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设在闹市区商业街上，名叫“奥林匹克”的西式餐厅。门口是装潢考究、五彩琳琅的酒巴台，里边清一色漆黑的火车高背座，显出一种典雅的西欧风格。灯光全部ຖ是紫红的，闪闪烁烁地让人分辨不清周围的顾ุ客，但每一张餐桌上，专门悬挂着一盏小巧精致的聚光灯，照射出的白色光柱，像一束细细的冰刃，尖利地切开四周朦胧的光色，供食客在需要的时候拧亮使用。
乔凡这才得意地答应下来。
为了这篇思想汇报，乔๒凡几乎ๆ绞尽了脑汁。他先写了这次到林玉市搞调查的整个经过，写了自己和潘国义在会议上犯的自由主ว义错误，写了自己้在三号炉劳动中ณ的思想收获；他特别强调了广大工人甘于平凡、乐่于奉献的精神。
潘国义大喜过望，弹了个ฐ响指说：“老弟，以后有什么事情，老哥一定全力会帮你的。”
第二天早上，太阳湿漉漉地刚冒出红脸，昨天在台上讲话的生产队长李琥背着手，笑眯眯地在热烘烘的男ç生宿舍中ณ窜了一圈。临ภ出门时，单单伸手指着乔凡和李枫，叫两人马上跟他走。
正是秋高气爽、遍地金黄的丰ถ收季节，明亮的蓝天下，棋格盘般的稻田翻卷着阵阵黄褐ຈ色的波浪。干燥的秋风“哗哗”地从四野吹来，摇晃着高高的绿树和灰色的屋脊ิ，村里村外满是浓浓的稻香。
晚上十点钟็，县公安局派出两名精干的警察，以检查身份证的名义，敲开了两人共同居住的房间。从两ä人的身份证上查出，男ç子名叫李枫、女子名叫苏林林，两ä个人都居住在省会市，但拒不交待自己所属的单位。在将两人带回县公安局进行审讯后，那ว名男嫌疑人声称，自己้是受林玉市纪委副书记乔凡的秘密派遣，到เ古桐镇作案件调查，并坚决要求县公安局马上与市纪委副书记乔凡联系。
乔凡听到เ是李枫，心里立刻๑“咯噔”响了一下。尽管他不知道，李枫跑到เ古桐县那个ฐ偏僻的鬼地方去干什么，那ว个名叫苏林林的青年女性，又是怎样一个ฐ角色，但他十分镇定地对古桐县的公安局长说：“人是我们市纪委派的，你现在赶快放了吧。不要影响市纪委的案件调查工作。另外，你派一辆车，明天上午把他们送回林玉我这里来。”
出人意料的是，古桐那个ฐ公安局长，倔头犟脑地用浓重的本地口音说：“乔๒书记，对不起了；尽管人是你们市纪委派的，但没有结婚证，他们是不能住在一块的。”
乔凡忍不住心头窜起一团火苗，他口气淡淡地问道：“局长贵姓？”
对方傻头傻脑地说：“免贵，我姓刘。”
乔凡严肃地说：“刘局长，请问，是市里的案件重要，还是你清查黄、赌、毒重要？”
这一下，对方听出乔凡口气不善了，迟疑一下，立刻改用恭敬的口吻说：“乔书记，我会坚决按照你的指示ิ办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古桐县公安局刘局长亲自开了一辆北京吉普车，送着李枫和苏林林俩人来了。乔凡看清楚，这是一个ฐ憨厚的老实人后，非常热情地感谢了他，并吩咐市纪委办公室的人，中午好好款待局长。一切安顿好后，才把一直畏缩在后边，对自己点头献媚的李枫，还有那个叫苏林林，穿一身时髦碎花白裙的女孩子，径直带上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乔凡不知道为什么，不大敢看一直用黑眼睛大胆注视着自己的苏林林。其实，刚才在楼ä下看到两人的第一眼，他立刻๑让这个美艳挺拔的女孩子给镇住了。尽管他一直微笑着前后应酬，并且刻๑意地不去看她，但他脑แ子深处，却不停地晃动着一张白嫩如玉、光洁明丽的脸蛋，闪动着一双漆黑明亮、如一潭深水般晃动的大眼睛。特别是那条飘摇起舞的白色碎花短裙ำ子，更像是一片绿树林中ณ飞翔的落叶，不停地在眼前翻飞。
他关死办公室的门锁，避开女孩子灼热的眼光，紧盯住李枫，毫不客气地责问道：“喂，你小子究竟在捣什么鬼？”
李枫不敢正视乔凡的眼睛，有些畏畏ั怯怯地说：“我们俩能单独谈吗？”
乔凡伸手拍一下桌子，严肃地说：“我这里是党的纪律检察委员会，有专门的审讯室，我们是不是上那ว儿去谈？”
李枫吓得连忙摆着手，一迭声地说：“怎么去那儿？不去！不去！”
乔๒凡眼睛余光注意到，自己้的话，让那个叫苏林林的女孩子忍不住灿烂一笑。
