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显然从小孙的目光里看到了什么，不禁顿觉有几丝愧疚与不安涌ไ上心头。人啊，人！他感叹道。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窗外，蓦ย地现又下雪了，雪花晶莹剔透，一片一片地扑打着窗子。远处的青山影影绰绰，近处的树冠披着银装。泉城的冬天是雪的世界，今年更是如此。沈勇不喜欢看报纸，却喜欢读一些隽永的散文，比方老舍的散文。他觉得，散文就像一壶老酒，越品越有味道。老舍在泉城住过几年，对泉城感情深厚，称泉城是自己้的第二故乡，著有许多关于泉城的文章。在沈勇看来，唯独那篇散文《泉城的冬天》最耐读，有些章节至今还能背诵出来。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沈勇禁不住吟诵起来：
“沈总有事就叫我吧。”小孙用一种佩服的目光看着沈总，然后说着退出门外，又善解人意地关了房门。
华小的时候住在市区北部的天桥区，她的家离黄河不远，也就是说，骑自行车不到半小时就到黄河岸边了。她的老邻๑居们直到现在还对扎着一对小羊角辫的华记忆犹新，就像在眼前一样。
在华的一生中ณ，像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从昏迷中醒来已๐经是第二次了，那ว一次是在二十几年前，她只有八岁的时候。
“好人不会死呵。”一个正在打着太极拳的小老头也停下来，抬头望着大屏幕，对另一个感慨万千地说。
“泉城人仗义呵。”一个外地人对同伴说。
“哟，沈老板，”靓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们只顾说话了，初次见面，还没握握手呢。”
两个人的对话弄得站在一旁准备收看车费的那个ฐ老太太有些丈二和尚似的，一时摸不着头脑。其实，已是老眼昏花的她只是不明白，寻找情人多半是从相互吹捧开始的。
“哎！王利ำ东！”娟拍打着车门，喊道，“快开门呀！冻死我了！”
娟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那个ฐ高雅斯文的香港商人赏给了她五百元小费。像娟这样的歌手，小费都由夜总会出，不过，倘若有人非要硬充大方又傻得出奇的话，也可赏赐一点，就像这位香港商人。她一步三个ฐ台阶地走到马路上，来到王利ำ东的车前，试图拉开车门。但是，车门死死地关着。
这种女孩子时下并不罕见，其他城市也有，你在马路上无意中碰到เ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里说不定就会有几个ฐ。这些女人的到เ来，增加了我们这座城市的美丽程度。但是，娟与那些夜总会的小姐毕竟有所不同，她从不坐台，更不出台，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跑上几家夜总会，唱上几歌，然后回家数钱。一家一百，五家就是五百，一个ฐ月下来就是一万多元。她有一个目标，那ว就是挣到一个几位数就洗手不干了，去作一份小生意，买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讨一个知痛知痒的老公，然后就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生儿育女，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仅此而已๐。
娟是我们泉城挺有名的女歌手，毕业于外地一所艺术学校的声乐่系。她的真实姓名对王利ำ东都是个谜，她给自己起得名字不雅不俗挺大众化，反而跟真名似的。其实，她的真名叫封玉娟，她只取了其中ณ一个字作她的艺名。她身材姣ฑ好，面容清秀，嗓音甜美，天生一块唱歌的料儿。不过，娟又属于怀才不遇生不逢时那种类型的，毕业分配到一家幼儿园作音乐教师。其实，娟能ม作音乐教师就不错了，现在好多大学生还苦于工作难找生活难保的境地呢，何况你还是个中专生。但是，娟并不满足，除了能温能饱之ใ外，她还想得到的更多，比方แ说金钱。因此，去年春天，她与幼儿园的不辞而别，独自一人来到泉城，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夜总会的舞台上就是意料之中ณ的事了。
“亲爱的宝贝儿，今晚想吃点什么？”沈勇的肚子咕噜了几下，他觉得有点饿了，说。
这显然像是两个光着屁股的孩子在对话，稚嫩天真，滑稽可笑。沈勇曾经说过，靓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过，令他不可言喻的是，随着他们交往的增多，感情的加深，沈勇也终于茁壮成长为孩子了。
无论是谁在场都不会对这自内心深处的哭声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当然包括刚ธ刚离家出走的沈勇。华之所以在沈勇面前一再强忍眼泪，故作镇定，正是不想得到เ他的怜悯。
华事后已无法回忆起她是怎样走到门口，亲手拉开防盗门，将沈勇送出家门的，只记得当沈勇熟悉的身影在楼道的拐角处消失之ใ后，她砰地声关上房门，抓起茶几上的钱抛向空中，伴随着纸钱的纷纷飘落，然后一头扎进门厅里那ว套意大利真皮沙里，听到เ的第一个声音便是自己震天动地的号啕大哭。
在这个ฐ我这个叫水城的北方省城里，冬季自然是少不了雪的，就像春秋季少不了风沙一样。这场鹅毛大雪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飘飘洒洒地由天而落，亲密无间地拥抱着这座古老而又文明的城市，将其打扮得宛如一个即将出行的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不同的是，华在这样一个ฐ银装素裹的冬天失眠了，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只要有一点儿医学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失眠对一个ฐ人来说绝对不是个好的兆头，要么เ生理上出了问题，要么心理上出了问题，或者两ä个兼而有之ใ。
