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妈*โ骨灰盒，站在林老师家的门外。林老师惊喜地望着我，他说，七喜，你怎么会来。我说，我无处可去。林老师说，什么时候去南方上大学。我说，我没有被录取，他们说我近视。我站在那里，痛哭。林老师说，七喜，别难过，从头再来。我住在了林老师的家。我又回到了从前的那ว所学校，继续复读。我去了外婆的墓地，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ฐ下午。我躺在外婆的坟上，看天上飘过的白云。小镇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蓝，清澈透明，像婴儿的眼睛。一群一群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头顶飞过，挥舞着翅膀。大雁要飞往南方。南方，想起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很痛。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说，外婆，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活着如此艰难。我在校园里遇见了四平的妹妹。她已经很高了，和我一样瘦。她看着我，没有说话，走开了。这所学校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以前的同学都毕业了。我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同学们说，这个女孩有点怪。林老师的妻子是一个很胖的小镇女人，没有工作。每天很晚起床，整个下午都在打麻将。我喊她舅妈。我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她便和林老师大吵了一架。他们在外面吵得很凶，女人又哭又骂，很少听到林老师的声音，女人一直在哭。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我听到เ了女人摔门跑了出去，很响的声音。我走了出去。林老师坐在沙上抽烟。我说，林老师，我连累็了你。林老师说，七喜，和你没关系。林老师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儿，在北京上大学。我住的就是她的房间。那个我叫她舅*女人很少和我讲话，总是拉着脸。每天晚上，吃过饭，我便抢着去刷็碗。舅妈坐在沙上看电视，很大的声音。林老师说，关小一点，七喜在学习。舅妈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在沙上，说，这是我的家，我想怎么着就怎么เ着。她要嫌吵就别ี住在这里。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我很早起床，打扫所有的屋子，然后便开始洗全家换下来的衣服。舅妈走过来，丢下两ä条内裤说，把这个也洗了。很多的衣服，洗了好几个小时。林老师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洗。林老师说，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舅妈说，用洗衣机不是费电吗。林老师没有说话，进了屋。很快，我便听到了屋里的争吵声。舅妈说，她来咱们家白吃白住，洗几件衣服怎么เ了。又不会累死。你凶什么凶。谁不知道你跟她妈有一腿。接着便是摔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都能ม看到四平的妈妈，在扫街。她更加苍老了。眼神浑浊，目光呆滞。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她已经不认识我了。被她骂做狐狸精的女孩，杀了他的儿子。我去过了四平的墓地。他的坟已经看不出坟的摸样，只有那块墓碑还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他的墓地就在南山的脚下。我爬上了南山，坐在山顶ะ上，头上插满了野花。怀念我的初恋情人。我的功课还是那ว么好，每次考试都进前三名。所有的老师都开始注意我。我对所有的人都不理不睬。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去操场抽烟，然后就想起了四平。黑暗中他亲吻我，动作粗暴。身边有人经过，奇怪地看着我。小镇的女孩子是不吸烟的。只有男人才抽烟，何况这又是在学校里。半年后的某天，我给黛玉写了第一封信。我写到，黛玉。只有这两个字。女孩的名字。火车上拉着我的手，让我记得给她写信。黛玉寄得是快件。从北京到达小镇，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她写了很多，厚厚的。她还寄来了在颐๖和园拍得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着，好看的笑容。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孩，搂着她的肩。黛玉说，我的男朋友，山东人。黛玉写道，七喜，一直在盼你的信，都有点绝望了，以为你背弃了你的誓言。天天都在想你，挂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ฐ坚强的女孩，相信你会挺过来的。但是，七喜，还是想告诉你，顺其自然会活得开心的。相信命运吧。来北京吧，我在北京等你。还有冯，我们一直在联系，他很牵挂你。没有再给黛玉写回信，尽管她的信每隔一个星期就会从北京漂过来。她在信中一次又一次提到了冯。每天都很晚睡觉。开着灯，学习。一次，舅妈晚上起来，去卫生间，她敲我的门，她说，七喜，很晚了，该睡觉了。我揉揉眼睛说，做完这几道题就去睡。她说，你每天都这么晚睡觉，我们家电费都交不起了。女人的声音吵醒了林老师，他走出来说，你不要为ฦ难七喜，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这样。女人双手叉腰，高声吼着，姓林的，我忍你们已经不是一天两ä天了。今天你给我说清楚，她是不是你的私生子。林老师抡起胳膊，打了女人一把掌，女人像一头母狮子，凶狠地扑上去，和林老师扭打在了一起。我上去拉林老师的时候，被女人重重地扇了一个耳光，她说，我们两口子打架，用不着你来管闲事。我抱起妈*骨灰盒，跑了出去。暗夜中，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淌着。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外婆的墓地。林老师找到我的时候，已๐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我躺在外婆的坟上睡着了。我的怀里抱着妈*骨灰盒，脸上湿湿的。林老师唤醒了我，他说，七喜，跟我回家。我说，我是灾星，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林老师捂住了我的嘴。他说，七喜，我们都爱你，所有的人，你的妈妈，外婆，还有我，我们都希望你好。我说，你为什么เ不是我的爸爸，如果你是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无家可归。林老师说，七喜，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我们无法选择。我说，你们都相信命运，你们都要我听从命运的安排，我是不会听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高考前的晚上，我给黛玉写信，我说，我要去南方แ。我报考了南方的学校，但不是军校，普通的文科类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又一次与南方擦肩而过，我被调剂到เ了我生活了1้8年的这座城市的一所三流的大学。我没有哭。林老师说，七喜，去上大学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你是逃不出命运的掌心的。离开小镇的前一天，我去了外婆的墓地，我跪在地上，给我的外婆磕头。我说，外婆，我累็了，我不想再抗争了。林老师送我的车，他说，七喜，你要好好的。他从我的手里接过了妈*骨灰盒，他说，让我再看看你的妈妈，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把妈*骨灰盒抱在怀里，凝视着，默默地。我说，其实舅妈她是个好人。他说，你不恨她吗。我摇头，我在你们家住了整整一年，每天吃她做的饭，我怎么会狠她呢。林老师摸我的头顶ะ，他说，七喜，你已๐经长大了。我说，外婆死的那ว年我就已经长大了，我终于明白外婆是爱我的。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这句话了。就要上车的时候，我突然哭了。我说，林老师，你可以抱抱我吗，很久都没有人抱我了。林老师将我搂在了怀里。男人的胸膛，宽厚温暖。我在心里喊着爸爸，眼泪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