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十五。”
“月亮真亮。”
“哦，我，我这就来。”
“在前厅候着。”
与他并肩缓步前行，寂静的甬道，是轻轻的脚步声，沉默中，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八阿哥并不催，只是陪在身边。
“嗯。”我点点头。
“福晋？”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了？又病重了？”
“吟秋……”她抬起头，满面泪水，“四，四嫂她……”
我住了手，低头折着帕子，他的手臂轻轻放在了我的腰间，越靠近些，“想我了吧？”
“是没睡好，还是根本没睡？”
估摸着这几天胤禛他们就要回来，这天晚饭后，我又来到格格们房中，虽然不一定能立刻见面，可只要听到他回来，就会感觉离得近些……
白世伯那里我还没有最后表态不回法国，是否要向他坦白我和胤禛的关系让我十分为难。胤禛说出宫那天他会来接我，不但所有人，就连乾清宫他都不打算绕过。我当时虽未反驳，可现在却实在犹豫。也许，一向低调的他此举是想让人能明白我于他的特别，更是想让我能ม在人前抬头，可是，这却与我给四福晋的承诺相去甚远，下定决心做他幽禁中ณ的女人，这些虚礼、面子，都不再是我该得，也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小心地活着，祈่愿能真的平安与他白头……
她只是让我起身，却不曾吩咐落座，自己半卧着，不得不仰了头看我，那ว目光中ณ再没有了曾经那ว粉饰过的温和，静静的，淡淡的，一片了然。我站在她床前，被她打量，被她凝视，心不由得紧张，却不敢妄自揣测更多，微微蹙眉，迎了她的目光，用眼睛告诉她，今天我来，是一片至诚之ใ心……
她的声音比从前更柔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是身体里游散的一口气，聚拢了说出来，十分费力，只是，那语气却与从前一样，甚或，更威严å……
“笃，笃，笃”门上传来轻扣声，心一怔，立刻明了，赶紧ู起身开门。果然是他，我顿时绽笑，让了他进来，将门轻合。
不通！不通！还是不通！！这些至亲的长辈们究竟留给我一个ฐ什么样的迷题！到底……
“嗯？”他无视我的反应，继续追问。
心一恸，转而苦笑，是啊，一本教义，与心向善，宗教的初衷与现实的背离由古至今，别说是几百年前依然荒蛮的文明，就是今天，一夫一妻两心相守是多少女人破灭的梦想……更何况，我现在只是在求一个虚拟的结合，他那里早就……还，还什么情人……鼻子一酸，眼中噙了泪……
“嗯。”闷闷地点点头。
“快起。”琴雅笑嘻嘻地将我拉起来，“又往上书房去？”
顾不得回忆曾经他护我的一幢幢一件件，此时的我更多的是感到震惊，原来，三年前，在我还懵懂在他仍含蓄之时，已经有人洞察出了一切，而这个人在温和的外表下，竟与他的冷静和睿智有着如此惊人的相象……
“凡事皆是有因才能有果。当日皇阿玛心急如焚，就连太子爷也不敢拦阻一句。他虽能一如既往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似都只为皇阿玛和九弟着想，却是实实在在挡住了御驾。仔细想来，皇阿玛起驾，唯一关乎的就是你的生死。你说他当时并没有认出你，若是换了别人，我还信得，可偏偏是他，再纤小的不同他也必能一眼辩出。如此一来，我只能ม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为你，拦了御驾。”
“可谁能想到，我们的小艾比终于长大了，居然承担下了父亲的书稿。”白世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张德跟我说已经完成了《几何原理》，我略略翻了翻，与jeaທn当年跟我讲的想法不出左右，非常严谨有条理，真不愧是jean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
“白世伯……”心又有些酸，父亲生前的这位挚友，曾一起万里跋涉，曾一起出生入死，他有着和父亲一样渊博的学问，一样博爱的信仰，还有，一样慈祥的眼睛……走了那么เ远，千辛万苦，却仍是念念不忘我这个再孤的女孩儿和好友的生前遗愿……
两ä只大手几乎完全覆了我背，暖暖的，轻轻地柔捏着……“不让看，是又瘦了。”
我的心……跳得好响……
心酸之余，竟是久ื违的甜蜜……
“我才知道啊，原来，四哥这可心之ใ人，不是旁人，却正是他的‘笨丫头’呢！”
……这个西洋的女孩儿有些意思呢……
……你就是刚从西洋回来的那个女孩儿？……
“唉，”敦琳一屁股坐下来，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声，“都怪十三哥！皇阿玛布置的功课他总是早早儿就完了，我哪里赶得上啊！”
“你好好儿读书吧！”温琳嗔她一句。
“是吗？那太谢谢格格了。”我接过那小瓶，打开，是薰衣草的味道，心中不禁疑ທ问，真有那么神奇吗？能ม让宜妃嚣张得要灭太医满门的仙露都不能完全抹去脸上那细细的一道，这小瓶又能ม如何呢……
“姐姐，你等等啊。”敦琳随意安顿温琳一句，就拉着我坐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我的手，“脸上已经好多了，可这手上的疤嘛，”说着她回头从宫女手中ณ接过一个小瓶，“阿茹娜小的时候跟着她阿玛围猎，受了伤，胳膊上原本好深的一道疤，可现在都不大看的出了。她告诉我就是用这个ฐ药，每天滴几滴在温水中，浸浴一刻๑钟，慢慢的，越来越淡，日子长了，就好了。”
