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父母之外，她还要为宏彬和夏夏担忧。她老担忧宏彬哪天会出事，而追求先锋艺术的夏夏，会因恋爱影响学业。
照ั顾父亲的同时，她还得为脆ะ弱的母亲分担痛苦。一个瘦小的中学教师，下班后，再绕道去菜市场买菜，然后疲倦地走向那棵苍老的枸树。每当看见母亲满脸疲倦地踏进家门，她就想，爸爸当了一辈子教书匠，已经当到头了，妈妈呢？她总觉得母亲那不堪一击的身躯，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倒下。
“夏孝俊同志……”
病房里，人们满脸庄重的表情，静静地，听着宣读一份职称评聘书。
“你帮我喊喊吧，求你帮帮忙。”文北急不可待地道。
“有急事也没办法，他们在解剖室上课，割死人。”
“你也很累，过一天再去吧。”夏薇妮见他疲倦的样子，关切地对他说。
“城里。”
“很多很多……”
“想啥？”
“见到文红了吗？”文轩林问。
“哦，你也该说一声，省得让人担心。”于丽昕的神色有点不安。
“我相信我的感觉，我没法不相信。”
“还不至于那么เ脆ะ弱吧。”
“你到了很久ื啦？”在堤坝车站下了车，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文北。
汽车沿着蜿蜒不平的公路行驶，夏薇妮心里怦怦直跳。上车时，她往车里浏了一眼，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害怕碰上认识的人，那样，她会莫名其妙地感觉难堪，甚至尴尬。这是她生命的第一次约会，也许第一次约会，都是这样紧张和不安吧。但这样的紧张和不安，难道不正是那ว久久苦盼的幸福吗？
“从家里来吗？”
坐下后，夏薇妮给柳雯到เ了一杯水，也给夏夏倒了一杯，因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夏夏了，便打量了一下。夏夏刚满十九岁，高高的个ฐ，大而有神的眼睛，一头浓密的黑，嘴唇上长着茸茸的胡子，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既ຂ潇洒，又漂亮健康。
林雪艳那时正在看一本时装杂志，想了想，有点故作姿态地道：“是吗？那就请他们来吧，到เ我们这年纪，过一次生日，就少一次生日了。”
“我说，”那天，他和林雪艳说起自己้过生日的事情：“有几个ฐ朋友想来玩玩，喝杯酒什么เ的。”
文北说：“我给念一《忧伤的记忆》。”
“当然”。
“文琪，你说，我们以后也会下乡吗？”回家的路上，夏薇妮一边回忆那只风筝，与文琪边走边说。小小的年纪，却已๐感觉了盘旋๙在额前的命运幽灵。它令人害怕，显得神秘和不可捉摸。
野娃儿被打跑了，风筝却没有了，断ษ线后，它就摇摇摆摆掉了下去，最后缠在了电线上。后来好些日子它都挂在那ว儿，风不时掀动它那长长的尾巴๒。
“爸，你说还会打吗？”文北望着天空，忽然愣愣地问道。
“下河小心点，莫凫出去远了。”
“能打拢杨家坪吧。”文北怔怔地注视着坦克。
“你说，坦克炮能打多远？”矮矮的蒋国玮边跑边问，他体型有点难看，像个ฐ倒三角，总有点蠢头蠢脑的。
转眼就是晚上，透过窗玻璃，文北望了一眼街头，然后端起酒杯：“来，大哥，喝。”
于解放喝干自己杯里的酒：“文北，我知道，你请我喝酒，是想跟我说什么เ。”
文北望着于解放：“大哥，我们俩单独在一块喝酒，这么เ些年，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于解放搁下酒杯：“是呀。很多次，我也想单独请你出来喝酒，可是……”
文北一边往酒杯里斟ต酒，一边道：“大哥，我理解。可你怎么知道，我请你喝酒，没有告诉于丽昕？”
于解放狡诘地一笑：“妹夫何等细心、谨慎之ใ人，你告诉她了，她会让你来吗？你想说的话，就算你说得出口，她会让你说吗？”
文北停下斟着的酒：
“大哥，你真是灵慧之ใ人啊。可我也要问一句，难道你永远不能ม接受她，相信她？毕竟，她是你妹妹，你不是都叫我妹夫，已๐经接受我了吗？”
于解放道：“我没说我不接受她、相信她呀，只是……”
文北愣了一下，把斟ต满酒的杯子端给于解放：
“大哥，你都是如此明事理的人，你生意做得这么เ好，我也很高兴。可是，过去那ว些事，真的不能ม把它忘了吗？”
于解放想想，把端起的酒杯又放下：“能ม，能忘了，可现在不能。”
文北有些紧张：“为什么？”
于解放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现在做不到เ。”文北，你请我喝酒，我真的感激你。你是一个很好，也很义气和明智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提这些事，来趟这沟浑水呢？那ว是我和我父亲之间今生的恩怨，明白吗？今生的恩怨，我不想将它带到来世去。让我们就这样喝酒吧，聊什么เ都可以，就是不要说我们家的事，那是我心灵的一处痛，一块恨。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
静寂的沉默。四周嘈嘈ฤ杂杂，可他们似乎ๆ能ม彼此听见对方的心跳。
怎么不说话了呢？难道，我什么地方说的没对，触到เ你心灵里的那一处伤痛了？你说话吧，要不，这酒，就没法喝下去了。