乔凡继续臭骂李枫：“你小子到是挺有长进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到我的地面上冒充市纪委的人？！”他一边骂着，一边拉开门，带着李枫疾步走出办公室，来到通道对面一间小会议室里。
乔凡恶狠狠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枫羞愧地低下头，红着脸嗫嚅地说：“人都落到你手里了，我还能说什么เ？只是，只是我求求你，不要为ฦ难苏林林，也不要告诉张倩，更不要让我们报社的领ๆ导知道这件事。”
乔凡惊讶地问：“你真的和她——”
李枫软软地垂下头。
乔凡心里，莫明其妙地涌上一阵烦躁，暗中ณ为那个叫苏林林的美丽娇็媚的女孩子惋惜，又不敢相信一贯老实厚道的李枫，竟会做出这种风流韵事来。怔怔地出一会神，才眨着眼睛，小声追问：“她是干什么เ的？”
李枫喃喃地解释说：“她是去年毕业刚刚分来报社工ื作的大学生，现在就在我们新闻部。”
“你打算和张倩离婚？？”
“不知道——，我现在还说不清楚。”李枫低头一副苦恼不堪的模样。
乔凡知道，李枫现在已๐经混到报社ุ新闻部的副主任了。他有些恶心、有些困惑、有些愤慨、更有一种来自男ç人本性中强烈的妒嫉。他昏头胀脑แ地说：“你小子纯粹是自己找死呀！张倩万一现了，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李枫垂头丧气地央求说：“一定要帮我的忙。”
乔凡瞪着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เ，只好无话找话地追问：“你们俩去古桐那个ฐ鬼地方干什么？”
李枫抬起头，眼睛里闪现出一线兴奋的光芒，热情地说：“这几年，不是时兴旅๓游吗？我听人说，你们的古桐镇古色古香，非常不错，就抽五一假期去看看，没想到真美、真好、真有特色。乔凡，你们林玉市应当把古桐镇好好地开一下，将来肯定可以作为ฦ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说到他这次下来的目的，李枫立刻忘了自己的尴尬，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乔凡心情复杂地打断ษ他的话，不耐烦地斥责道：“行了、行了，还是想想你自己的这摊臭事吧。林玉的事，林玉四百万人民会操心的！”
李枫瞧着乔๒凡愣一会神，煞白着脸低下头。
两人相对沉默一会，李枫垂着眼睛，再次恳求说：“乔๒凡，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鄙视我、恶心我。说实话，我心里也很乱，很烦，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张倩，不想伤害家庭，更不想让苏林林受到伤害。我求你放她一马。你容我好好的想一想，以后究竟怎么เ办，我会告诉你的。”
乔凡嫌恶地骂道：“你以为，我就那ว么想管你的这些臭事？以后怎么办，你自己跟张倩说去、跟苏林林说去！你千万别来烦扰我！反正今天生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见！。另外，你别跟我来什么‘求’‘不求’的，我听着难受！”
李枫呆一会，终于明白了乔凡话中的含意，红着眼睛真诚地说：“谢谢你。”
乔凡阴沉着脸，一摆手：“少来这一套！”他满眼满脑แ，都是那ว条飘动的白裙子和那张美艳的脸庞，忍不住尖刻地提醒说：“我警告你，苏林林决不是一个ฐ省事的主！她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这副鬼模样，镇不下她这种人的！”
