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我又看见徐大小姐，面前堆着几斤牛肉一坛女儿红，倒是汉子作风。不过想必她也吃不完，就当替人解决麻烦了，走过去不由分说一屁股坐下。
“徐，”刚想叫“小姐”，一想还是改口叫：“徐公子，怎么，县衙的饭菜不对胃口么？”
“岳捕头，幸会。听说这里的女儿红出了名的醇，所以就来试试。”
“酒乃穿肠毒药，徐公子既然是要来试试，难道要试过这一坛才能品位到这酒的好处么เ？况且一坛过后，我怕徐公子连这是什么地方แ都不一定会知道喽。”
“那ว不如请岳捕头也坐下来喝一坛，看看你能ม不能ม知道这是什么เ地方แ？”
这个女人完全不像是个女人，当街打人，县衙闹事，现在又要跟我斗ç酒，白生了一张俊俏的瓜子脸，可惜，可惜。
“谁输谁付帐？”
“啪，”一锭大银拍在桌上，可惜了徐县令的两个ฐ月俸银。我摸出六钱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这六钱银子绝对够了，你那锭还是收好吧，小偷偷钱靠得可不是好武艺。这次就当岳某人无礼ึ在先，向徐公子赔罪。”
提过一坛来倒上一碗，一饮而尽，好酒！老周和牛皋坐到另一边去了，还说要请客的，惭愧。身上的钱已经全在台面上了，下次再要喝，则得朝家里开口。不知道这个月家里还剩多少钱，应该操持的住吧。
“徐公子来汤阴，除了看望你爹之ใ外，还有其他事要办吗？”
她摇了摇头，也干了一碗，果然是豪爽。
“那ว么探望完你爹之后呢，有什么打算？考武举ะ还是文举？”
话一出口我就纳闷了，才一碗酒下肚怎么舌头就不听使唤了？难道科场中也能让人女扮男装进去考试么？
她又摇了摇头：“那ว么你呢？打算在这里做一辈子捕头？”
“等机会吧，我好歹是七品承信郎，等哪里有了空缺，朝廷又想起我，那我就有用武之地了吧。”
“我想四处看看。”
我大笑了两ä声：“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懂得一些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武功再高也要吃饭的，会武功有很多事你做不了。你不会种田，又不耻去打劫，更丢不起人当街卖艺。其实有一种职业很适合你，既ຂ可以行侠仗义，又可以赚些银两，你不妨考虑一下。”
“县衙现在还却捕快？”
我楞了一下，原本我想说的是杀手，我听说过有这么เ一种人，他们的职业是专门替人解决仇恨。这么看来，我原来同他们是一路。
“缺，当然缺！不然怎么能ม让你当街打得抱头鼠窜？你真的有兴趣？明天上午来县衙报到。”
我今天真的是一点没喝酒的状态，半坛不到เ，胡话已经连篇。县衙要真有这么个捕快，那ว我真叫吃不了兜着走。
“为ฦ什么เ有些事只有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
“是吗？比如说呢？”
“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看是你比我自由得多，我有家室，有后顾之忧，有很多事想做却做不得。”
“比如说呢？”
“我也想四处走走。”
看来我是真得喝醉了，这句话也说得出来。现实的生活是过得无味，一个牛皋的出现并未打破原来的平静。我也确实想四处走走，天南海北，四处游荡一番。可是啊可是，太多可是，我根本走不了，我不是那ว种放得下的人。
越喝视线越模糊，但是那ว张脸却越来越清晰。美，可能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张脸。我去过京城，不过那里的庸脂俗粉只让我作呕。心想我要是没成亲就好了，又笑自己原来也并非什么เ正人君子。脑子越来越混乱ກ，看来是被老周那ว句话伤到了，“你不够狠”，其实我想一辈子在这窝着吗？不，当年去京城应试，我曾夸下海口不夺状元誓不还乡。校场一仗之ใ后，我就锐气全无，原本以为我武功高，又熟读兵书，必能ม有一番大作为。但事实是有本事却不一定会有人赏识，即使有人赏识，即使那ว个人是宗泽宗留守，也不一定有用。老周当年做得很成功，老实说我也想有个ฐ像“天朝教师”这样的封号，我一直在想我同老周的差距在哪里，但一直想不到。
我不记得昨晚我是怎样回的家，一早醒来脑子昏昏沉沉，举杯消愁愁更愁，原来是这个意思。出门一看日上三竿，知道睡过了头，去又难免被人嘲笑酒量不济了。里面鸦雀无声，再听里面有人，气息均匀，不像有什么变故。进门一看，一个个贴墙拱手而立，县太爷正端坐着。
“徐大人，实在是……”
“岳捕头，小女闲来无事想作几日捕快，还请岳捕头多多照ั应。”
她居然就真信了昨晚我那一通胡扯？“这，恐怕不妥吧。”
“岳飞，还记得你昨晚对我说过些什么เ吗？”
