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王教授反而大笑起来。他用大手在妻子的肩上一拍，笑道，“你们女人家真是事多！都像这样，都没有人敢去冒一点点险，世界不就毁灭了吗！去吧，赶快给我做点东西吃，吃得饱饱的，好和小伙子们比一比！”
“鸿宾，你真越变越成孩子了！这是开玩笑的事吗？晓燕——我们已经把她舍出去了，把她交给革命，随她去了。可是，你，你……鸿宾，你想想，我今年——也快五十岁啦，凌燕，她们还小。你这大年纪，这冷的天气，万一……”她说不下去了，这温存的妻子，这善良的母亲不禁用手巾擦起泪来。
“没有病。你的病好了吗？”江华微笑着，随身歪在床铺上。
有病了？”她吃惊地凝视着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悸跳。
王教授把手一挥：“君才，说哪里话来！我一个人算得什么เ？根据马克思的观点，只有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才是世界ศ的创น造者。个ฐ人，个人是多么微不足道！告诉你，君才，在读书作学问上，老教授们是先生；可是提到爱国、提到เ革命、提到斗争，可还是你们青年人呵！我见到我的好些学生这些天为了挽救危急的祖国，那种奔走呼号、废寝忘食的情况，真叫我这老头子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说到这里，王教授真地摘下眼镜，微微不好意思地拿手帕去擦泪了。
王教授夫妇看他在等晓燕，便同他攀谈起来。王夫人殷勤地给他拿茶点，王教授也开了话匣子：“君才，”王教授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说，“你知道我们北大的情况近来大不相同了么？不光是那些青年小伙子全活跃起来了，几乎人人口中都在谈论救亡问题；就连我们这些老头子、老教授们，也耐不住一腔热血，也都在一起座谈起国难问题啦！这就叫人心不死，人心不死是不是？”王教授用大拳头猛地向桌子上一擂，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把个ฐ坐在小沙上的戴愉吓了一跳。不知怎的，他的脸色突然苍白了，好像害了急病似的战栗了一下。但他立刻๑控制住自己，露出同情的样子微笑道：“老伯这大年纪，还这样关心国事，真是了不得。这就激励我们青年人要更加奋图强了。”
像开了锅的水，屋子里顷ั刻之ใ间大乱起来了。几个特务分子一喊叫，一般的同学也乱ກ嚷嚷起来。眼看这个会议就要吵散。正当这时，李绍桐拿着一张纸头在讲台上的空中，用力地晃了几晃，然后高声喊道：“有人叫嚷要拿出证据来，同学们请来看吧！这就是咱们历史系三年级的同学王忠，代表他那ว几个ฐ喽罗收到特务经费的收据！”
“拿出证据来！乱造谣言！”
“一天天颓丧下来，谁也不理，话也不说。”
“王晓燕的情况怎么样？”道静不愿提她，但是还是要问到เ她。
“大人先生们要走的路，其结果虽然都是死路一条，但他们却各有各的一套理论，其中ณ最有代表性的是这样几种：“一种是悲观主义的理论——他们说中国已经无可救药。
这位陈教授身量不高，年纪不过四十左右，但是讲话有条不紊，而且几句话就把人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到เ他身上来。道静虽然是在用心观察那些学生们的情绪、表现的，但是，她也不由自主地被这位教授富有魅力的言词所吸引。她又望望身边的侯瑞和全课堂的青年们，继续听陈教授讲下去：“中ณ国的道路是有两ä种截然不同的走法的：这就是人民大众要走的路，和上流社会大人先生们要走的路。这是两ä种完全不同的路。现在，我先把大人先生们要走的路给诸位分析一下，以做抛砖引玉的尝试吧。
日本军队就在汉奸们的‘自治’美名下，大批地源源地开到华北和平津各地来。道静，所以说情况是很紧张呵！”他的话停住了，浓黑的眉毛焦灼地紧皱在一起。眼光虽然盯住道静，但却被严重的思路引到别ี处去。道静凝神听着，他们同时被一种共同的情绪攫住了。——挽救祖国危亡的任务凌驾在一切任务之ใ上了。怎样办呢？共产党人应当怎样领导着中ณ国人民冲破这浓黑的云雾，奔向民族解放的疆ຆ场呢？……
