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郁闷地想，越不想碰上的人，没想越容易碰上。他那ว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也有什么不快的事，郁积在心。该满足啦，官场得意，又娶妻生子，和当年相比，已经……咳，人也许本身就不可能ม满足。擦干身上的水，她一边想着，穿上衣裳。
“今天怎么碰上了他？”
“分开安排，怎么分开安排？”
“哦，第一次，我都快记不起来了。”林雪艳苦涩地笑了笑：“哎，老于，我想，如果是请很多客人，来家里吃饭，我们这把年纪，怕得累็出病，我看，分开安排吧。”
文北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和刘雨华走这条路了，每当和她，走在这条寂静的铁路上，他心里便涨满了那种躁动。刘ถ雨华也是一块进厂的知青。前些日子，厂里为了迎接劳动节，成立了一个宣传队。文北和刘ถ雨华，这些日子，都在那ว儿。刘ถ雨华在下乡前，就在学校的宣传队里跳女主ว角，下乡后又是县宣传队的“白毛女”。文北的本事不在这方面，但他吹得一手好箫，拉得一手好二胡，再就是他能写。填个词作个曲什么的，一般来说，不成什么เ问题。
“唔。”
河上是茫茫的雾，有一只灰黑的轮船，缓缓地朝上游驶着。火车在山坳那ว儿便消逝了，留下一团白色的烟雾，慢慢地飘散。亮晃晃的两条铁轨，冷嗖嗖地刺眼。那时，天地间，尽是冷嗖嗖的铁ກ轨。在眼睛里塞满。
火车越开越快，鞭炮像在打雷，还有喧天的锣鼓。车站上一片哭声。彩旗在寒风里低垂着，偶尔动一下。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尽管五彩缤纷，依然掩不住车站上的一片悲痛。有些人没哭，只是两眼直勾勾地在寒风里望着，也不知望什么เ。
公路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搅和在一阵一阵的暴雨里。
“你提瓶子。”文北对他说。
“坦克，哪儿？”
“文北，你看，公路上有坦克。”最先现坦克的是郭华，他在房顶上撵鸽子，看见坦克后，他惊喜地嚷着，从房顶ะ上飞快地溜下来。
汽车沿着蜿蜒不平的公路行驶，夏薇妮心里怦怦直跳。上车时，她往车里浏了一眼，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害怕碰上认识的人，那ว样，她会莫名其妙地感觉难堪，甚至尴尬。这是她生命的第一次约会，也许第一次约会，都是这样紧张和不安吧。但这样的紧张和不安，难道不正是那ว久久苦盼的幸福吗？
“你到了很久啦？”在堤坝车站下了车，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ว儿的文北。
“我走路来的。”文北指指南边一个小山岗：“岔路口那ว儿，有一条小路，翻过那个ฐ山岗，一直顺着河边走。”
“要走很久ื吗？”
“走不了多久。”文北说。
“你看看，文北，我今天这衣裳๙，好看吗？”夏薇妮拉住文北的手，心里有些儿紧张，又充满祈่盼地望着文北。
文北将夏薇妮身体上下，都看了个遍，就是不说话。夏薇妮急了，微微红了脸：“好不好看嘛ใ？”文北这才说：“好看，好看。”
夏薇妮就抿着笑，扬起手，往文北身上打了一下。
河水撞在石头上，到处水花飞溅，天然一派山野风光。他们一边说笑，踅下小路，来到堤坎上，堤坎是用石头砌的，青石板为桥。桥下，溢出堤坎的水，沿着花溪河潺潺流泻，在黑褐ຈ色的乱石间，绕来绕去地流着。
这条花溪河，堤坎把河水拦腰截断ษ，堤坎里是碧波荡漾的南泉河，这时，河水在晨风的吹拂下，涌动着美丽的涟漪。
一艘带蓬的木船，咿哑咿哑地从里边摇出来。它惊破一河碧水，也打破了两岸的静谧。