我对她说过些什么？一定是言多必失，昨晚醉得不省人事，说了点不该说得话。“呃，西门外最近老是有人家的鸡被偷，你去看一下怎么เ回事。”
“是，岳捕头。”
这下好了，不但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而且以后更是不得安生。这个ฐ人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她会怎么做，我这是作得哪门子的孽？
“喂，你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我要是知道还会由着她摆布？”
不过也好，她惹得麻烦，大抵也是当街殴打个小毛贼。捕快房来了这么个人，想必也不会闷得慌。
“那ว就由á着她乱来？”牛皋看来是被她打怕了，还在不依不挠缠着我。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搞定，明天你带她去义แ庄参观参观，包管她马上走人。动动脑子嘛！”
我觉得我对这个ฐ人渐渐没有了反感，也许是因为她的特别。生活过得太平静了，我希望起些波澜。徐碧琳，好，你喜欢玩，我就陪你玩，不过只能在汤阴这个ฐ小潭子里。我甚至有点羡慕你，事实上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เ，而我不行。
快要吃午饭时徐碧琳押着一个人进来，是西门的贾云，以前跑镖行。现在对保镖的素质要求越来越高，贾云就失业了。难道偷鸡贼是他？
“人赃并获。”
“岳捕头，内人刚刚ธ小产，我实在不想看着她死，才出此下策啊，岳捕头！”他直接跪了下来，“求您法外开恩哪！”
如果我当场拿住了他，我不会带他来县衙，那天的燕小六也一样，虽然他是惯偷，但他不是为自己而偷，是为他那个ฐ什么关系没有的老母。燕小六自小被拐，卖到了贼窝里。要他从正行养活自己一家不是不行，需要时间和耐性。
“你起来，我可以放你回去，但你得答应，以后不准再犯。”
“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决不会有下次。多谢岳捕头，多谢岳捕头！”
“另外，”我掏了掏钱囊，空空如也，“徐捕头，先借我几钱银子。”
“啪，”昨天那锭大银拍到了桌上，“这钱你拿去，照价陪给那ว些你偷了鸡的人家。剩ທ下的，多买两ä只鸡回去吧。”
两行浊泪从他脸上滑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习武之人去偷鸡，这事传出去，估计贾云也没脸说自己是习武之人了。我拿起那ว锭大银放到他手上，解开他的镣铐ຖ。他呆呆转过身，一步步缓缓朝门口走去。我想有一天我也落到这步田地时，又会有谁站出来给我一锭大银呢？
“以后出手不必这么เ阔绰，天底下可怜人不只他一个，你救不过来的。再说徐县令的俸银，也不够你这样挥霍吧？”
“银子是我偷来的。”
天大的笑话，说不定这个ฐ徐碧琳还是哪里通缉的江洋大盗，在这里她却是一名捕快，是不是兵与匪本来就没有天然的界限？
“走江湖，他也可能是下场之ใ一，有快乐就一定会有代价。”原本我打算说下午派你去义庄帮下手，现在看来不必了。她的神情已经在改变，或多或少，我有些失望。第一天见到的徐碧琳，未必就真如同我想象中ณ那么เ简单，可能是因为ฦ她输给我太多，才会那ว么气急败坏。
“是你走江湖可能的下场，我无牵无挂，大不了一死。”
“那么你爹呢？以后他老了病了想吃鸡，恰巧你没钱也去偷鸡，又恰好你又遇上另一个徐碧琳。”
她沉默了，真正的无牵无挂是在人自己心中，如何你能视你身边人的疾苦而不见，那才是无牵无挂无所顾忌，当然你也不会在乎你的身后事有没有人来料理。一旦“托体同山阿”了，想必无论上天还是入地，尘世的这副臭皮囊都没什么意义。各人有各人的路，不用去羡慕别ี人，因为人有的，你未必能有。
“下午有何差ๆ遣？”
“巡街。”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说出“义庄”这两ä个字，“当捕快，不是说把该抓的全抓进牢就算做的好，该怎么做，你不妨自己้好好想想，还有，你那锭银子……”
“是熔了重铸的。”
“好，很好，吃饭！”
应该说她是个称职的捕快，不过光会抓偷鸡贼的捕快不是好捕快。我现在觉得这个世上有个好盗贼要比有个好捕快好得多。桌上有一袋刚ธ送来的通缉令，打开第一张就是一个ฐ蒙面人，湘州城里那桩奇案，一夜之间城内四大巨富全部遭窃。看那ว对眼神，是不是就是徐碧琳呢？可能是吧，我把那张纸揉作一团，丢â到一边，只画对眼睛叫我怎么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