“哦？”宜妃似真的不解。
他微微颔首，接了过来，一样是开门见山，“不瞒娘娘，儿臣确是公务繁忙，可今儿却于公于私，都不得不来叨扰娘娘。”
话又让他这么直接给说透，我窘了个透红，目光彻底没处安放，可眼底的泪……却悄悄散去……
看我纠纠结结不知所云，他眉头一舒，眼中ณ含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你当我是来做什么？保媒的说客？”
我和格格们围坐在石桌旁，温琳一如既ຂ往拈着绣针，低着头认真地绣着我的荷包。身体永恒的创伤让我今生都必须浸ฤ染在药气中，药荷包成了我终生的饰品，从此我身上再不会有什么旖旎花香，有的只能是山草药味……自从刘太医说明了这一点，温琳就自动接下了这个ฐ浩大的工程，一朵小花，几片叶子，她给我绣了一个ฐ又一个，一针一线，尽心尽力，那花，那ว叶，也仿佛都带着生命，泛了清香，配了衣裙，配了季节，成了一件极精的装饰。
初夏时节，天早早ຉ就亮了个ฐ通透。吃过早ຉ饭，院落中依然笼了一层薄薄的雾，阳光折在其中ณ，也终是淡去了些热烈。
“嗯，”
“吟秋，”
“那ว天……她，她说……”又想起了那阴魂不散的恐惧……
他的力道这么เ轻，我往前凑，他就微微后撤，总也吃不上力，抹了半天也抹不干净，脸上越觉浑了。我好累，又不敢抱怨，胡乱蹭了一番只得罢了。
又被灌下一碗苦浓的汤药……
我仍是懵懂地，挨着时光……
“呵呵，咱们娘儿俩难得见一次，今儿就留在我这儿用晚膳，好好儿说说话。”
“娘娘教导的是。”
九福晋早已入了定，一双眼睛只顾将我碎尸万段，一时竟没接了话，倒是那老妇立刻谄媚带笑，眯了老眼极尽奉承，“呵呵……娘娘说的极是。什么เ东西！”
“西洋就学？”她笑了，指着我看向身旁้的人，“你们看看，这可是奇事？本分之识不解分毫，这么一副皮囊倒揣了些隔山跨海之琐碎，可是不东不西？不伦不类？”
天，你饶了我……你饶了我……
人，颤栗如梭……心，如烟如尘……
“嗯。”
对立片刻，我轻声道别，“四爷，我走了。”
看我也犹豫，她又带了亲切的笑，“你放心，我既收留了你，就一定不会半途撒手，定要给姑娘一个稳妥的去处。”
她的神色竟是凝重，握我的手也用力了些，像怕我即刻๑离去，受了颠簸，又错投了人家。我心里一暖，竟是觉得有些道理，毕竟，自我来到这里再不曾与那ว姑妈见过面，究竟是怎样，实在说不准。
“……好。”我有些纳闷儿地点点头。
逛完集市，已是午饭时分，几个人找了间酒楼落座。今天偶遇宝刀，让大家心情都很好，胤禟还特意又让戴铎仔细讲了一遍保安折花刀的来历。说着话，店家已๐经上了菜来。正要随大家举筷，打眼一看桌上那ว盘鱼，腥味直冲脑门，突然一阵恶心，只觉得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我赶紧捂住嘴，站起身就往外走。
“公子！”
顾不得再理会他们，我冲到เ了酒楼后巷，吐不出任何东西，却不停地干呕，天哪，五脏六腑都要颠倒过来了……好容易平息些，只觉头昏脑胀，靠在墙上。
“好些了吗？”
抬眼看，胤禟双眉紧锁，正担心地看着我，我有些窘，“不妨事。”
“小贵子，快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我没事。”我赶紧ู摆手。
“你看你脸色煞ย白，还是找大夫来看看。”
“真的没事。”我冲他笑笑。
“九爷，我想公子可能是饿得紧了，又不大吃得惯南边儿的菜，才会如此，不如咱们换一家酒楼。”戴铎在一旁้开口。
“嗯，就是这样，而且那ว鱼太腥，受不了。”
“……也好。”胤禟看我缓过些气色，又坚持不肯见大夫，也就作罢。
换了家酒楼，点了些素菜，我虽然没再难受，却也吃不下什么，又怕他们担心，小题大作，只得勉强咽下一小碗饭。
吃过午饭，出了酒楼ä，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上午的艳阳不见了踪影，高高的天被阴云完全遮蔽，虽不至于即刻落雨，可这阴冷冷的风也已夹带了泥土的腥味。为了能赶到几十里外的下一个ฐ市镇借宿，我们决定立刻赶路。戴铎将我扶上车，安顿好，又从包袱中ณ取出一方แ薄毯盖在我腿上。一路走来虽已和他十分相熟，可看他如此悉心地照料，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张姑娘，您别ี怕。”戴铎轻声说，“等夜里投宿了客栈，奴才即刻为ฦ姑娘找大夫来。”
“嗯？别……”我一惊。
“姑娘放心，奴才会避着人的。”
我一愣，正要再开口，他却已经放下车帘离开。
晃晃悠悠上了路，我的心再平静不下来，戴铎他，他是以为我……天哪，会是这样吗？难道……难道我真的……怀孕了？只是那两ä夜的夫妻竟然这么เ快就有了结果？想起胤禛，心里忐忑不已๐。临走时，他曾千叮万嘱，要我在一个月后一定请大夫诊脉，如果有了孕，不许我再多行一步，即刻๑回到เ他身边。现在想来，难怪戴铎一路上悠悠而行，食宿倍加小心，也许，他也一直在等这一天。
拥着薄毯，轻轻捂着小腹，想起那让人心醉的告别，忍不住烫红了脸颊๐，那样的缠绵之下，无论怎样的结果都是甜蜜的吧？这是上天对我的垂爱还是给我的暗示？是不忍我们再次分离，还是告诉我，这一趟万水千山，这一次触动龙颜，真的是我的冒险莽撞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