说完，他不理目瞪口呆的李枫，一个人率先走出会议室。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午饭，乔凡板着脸不说话，步行送着两ä人来到市郊熙熙嚷嚷的客运站。临ภ上车时，一直站在李枫身后的苏林林，忽然笑盈盈地抢上前，伸出手，嘴里说着：“谢谢乔๒书记”，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乔凡犹疑ທ一会，还是挤出笑容，客气地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เ苏林林轻盈地转身上了车，乔凡才回头压低声音对李枫说：“下次，不要再躲去那ว种私人小旅社了。再让那么笨的农村警察抓到เ，你再打我的旗号，我都会没有面子的。”
看着李枫那ว张圆鼓鼓的大脸，一直涨红到脖子根部ຖ，乔凡憋了一早上的怒气，才算泄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一个夜晚，乔๒凡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他觉得浑身燥热、憋闷得十分难受。他知道，自己一个人长期在外，今天又让李枫这小子的风流韵事刺๐激了，只好硬咬着牙齿抑制住强烈的欲望。天朦胧亮的时候，他终于在一片恍惚中ณ沉入了梦乡。他梦见一个苗条美丽ษ的女人，微笑着悄然走来。她面容柔媚、身姿ู娇软，使他身不由已๐地迎了上去。蓦然间，他觉得下身一热，一股滚烫的液体喷溅了自己一身，乔凡幡然从睡梦中ณ惊醒过来。
窗外，橙黄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照进屋子，屋里的家具、桌椅、墙壁，都反射出小而灿烂的光晕。不知什么鸟儿，在外边清新的空气中ณ长长地啼鸣。乔๒凡慵懒地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味着刚ธ才梦中ณ嫚妙的那一幕。他惊讶地现，梦中ณ那个ฐ轻盈美妙的女人，既不是自己的妻子小冬、也不是昨天那个ฐ妩媚娇艳的苏林林，而是已๐经多年不再回想起的初恋少女聂云娟。
四十四、
市委田à书记打来电话，让乔凡尽快到他的办公室商量事情。
每次走进那ว间光线黯淡、木地板咯吱咯吱响的楼里，乔凡总会身不由á已地回忆起，七年前省委侯书记带自己้第一次来林玉市的情景。他总会下意识地、默默地注视着满头白的田书记，注视着他脸颊上出现的紫黄色的老年斑；同时，在心里感叹岁月的流逝和磨砺。
田书记好像有什么เ心事，没有像往常那样伏在桌上，忙碌地批阅文件，而是失神地仰靠在座椅背上，两眼空洞茫然。
见乔凡坐到เ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他朝桌上的一份文件呶呶嘴，示意乔๒凡自己取了看。
这是一份印着“绝密”字样、来自省委和省纪律检查委员会联合下的传真件。内容是关于立即对西川矿务局局长王立山实行党内隔离审查的紧急通知。通知限定林玉市委，自当日起对王立山实行党内隔离审查。具体隔离行动，由á西川矿务局所辖地林玉市根据情况负责实施。传真还要求林玉市委、市纪委立即向省纪委上报王立山审查专案组的人员名单，待省委和省纪委批准后正式成立。
乔凡的心脏，莫明其妙地“咚咚”剧跳起来。他紧张地悄声问：“老王犯什么เ事了？”
田书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坐在他那个ฐ位置上，除了经济上的问题，还会犯什么事？！”
乔๒凡想一想，觉得也是，就默默地点点头。
近五年来，随着经济的快展，西川矿务局生产销售的“西川”牌精铜及其他铜系列ต产品，成了国内和国际市场上的抢手货。企业效益连年翻番，税收在去年突破了五十亿元大关。王立山局长也成为国内企业界炙手可热的精英人物。除了劳动模范、优秀企业家等荣誉称号外，还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按规定，他早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省里慎重研究后决定，让他在退休半年之后又破例继续任职。如今，西川矿在他的努力下，已经成为国内工业现代化的典型，职工提前进入小康，早ຉ已๐不是当年侯书记考察时，被困难上访职工包围申ã诉的穷模样了。