华这天也醒得特别早ຉ，或者说她根本就一夜没睡，失眠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每到夜晚就要尿床一样。在人们欢乐的心情还余韵未消的时候，在这样一个ฐ漫长寒冷的冬夜里，她一会儿大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一会儿又紧闭双眼，聆听着窗外的风雪声，辗转反侧，坐卧不宁，直到เ天明。
“这怎么เ行？我们会饿死的，晚上也会冻死的。”沈勇也情不自禁地抱住靓，说。
靓挣脱开沈勇的拥抱，突然跑向正准备打烊的小卖部，在售货员不解的神情中ณ，买下了许多吃的喝的东西，就像马上要出门旅๓行。
沈勇站在原地没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而他的心里却已๐经是波涛汹涌了。
游船满载着游客和历下亭上的工作人员缓缓启动驶向北极阁的时候，靓和沈勇已๐经躲进了正在修缮的小亭子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目送游船消เ失在视野里。
五一节的太阳正在与这个城市含情脉脉地告别ี，灿烂的余晖在大明湖里撒下最后一道迷人的霞光。历下亭里留下两个追逐爱情的非常男ç女，大明湖之ใ夜因此将增添几丝亮丽的色彩。
“沈勇，”靓慢慢放开沈勇的拥抱，走出小亭子，说，“明湖夜色是多么温情呵，可惜人们都已经回到自己้筑构的巢ิ穴里。”
沈勇尾随而至，在靓的身后站定，说，“靓，你真是个丰ถ富的女人，你总是丰ถ富得让我始料é不及。”
“是吗？你这些话是自内心吗？”靓回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沈勇，说，“其实女人对男人来说都是丰富的，只是有的男人现了，而有的男ç人一辈子也不会现。”
“这是男人的悲哀还是女人的悲哀呢？”沈勇的神情也跟着深邃起来，说。
“矿井再丰富却没有被现，你说这是钻探者的悲哀还是矿井本身的悲哀？”靓反问道。
“两者都很悲哀。”沈勇摊了摊手，说。
“这就对了。”靓忘情地搂起沈勇的脖子，说，“好在我们都不是。”
“对，我们都不是。”沈勇附和道。
“告诉我，沈勇，那我们是什么？”靓亲了下沈勇的鼻子，问。
沈勇感情的神经由刚ธ刚ธ被靓亲吻过的鼻子传遍全身，他激动不已๐地将靓拥在怀里，说：“靓，我们是爱神幸运的宠儿。”
在他们的右前方就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历下亭，沈勇和靓相拥着跨进亭里的一刹้那ว，就都变得情不自禁了。
应该说，沈勇自从与靓在茶馆里相识的那一天起，就预料到他们会像世上所有饮食男女一样，一步步走向爱的巔峰，只是靓选择了这么เ一个如诗如画的地方แ是他不曾想到เ的。他知道，大明湖的历史有几千年，几千年来文人墨客在此把酒吟诗，当月诵歌，留แ下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篇章，却谁也没想到เ会在这里搭起一个爱的暖巢，缔造一个ฐ风韵之夜。沈勇想，或许靓是从她自己杜撰的乾隆与夏雨荷的故事中得到启？而这不正是靓的魅力所在吗？
沈勇与靓的大明湖之夜是忘我的，在他们想起他们存在的时候，应该进行的已๐经进行完了。
“沈勇，”靓静静地躺在用他们的衣服临ภ时铺起的温床上，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沈勇，说：“你爱我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审视靓，她都是凡脱俗的，标新า立异的，与众不同的。但是，在这样一个ฐ宁静的夜晚，面对刚ธ刚ธ与自己融为ฦ一体的沈勇，她的问话却不能ม不落入俗套。俗的东西没有人为的修饰，往往最真实。
沈勇还沉浸在幸福之ใ中ณ，他的眼神因过分兴奋而显得暗淡无光，在夜幕下如同两ä只转动的黑色玻璃球。
“我爱你，靓。”沈勇再次在靓的身上伏下来，亲吻着她的脸，说。
“永远吗？”靓紧紧搂抱着沈勇宽大的身躯，问。
“永远。”沈勇不假思索ิ地说。
靓哭了，一心想作现代夏雨荷的靓在不敢冒充乾隆皇帝ຓ的沈勇面前，哭得像个ฐ泪人。爱是一种相互的拥有，在她拥有了有妇之夫沈勇之后，她面前突然呈现的却是一种必将失去的恐慌。她开始怀疑这种拥有能持续多久，就像站在这历下亭里，无论向哪个方แ向走去，等待她的都将是无底深渊。
靓的哭泣让沈勇一时不知所措，他轻轻地亲吻着她苦咸的脸庞，说：“靓，你怎么เ了？”
靓没有说话，只是捋了捋零乱ກ的头，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勇。
沈勇被靓如锥的眼神灼痛了，他马上意识到，他与她的关系自这个浪ฐ漫的大明湖之夜开始，将走向一个ฐ不能自拔而又充满危险的境地。这个时候，他不能ม不想起他的妻子华。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如何面对她？
停止了哭泣的靓现了沈勇的异样，她知道，他正在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包围着。
“沈勇，”靓立起身，说，“别ี担心。”
沈勇不得不佩服靓的洞察力，但是，一个ฐ有妇之夫爱上一个佳人又怎么เ能ม什么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沈勇的思绪有些慌乱了，说。
“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家庭。”靓叹口气，说。
想说爱你不容易，但是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更难能可贵了，沈勇不禁对靓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尽了。
“靓，”沈勇的眼泪慢慢涌出眼眶，说，“你是世界ศ上最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