夏薇妮轻轻拉住文北的手，她感觉脸在微微地烫，因为ฦ，这是她生命的第一次。
“我们坐船吧。”文北攥住她那柔软的小手。
“还是走路吧。”刚下了车，夏薇妮不想坐船了。她想沿着南泉河边，在那条被称作“情人小道”的林中ณ小路上，和自己心爱的人一道慢慢地走，在静谧中ณ享受那ว份甜蜜。
他们一边走，一边注视着那只蓬船，在堤坎边接了人，掉过头，它又咿哑咿哑地往回划ฐ了。这船将摇过小泉、飞泉、仙女洞，一直到温泉。从堤坎到เ温泉建文峰下，每天都能听到这咿哑咿哑的桨声，从清晨直到เ黄昏。
从松林间流溢出的空气，沿着山坡滑下来，带了缕缕沁人心脾的馨香。
夏薇妮闻到后，顿觉心旷神怡：
“文北，你闻，这风里有一缕缕花气……”
文北闻了闻：
“不是花气，是松脂香吧。”
夏薇妮不懂得什么是松脂，只觉得身子飘飘的，快活极了。
阳光斜穿过松林，一道道，金光灿灿，惊起一阵高昂激越的鸟叫声。
“文北，你听，这是啥鸟儿在叫？”
“是野杜鹃，也就是布谷鸟，一种生性孤独的鸟。”文北往山峰上瞥了一眼：“我下乡那儿，人们叫它马鼻鹩。它有点像鸽子，羽毛灰麻灰麻的，有黑色条纹，腹部白色，老是独来独往，不像点水鸟那样，成双成对地觅食，一只飞，另一只也飞。”
“一只飞，另一只也飞？”
“嗯，认识点水鸟吗？”
“不认识。你啥时指给我看看，我就认识了。”
“乡下就有，那些小溪边的石滩上，还有收过了谷的稻田里。”
“都有吗？”
“嗯，有的。”
“一只飞，另一只也飞，我喜欢这样的鸟。”
“是么เ？你看到เ，就更喜欢了，黑白相间的翅羽儿，尾巴不停地一点一点，有什么紧ู急情况，一只啾地一声叫，就都飞了。”
“你也飞，我也飞？”
“你说什么呀？”
“我就想那样，你飞，我也飞。”
“可我不是点水鸟，是只野杜鹃呢，一种生性孤独的鸟。”
“鸟也孤独？”
“也许会吧，我下乡那ว地方，尽是丘陵地，山上很少有树，都是光秃秃的，一眼能ม望很远，野杜鹃的叫声格外地响亮悦耳，老远便能ม听见。每次都见它在树梢上叫，叫声焦躁不安，像是在喊谁。”文北说。
野杜鹃这时又异常高亢地叫了几声，接着林中ณ便透出一片寂静。
“像吗？是不是有点像在喊谁？
“真有点像是在喊谁。”夏薇妮喃喃说，掉过头去望了文北一眼。
“所以，历史上有个ฐ泣血杜鹃的故事。”
夏薇妮说：“我读过那ว个ฐ故事，但从没听过野杜鹃的叫声……不过，我还是喜欢点水鸟，一只飞，另一只也飞。文北，答应我，别做孤独的野杜鹃，就做一只点水鸟吧。”她望着文北，眸子里燃烧着希望的火焰，情深深。
“好吧，就做一只点水鸟……”文北被夏薇妮的深情感动。
松林里，这时已硬硬地挤满阳光，无数道光线，呈现出绚丽斑á烂的色彩。薄雾已经飘散，也许是林中ณ地气潮润的缘故，在绚丽ษ斑á烂的色彩中，冉冉飘升着缕缕似光似影的东西。
夏薇妮被这诗一般的景色迷醉，感情始终澎湃激昂。而初ม恋本身的幸福，更像一股股迅猛的潮水，冲撞着她的心扉。
“薇妮，我看得出，你很高兴。”
“唔。”
“这路上好清静呀，走了这么เ半天，还没碰到เ一个人。”文北往林间幽静的小路望了望。
“也许，我们来得太早了？”夏薇妮说。
“还有早ຉ行的人哦，你看，前面不是有人过来了吗？”文北一扫往日的忧郁。风里有一种香气，他闻了闻，从夏薇妮的身体里，飘散出一缕幽幽的兰香。
夏薇妮见他在闻着什么เ，觉得奇怪：“你闻什么呀？”
“兰香，幽幽的兰香。”
“哪有兰香呀？”
“从你的身体里飘出的。”
“你说什么呀？我身上，哪有兰香呀？”
“有兰香，淡淡的。”
夏薇妮莞尔一笑，“真的有吗？”她自己都疑ທ惑：“你是骗我的吧？”
文北转过脸，望着她的眼睛：“我骗过你么？”
夏薇妮眸子生亮：“不准你骗我。”
文北点点头：“我不会的，我不会骗你的。”
夏薇妮望着他：“这一生都不许骗我？你誓……”花溪河的水，在她的心灵里溢漫出堤坝，翻卷着雪白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