田书记严肃地说：“市纪委的事，现在由á你负责。你马上回去，和其他几个ฐ副书记商量商量，今天以内，必须按照省委的规定，把人控制起来。”
乔๒凡想都没想，就撇着嘴说：“同他们没有什么เ商量的；要紧ู的是和你商量。田书记，你看怎么才能尽快地将人控制起来？”
田书记忍不住“噗哧”笑了，摇着头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亏你还是省委书记身边出来的人。记住：程序和过场还是要走的。”
乔凡着急地说：“这不是事情太紧急嘛。再说，市纪委也是在市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等会我回去，再来民主讨论、集体决策那一套吧。”
田书记没有再坚持，沉思着说：“你说，怎样才能不惊动矿上，也不惊动老王，悄悄把他拿下？”
乔凡试探着说：“我们就说，市委有急事找他商量，让他马上赶过林玉来？”
田书记摆摆手说：“不行、不行，你不知道这些年，这个ฐ家伙有多牛！他才看不上我们这个ฐ小小的林玉市，才不怕我这个市委书记呢！再说，从西川ษ到林玉，路上得走三个多小时，万一走漏了风声，他半路躲到哪个ฐ大山角落里，我们真的吃不了兜着走啦！”
乔凡灵机一动：“他不怕市委，省委的账，他多少得买吧？田à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先，我们让西川ษ县的县长，马上到矿务局缠着他，把他稳在矿上，不要乱跑，估计土地爷的面子，他多少还是会给的。然后，我们马上赶过去，就说省委曾书记路过西川，现在正在县委听工作汇报，让他立刻๑赶到เ县委来。只要他进了县委的大门，就可以找机会暗中解决他。”
田书记想了想，摇着头说：“这个办法还是不行。你不知道，他这几年有钱，求他的人多如牛毛。省委大院里也一样。万一他多个心眼，打电话到เ省委找人核实，反而会打草惊蛇的。”
乔๒凡眼睛一闪，笑吟吟地说：“书记大人，你忘了，我是从哪座山头来的啦？”说着，拿起田à书记桌上的红色长途电å话机，拔响了省委办公厅的电话。
一番交谈后，乔๒凡欣喜地放下电话，响亮地拍拍巴掌说：“天助我也！曾书记这几天正在外地考察。他就是问到เ厅里，也不会起疑心的。田书记，你看，还有什么เ破绽没有？”
田书记沉吟一下，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就慎重地决策说：“好吧，先按你的意见办。我这里先通知西川县的县长，让他这就上矿务局去；我再通知西川ษ县委，让他们听从你的安排。你这就回纪委去，和几个副书记通通气。如果没有不同的意见，你立刻带人赶到西川。到เ县委后，一定要先和我联系。你要记往一点，千万不能给我弄砸了！”
乔凡严肃地点点头，快步走出市委办公室。
当天下午三点多钟，乔凡带着三辆北京吉普车，带着一干人马，风尘仆仆地赶到西川县。车子快驶进崭新的县城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年前那个ฐ破旧肮脏的小县城，现在变得繁华而时尚。一幢幢淡黄色的高楼拔地而起，街道宽敞洁净。特别是两排绿色葱郁的行道树和城区里大片大片平整的草坪，更是在其他县城难得一见的景观。乔凡明白，西川县这些年沾了西川矿务局的光，但还是忍不住对西川ษ县在短短几年就取得这样巨大的变化而感慨。
按约定，乔凡先给坐镇林玉市指挥的市委田书记打了电话，听到田书记让自己按计划进行时，心里不由激烈地跳动起来。乔凡镇定一下心神，让西川县的县委书记给王立山挂电话。
王立山听到เ县委书记熟ງ悉的声音，果然起了疑心；但他误以为是县委、县政府想找借口，揩矿上的油了。他立刻在电话里，悲天悯人地诉苦。在一边紧张站立着，手心里满是汗水的乔凡，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王立山冲县委书记嚷道：“老天呵！土地爷爷们，你们想要什么就明着说吧，反正我这里就这几两肉！你们下刀子割就行了。求求你行行好，别老来折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