文北心里有些紧张地想着，他想，不能这样沉默，不然就真要走人了。
“大哥，我哪儿说错了吗？”
“不，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于解放道：“文北，我感激你的这番๘美意，花看半开，酒至微醉。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能ม说什么เ呢？你以为ฦ，我真是一个疯子，我心里不难受？你不要以为我喝了酒，说酒话？说真的，我不想伤害于丽昕，伤害她，不就是伤害了你，也伤害自己้吗？可是，我又没办法不伤害她，她是父亲的女儿呀，如果真的伤了她，我也知道，就是伤了你。文北，你一定要宽宏大量于我，他日，我会赔罪的。你想想，我俩啥？郎舅啊。从理面上说，你是我的妹夫，是一家人，唉……”他的心灵里，也满是苦痛，有一声嗥叫低回。
文北皱了皱眉头：“大哥，这样吧，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你一定要理解我，原谅我。不然，我真的感觉很对不起大哥。说真的，我之ใ所以敢请大哥出来喝酒，就想到，在家里，我跟大哥一样，都是长子，长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除了肩上有一份责任，还得要有包容的心，要有所作为ฦ，比别人多吃苦，处处替别人着想。大哥，是这样吧？”
于解放点了点头：“是这样，一口饭，你得想着弟妹，父母没了，你得想法把弟妹拉扯成人。”
文北端起酒杯：“大哥，就凭你说的这话，我得敬你一杯。”
于解放端起酒：“敬，不敢，同饮吧。文北，你实话告诉我，你找我不仅止是喝酒吧，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ม答应你的，我都答应你，如果不能，就看以后的机会了。”他喝干杯中的酒，搁下酒杯。
文北暗忖，是呀，难道，就只是这样喝下去吗？
“大哥真是爽性之ใ人，我今天来找大哥，就两件事，一是想请大哥把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能忘的，就把它忘了。这事，大哥刚ธ才已๐经说了，我也尊重大哥，这事就不说了。另一件事，就是父亲走了，总得给他找个地方แ，找个ฐ归宿吧，不能老搁在殡仪馆里，我想，在哪个公墓，最好给他买块墓地。我想听听大哥的意见？”
于解放眉头郁结：
“这不是于丽ษ昕的意思吧？”
“不是，你也知道，我跟于丽昕，近来一直有点关系紧张，就是我想给她说这事，她也不会让我管，说不定还会骂我，我毕竟只是女婿。所以，我来找大哥，你是于家长子呢，说一句话，就是一句话。我想，过去无论有什么เ天大的恩怨，人都已๐经死了，也可以看开去了。大哥，你说呢？”
于解放不语，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这事，我想想。”老半天后，他道。
其实，这些天，他脑แ子里一直在想着父亲遗产的事。不在乎ๆ财，在乎恨。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晚的话，他是听在耳朵里，可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都让风给吹刮跑了。
枫山墓园风景如画。
老丈人墓地的事，于解放虽然说他还要想想，可文北觉得这事还是该做。人世间，感情之ใ事，或许从来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凭心而论，不管自己现在与于丽昕感情如何，于正国却是真心喜爱自己，真正是将自己当做半个ฐ儿子看的。
再说了，他也不忍身心憔悴的于丽ษ昕，再受这番情感的折磨了。他想悄悄把这事办好，也算给于丽昕一个惊喜，一份爱吧。
而想到เ墓园，他又忍不住给文琪打了一个ฐ电å话，问了夏薇妮父亲的墓地，当得知夏薇妮的父亲就埋在枫山墓园，他在北山公墓逛了一圈，付了墓地预购的订金后，就往枫山墓园来了。
沿着墓地间的小径，文北一边寻着夏薇妮父亲的墓，耳边不意间，又回响起了文嘉的声音：
“大哥，看来，我们是永远没法偿还人家这笔账啦。这可是一笔情感和精神的债呀。”
真的是没有办法偿还了吗？
也许是没了。这人世间，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犯了就不可绕恕。有些事情是不能耽搁的，耽搁了，它就像流水一样，一去而不复返了。有些原则是不能丢â的，丢â了，也许你就连你的生命，都会丢â了。其实，在他的心深处，夏薇妮的父亲，就是他最初的精神导师，也可说，是他最初启蒙的人文精神之父。
白菊花，飘散着淡淡的菊香。
在一个朝向北方的岩边，文北终于寻到了夏薇妮父亲的墓，他把洁白的菊花献在墓前：“夏老师，我来看你了。一个无耻的人，你宽宏大量，宽恕他，不要责怪他，不要拒绝他吧，他是真心诚意来看你。以后，他会常来看你的。”一阵风微微吹过，他双目微闭，在心里喃喃道，一边向亡灵三鞠躬：“夏老师，你能ม宽恕我吗？我是真心来求你宽恕的呢。读书，以知识报答天下。我一生都记着你的话，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