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教授的话语重心长，纪廷也沉思了一会，他问：“教授，是我平时不够努力吗？”
毕业后的去留，袁教授曾经专门找过纪廷，他说：“有时我们几个医院里的老家伙之间讨论，也是这么认为――今年这一批实习医生中，最优秀的两个ฐ恰恰好分在我们普外。纪廷，你跟小莫确实都非常优秀，但是你也知道，每年最终能签下来的，并不全是最优秀的学生，其中ณ的意思应该不需要我多说，所以，你和莫郁华两人，很有可能没法同时留下，对于这个我感到很惋惜，但是也是无奈的。莫郁华是我们本校的学生，你则是老钱向我力荐的，对于你们，在感情上我是绝对平等的，说句实在话，论资质，她不如你，论用心，你不如她。”
“止怡呀，纪廷这孩子不错吧，从你们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们般配。”周阿姨ถ善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她是打心眼里心疼止怡。
止怡脸上一红，“是周阿姨吧？”她现在基本上能从一般认识的人的声音辩认是谁，至于熟人，脚步声就足够了。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夜风来袭，她打了个ฐ寒战，下意识地抱紧了随身带着的背包，往前走了几步，她还是从包里翻找出谢斯年交给她的一个ฐ标准信封，里面是不厚不薄的一叠钞票，还有一张写着几行小字的便签。她最后一次看了看写在第一行的那ว个名字：汪茗，名字的下面是一排详细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将那张便签撕毁，直至粉碎，然后展开手心，那些白色的纸的碎片便在夜风中如飞灰般散尽。
最后，止安俯身在止怡的耳边微不可闻地低语，然后起身离开，一如她来时的悄无声息。
止怡摇头：“我不放，你跟我回家。”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她松开了手，止安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比惊恐。
“你先放手。”止安却没有眼泪，她的脸上一片木然。
他的意志是一根柔韧透明的游丝，他将它无限拉伸，让它可以覆盖着自己้，为ฦ他抵抗那承受不了的诱惑，却忘了当它拉伸到เ及至的时候，就会变得薄且脆弱，她轻轻一戳，便碎于无形。
他沉默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胸口在自己和她的手下重重起伏。她却笑了，“难怪刘季林非要给你看这个，你的好朋友都可怜你，你到底是不想，不敢，还是……不行？”
其实顾ุ维桢的气早ຉ就消得差不多，那天指着她鼻子说让她别回来的话也是气头上的话而已，他只是恼怒止安打死不认错的态度。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止安跟艺术系的那ว个老教授刚ธ闹翻不久，她的一幅正被老教授打算扔进垃圾桶的涂鸦被艺术系刚聘进来的年轻硕导一眼看中，觉得居然有点意思，又听说是作者原来是经贸系顾主ว任的千金，更加大感兴趣，于是主动找到顾维桢，要求看一下她的其他作品。
自从惹得顾维桢大发雷霆那一次后，止安除了暑假，没事也很少回家，加上高三学习也比较紧张，她经常很久都不在家里露面一次，纪廷印象中，最长的一次是他三个月零十一天都没有见到过她。
他轻咳了一声，如愿地看到เ相拥的两ä人分离开来。
纪廷后来想，自己当时究竟看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更久。风吹过，将他身边的树枝刮ุ到他的脸上，微微的疼，比他想像中ณ还要疼。然而这样的疼让他清醒，眼前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妹妹，他有权力、有义务去打断他们。
没有人比止安更清楚自己在男孩子眼里的吸引力，可她并不觉得这是种应该隐藏和压抑的东西，她乐意看到男生眼里渴望的光，吝啬而又善用着她的吸引力，她谁都不靠近，可是谁都以为止安对他的疏远是特别ี的。偶尔她也会有特别感兴趣的男生，或是高傲的、或是沉默的、或是甜蜜有主的，总之越是难以靠近的她越喜欢靠近，而且非得到不可。15岁的顾止安已๐经像一种毒，明明知道沾不得，可偏偏有人饮鸠止渴。
“这点酒都不能喝，还说是男生。”止安并不见好就收，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谁听见我叫他喝了。”止安不服气。这时纪廷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不知道是被呛着了，还是酒精的缘故，又抑或是羞惭，白皙的脸上一片潮红，他听见汪帆责怪止安，连忙说：“汪阿姨，不关止安的事，是我不会喝酒，喝得又急了。”纪培文也说道：“怪她干什么，是我们家纪廷本来就不会喝酒。”
止怡是姐姐，止安是妹妹，据说两人的出生时间只相差一个小时。在跟她们姐妹俩认识了之后，纪廷常常觉得，自己在那一天早上将两人认错，是相当可笑的一件事情。因为顾止安绝对不会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地方แ哭泣，她只会让别人哭泣。小学三年级的止安跟止怡一样，是个看上去像洋娃娃ใ一样的女孩子，但她是g大教工宿舍区同龄人中ณ不折不扣的孩子王，她大胆、灵活、好奇心强，精力旺盛，更有一种男孩子也比不上的狠劲。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本来也是难免，但是如果有人欺负她或者是止怡，不管对方是男ç孩还是女孩，年龄比她大几岁，只要一动上手，她就有一种不打到对方苦苦求饶誓不罢休的气势。更让人头痛的是，她有个坏毛病，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不管是其他孩子的玩具还是小人书，别人越喜欢她就越想要抢到手，可是千辛万苦从对方手上夺来的东西，她偏又不爱惜，摆弄几下就扔到一边。如此以来她身边自然争端不断，有时也会因为年龄和体格的差距吃了亏，可她这孩子从来不肯服软，就算被推倒在地，摔得满身是伤，或是流着鼻血，也会拼命爬起来再冲到对方身上去又踢又咬。跟她年龄差ๆ不多的孩子，即使是骁勇的男孩，有多少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仗势，所以在止安的战争中，通常以她的胜利告终的结果居多。久而久ื之，她的名声也渐渐在外，g大这一片的孩子以她马首是瞻，通常都是放了学以后，她带领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g大校园的各处“探险”，疯得不亦乐乎ๆ。
