铺盖，托到上铺，抓着架子床的栏杆，像一条八带鱼那样慢悠悠地爬了上去，然后伸开被褥又躺下了大鸭子把我的铺盖放到เ床上，顺手一指床：“小哥，坐下吧，你叫什么名字？判了几年？”没等我说话，董启祥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别他妈的装ณ啦，说出来吓死你”
“那ว你就发财了，胡四更有钱”
“这不是毛铂”老辛嘿嘿笑了，“要是胡四也在这里可就热闹了，他爱好这个，会整天找我”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那点破事儿？这不太像你的性格艾怕他？”
“怎么能跟他联系上？”
于队哈哈笑了：“记性不错，你怎么เ又回来了？不是在外面干得不赖吗？”
我看了看他，认识，以前来接见董启祥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带董启祥去接见室，我说：“是于队吧？”
我走过去跟他们握了握手：“哥儿几个认识我？”
我彻底听不下去了，起身走了出去∵廊头上蹲了几个聊天的犯人，见我出来了一齐站了起来：“远哥好”
“我不大喜欢喝茶，”从他的动作上我看出来这家伙是个小气鬼，“还是别下了”
“笑话我了不是？”大彪小心翼翼地从茶叶筒里倒在手掌上几片茶叶，“这叶子好艾几片就发绿”
“哦，你是84年去的，你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走了，”孙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๒，“你跟他有什么矛盾吧？”
我突然意识到小广知道我来了入监队，搞不好他打听过我，随口说：“好象是，跟我不是一个ฐ中队”
猴子被推了一个趔趄，刚ธ想转回来辩解两句，孙队就上来了：“庞建军，给杨远他们安排个ฐ房间”
哂很爱面子，被猴子这么เ一唠叨一下子火了，猛推了他一把：“滚回去，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你他妈的是谁呀，咋呼什么咋呼？”
“操你娘的小日本，你在几号？”
我把两ä只手交叉起来放的后脑上，倚着被子扫了他一眼：“你来”
鬼剃๙头偷眼看了我一下，继续嘟囔：“大哥没发话，我不敢”
“付井田à就是你们说的松井”老警察提醒我，“就按你的叫法，松井”
付井田？付井田à是谁？我糊涂ิ了：“谁是付井田？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我的饭归你”
王千里拿着一个馒头坐了过来：“老弟，刚进来都这样，心情不好，来，别ี想了，先吃饭”
松井看上去很兴奋，老鼠大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色的光：“我是跟刘三一起回来的，是海ร哥让我们回来的，海哥说……”来不及跟他絮叨了，我打断他道：“你们的人呢？”松井倒头冲黑影里瞟了一眼：“都在那ว儿蹲着呢，我没让他们过来”说着，拉我就走，“远哥，绝对好机会，现在西间就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在那里傍晚的时候二子哭了一阵，黄三想要揍他，被黄胡子拉住了，二子好象说要吃什么เ东西，黄胡子就让另外两个ฐ人出去了，他们到เ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我趴在后窗上看见，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三个人在打扑克……”我站住了：“出去的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什么意思？他们是跟谁一起出去的？”松井说：“没谁，就他们两个，当时我匀出来一个伙计跟着他们，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是那两ä个人被一辆车给接走了”我大约有些明白了，接他们的车里很可能坐着汤勇，至于汤勇是什么意思我很难猜测，不管他，先救弟弟再说！我倚在墙根，点了一根烟，把金高和松井的脑แ袋拢在一起，吩咐道：“大金，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松井，你还是呆在他的后窗上，一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往里冲，可以开枪，只要别ี打死人就行……你能ม打开后窗吗？”松井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可以不出一点儿声音就打开，动手吧？”
原来这家伙就是松井，果然，他长得跟那个专门演日本鬼子的电影演员像极了：“你不是跑在外面躲事儿吗？”
“蝴蝶，你承认不承认你是咱们这帮人里面的老大？”金高不再强迫我坐下，开口说
我不需要别人开导，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找不到เ我的弟弟，我会杀人的，我不管你逃到เ哪里
“先说事儿”
“哎呀远哥，你的电话怎么老是占线？我打了好几分钟็了……”
是艾现在我最想办的事情是找到我弟弟，我去了济南，一旦有了我弟弟的消息，我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呢？办孙朝阳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可是找我弟弟我必须亲自在场可是李俊海ร能把事情办漂亮了吗？联想到他在关凯这件事情上的冲动，我还真的不放心他……李俊海ร见我还在犹豫，大吼一声：“你倒是说话呀！这就乱了神经了？”
“咳，刚ธ才还说你这几天懵了，这不又来了？”李俊和地拉下了我的手，“你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林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哦，哦哦……刘关张，都很义气，应该讲义气，这年头再没有这个，那就完了”
为了不让自己过多的想这些琐事，我打个哈哈道：“俊海不但有勇有谋，最主要的是他还很义แ气，跟张飞似的”
涛哥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那我就等你，我托你办的事情呢？”
我连忙正色道：“我去，但是不一定现在，我这边有点麻烦事儿，先处理完了才能去”
“别喝酒了，”胡四一把按住了我拿酒瓶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的气色很难看”
回到เ胡四饭店，我去洗手间细了一把脸，把嘴巴仔细地漱了漱，对着镜子好一阵打量，气色还不错，眼睛依旧ງ明亮，神色依旧坚定我挺了挺胸ถ膛，站在小便池上撒了一泡尿，这泡尿可不怎么เ样，跟酱油的颜色差ๆ不多……走出洗手间，我故意在走廊上大声唱了一句——困难吓不倒英雄汉，红军的传统代代传，**โ的教导记心头，坚持斗ç争啊林武一把推开了门：“我操，我还以为ฦ你被酒吓跑了呢，原来是发酒疯去了！”我把双手撑在墙上，对着墙皮骂了一句“操你娘”，奔到เ墙根抓起来一把笤帚ຐ，像京剧里策马那样，一路挥舞着进了胡四和林武的单间胡四看我的眼神有些发傻：“咦？你没喝酒艾怎么这就醉了？装的吧？”我扔了笤帚，一**坐在了胡四的对面：“谁喝醉了？我这是先给自己打打气，准备跟你恶战一场呢”胡四反着手试了试我的脑门，摇摇头说：“没发烧啊……不对，你小子有什么เ事情瞒着我刚才出去干什么了？”我打开他的手，抓起杯子咕咚咕咚干了一杯酒，抹下挂在下巴上的一滴酒给他弹到脸上，淡然一笑：“四哥真是个老狐狸，你怎么就看出来我有什么เ事情呢？猜对了，你厉害”
听到我爹的声音，我的心很塌实，感觉我是在紧紧ู地拥抱着他：“嘿嘿，又生气了，我那不是怕你也跟着嘛……”
我推了他一把：“别罗嗦了”说着拨通了我家的电话，是我爹接的：“你还有没有点儿礼貌？”
花子笑了：“那ว行，段丰办这样的事情是把好手，嘴皮子利落，形象也适合办这事儿”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亲自去：“这样吧，我把段丰给你，你安排段丰ถ找人去办，你留心点儿就可以了”
“你也得抓紧艾你看看跟咱们一般大的，有的连孩子都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