形势也是严å重的。日本人的血手接二连三地直接伸到华北来了。十月的‘香河事变’，正在日本驻屯军沿着北宁、津浦æ两条铁路举行‘秋季大会操’的时候，这时居然有一批‘农民’袭击香河县城，日本说这是‘农民’要求‘自治’，于是华北的‘自治’运动便接连不断地出现了——华北五省‘自治’；冀东防共‘自治’；最近恐怕还要闹起冀察‘自治’来。
“那么เ，清华搬家的事你也不要听吗？”张莲瑞顶了她一句。
“别瞎扯啦！”李槐英把好看的好像雕刻出来的小嘴巴一撇，驳斥侯瑞道，“你们为了制造紧张空气，到เ处都扩大宣传。青天白日怎么会有这种事！……嘿，别ี谈这些好不好？我请你们吃糖，让我休息一下吧。刚才刘丽来了，和我谈了一大阵，现在你们又来麻烦我啦。”
这份中国人民的判决书上这样写着：
这晚，他没有回到他的上级兼情妇那里去。本来没有她的命令，他也不敢每天去的。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个上等旅馆的一间宽敞的房间里。扭亮了电灯，先从口袋里掏出江华刚才给他的那张纸来。
大姐脱下一件旧蓝ณ布夹袍，喝了一口水，坐在凳子上喘息一下说：“我才听说，最近中ณ央表了一个很重要的文件，好像是对于时局的主张的，可是还没有看见。秀兰，这半天家里没事吧？”
道静和任玉桂坐了一会儿，就回到เ自己屋里。等窝头蒸熟ງ了，她把两个ฐ热窝头刚刚包好想去送给任玉桂，刘大姐就迈进门槛了。道静见大姐回来，放下窝头，悄悄问道：“妈，今天听到什么เ消息吗？有文件带回来没有？”
“我总感觉这个ฐ人和你们不大一样。”
“戴愉？你觉得他怎么เ样？”江华反问道。
女人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纸烟狂吸了两口。然后翻着眼皮看着天花板，冷冷地说：“还没多接近？为什么不赶快接近呢？抓住地！”她扭过头去斜着眼睛又像献媚又像审查似的瞅着戴愉，“北大赤色分子不多了，可是咱们的人也不多，倒是读死书的多。这个ฐ女的是个ฐ读死书的是不是？那好，你就去大胆恋爱吧。可是，我警告你！别当真掉在迷魂阵里……”女人狠狠地睨了戴愉一眼，突然搂住了他的脖ๆ子，“告诉我，你爱她么？”
“不，我该走了。”不过他并没走，迟疑ທ了一下，又说，“告诉你，北大的一个女生爱上我啦——因为ฦ还没征求你的意见，我还没有和她多接近……你看怎么办好？”
“没什么。他们问我的病好些没有，不好，也许要替我另换个地方。”
时间不大，她又被抬回来。她像疲倦了，躺在板床上有一会子没有出声。当她能够再讲话的时候，两个ฐ同屋的难友都同时关切地问她：“郑姐姐，他们问你些什么？官司怎么样？”
桌子连连的震响起来了。那ว个问案的家伙气得抓住头跳了起来：“好狡猾的东西！还没有见过你这样顽恶狡猾的女人！不说，不说实话要枪毙！你知道吗？”
“我已经说过了。”道静又侧过了头，望着灰色的映着她自己影子的墙壁，“我总想参加共产党，可惜——我还没有能够参加！”
半天，还是道静先开口，“姑姑对我很好，但是，她的思想落后……”
“晓燕，你是宽厚的人，你要明白，这并不是私人攻击……”
三个人一起向西面的大陈庄奔去。跟在两个男ç子的身后，道静用力追赶才能跟上，因此，她不好意思、也顾不得再问满屯那熟人是谁。可是在心里，却激动地再三问自己：“他是谁？——江华？不，也许是卢嘉ล川。也许他已经出了监狱来到这里领ๆ导工作……”一霎间，卢嘉ล川那坚强而又活泼的影子又闪现在道静的面前。人生往往这样，越是在紧ู张、复杂而又激越的生活中ณ，人的思绪越是活泼、宽畅而汹涌。许多平时想不到的事情反而在这种情况下想了起来。多少次道静思念卢嘉ล川都是在紧ู张险恶的环境中也就是这个ฐ道理。此刻，她又想起他来，心里涌塞着一种辛酸、期待而又混淆着某种幸福的复杂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