人们都说，双胞胎的姐妹或兄弟，只要两人是同一个ฐ性别，通常都是性格迥异。顾止怡和顾止安也是如此，即使在孩童时候，她们也是属于在别ี人眼里第一次见到时感觉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稍微熟ງ悉之后就再也不会认错的两ä个人。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人也渐渐稀少，他慢慢地走到เ灯光也光顾ุ不到的一角，环抱着自己，然后蹲下。没错，黑暗有黑暗的好，什么都可以被掩盖，就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背光的角落，少年得志，人人称赞的纪医生蜷伏着，如同离群的惶惑小兽。
尖锐的女声吟唱在忽然之ใ间响起，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ม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ฦ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他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是自己的电话铃声，某次午休期间在注射室的小护士那ว里听见的一首歌，莫名的喜欢，便由得那ว活泼殷勤的女孩子为他设置为手机铃声。
那首歌锲而不舍地唱到เ结束，他才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温婉悦耳的女声，是止怡，她说，“纪廷哥哥，你好吗，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这里有些凉意了，如果你那边也一样，出去别ี忘了加件衣服。”
他打起精神，尽量用显得愉悦一点的声音与她交谈，听她说她越来越熟练的盲文，说她照料é得很好的金鱼，还提到她有一次在路上差ๆ点被刘季林的车撞到，手里的鱼缸摔得粉碎，虽然他后来赔了她很多条，但还是心痛得不行……
纪廷耐心地听，“是吗，这倒有趣。”
止怡毕竟是心思灵巧ู，竟然还是察觉到เ他一丝的异样“你很忙？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等下有个ฐ紧急的小手术，止怡，我先挂了，有空再打给你，你自己保重，代我问你父母好……还有，有机会的话，多认识点朋友是好事。”
他挂了电话，双手支额。你说对了，我真累็，止安，只有你知道。可是你在哪里？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逐条翻找着自己้手机的电话簿条目，未果，又匆匆赶回他住的地方，犹如汪洋中ณ漂流的人捡到最后一块浮木，他管不了那么多。
直到เ五天后，他才在医院附近街道上的一个ฐ小小的茶庄等到了依约而来的陈朗。
两人微笑地打招呼，坐定后，纪廷礼貌地屏退了茶艺小姐，自己洗茶温壶，然后给陈朗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朗笑着拿杯，“你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就喜欢这一套，难关他总在我面前赞你，我就不爱这个。纪廷，我们开门见山，我相信你几天之内约了我三次，应该不仅仅为ฦ了请我喝茶和寒暄。”
纪廷低下头续水，“你很忙，能请到เ你不容易。”
“我想，你到这边近一年来都没有找过我，是因为ฦ你知道从我这里不可能ม得到เ你想知道的东西，你毕竟还是个ฐ聪明人。”
“我并不聪明，否则ท我不会为了你的一句话来到这边。”
“你在怪我？”
“不，我感激你，所以也请你告诉我我想要的那ว个ฐ答案？”纪廷抬头看他，面上平静无澜。
陈朗用一种估量的眼神看着纪廷，语气里是纪廷熟悉的讥诮：“告诉你，为什么？给我一个能ม够说服我的理由！”
“她离家整整两ä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是怎样担心？一个ฐ女孩子单身在外面生活，我需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纪廷的声音里有种隐忍的情绪。
“你说谎！如果真的有人担在乎她，她现在就不可能一个人漂在外面。”陈朗把杯放下，索ิ性将话说开。
他是知道的，他果然知道她在哪里，纪廷说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再说，她的家人尚且没有开口，凭什么打听她的下落？她的邻๑居？哈！”陈朗继续冷笑。
纪廷吸了口气，“我以什么身份打听似乎与阁下无关。”
“当然有关。”陈朗挑眉，神色间的暗示和挑衅再明显不过。
纪廷终于忍无可忍，推开茶盘站了起来，表情少见的泠洌和不耐，“你究竟要怎么样？”
陈朗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仰视他，“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纪廷，你还是这样，真令我失望。”
他何尝不明白陈朗话里的意思，面孔还是漠然，眼神中ณ的沉静和闲适却已不在，只听见自己้急速的呼吸声。
就在陈朗以为他会掉头离开的那ว一刻，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椅子，牙齿不自觉地咬在下唇上，“我恳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真的，我恳求你，不为别的，就凭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