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髅八喉咙里出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来嗓音就不够圆润。搞不好他的智力就没有任何进步，第一次尝试和人对话，有些紧张而结结巴巴：“你、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髅大顿时对髅十另眼相看，他一直也这么想，但是说不明白，髅十却可以一口就说到关键。如此看来髅十比他们都要聪明，或者说，在智力上复苏的程度比他们都要好。髅九从前总是髅十的跟屁虫，髅十说的话似乎ๆ比髅大要好使得多。髅九听话了，髅八也就容易说服。
强大的力量从那ว黑色的瞳孔里散出来，髅二浑身宛如被捆缚一般动弹不得。可怖而冰冷的目光宣泄着让人颤抖的愤怒，一个无情的声音从无限遥远的地方直刺๐进髅二的脑แ海ร里。
达克尼斯ั的红月消เ失了，一丝一毫的光亮都不再存在于天地之间。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髅二松开手，看到两ä道微光渐渐在眼前透露出来，渐渐变成了一对散着黑色光芒的眼睛，满月一般明亮的眼睛，属于魔女的眼睛，依无莲的眼睛。
听那些自内心的悲伤声音就知道躺着的人是多么เ值得怀念，何况那ว手持诗篇的人毫无保留地颂โ扬。“啊，罗德兰，美丽的罗德兰的山川ษ，我们在此埋葬我们的朋友，伟大的罗德兰骑士，那用手中的宝剑和仁慈的心善待真神和他的邻๑居的人。”
美，那ว一定是一种美，最富有感染力的美。
她的手向周围的人一指，负伤倒地的人固然脸色白，略微能ม移动的都已经不声不响拖着砍刀逃走了。一个ฐ僵尸断了一条腿，拄着砍刀在原地急急忙忙地转了一圈，现还在原地，抬头时见到เ蔻蔻的手指和骷髅红的眼光都在看着他，顿时晕倒在地。
那ว小姑娘却不在乎他的紧张，围着他兴奋地大叫：“真正的血骷髅耶！啊呀，血骷髅不是最喜欢鲜ຒ血的吗？为什么不把他们都吸干？”
血乌鸦气鼓鼓地扭过头不想看他，但是乌ไ鸦的视角宽广，它就算扭头也还是能看见髅大。这让它恼怒万分，它在髅大的手掌力挣动，张嘴就是——“汪汪！汪汪汪……”
不过他终于抓紧了肇事者的翅膀，让对方无法再攻击自己้。髅大很好奇，他不想伤害这个难得的见过两ä面的生物，因为对他而言，见过两ä面就是重逢，那便是难得的缘分了。他第一个ฐ感觉就是这个ฐ家伙懂得语言，虽然不会说也一定听得懂ฦ。所以他直视着血乌鸦的眼睛试图用蹩脚๐的音来表达：“为什么……咬我？我有眼无珠，没有你爱吃的！”
髅大的思维还留แ在那ว心中ณ的世界，与那ว无以伦比的华丽相比，眼前的一丁点甜头到底算是什么เ？他望向兴奋中的同伴们，他们在为ฦ即将得到的热血振奋双臂，但是在他眼里，这种日子简直不能算是活着。
髅大面无表情，很多日子以来他就是这样，如同个ฐ摆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阿米亥不由得怀疑血吸虫产生了什么后遗症。他默默冥思，检察自己้和血吸虫的契约，然后他现血吸虫已经尽了力，只是似乎力量的回归和鲜ຒ血的诱惑并没有带给髅大足够的喜悦。他就像个废人一般心灰意懒地默不做声，叫阿米亥浑身都不舒服。
“大概在领地外面吧？赏金又增高了，能够提供消เ息也有相当的功劳啊！”
两个黑暗牧师在血骷髅的兵营值班的时候聊着天，说到了最近几天沸沸扬扬的话题。“那个伟大的城堡设计师狄兰到底是什么样子？”寻找城堡设计师狄兰的活动已๐经进行了一个月，布告到เ了势力范围内的每个角落，狄兰的下落却踪迹皆无。
“仔细看看吧。”淘换者的意念传达到เ了他的脑แ海，让髅大感到有一种应该遵从的感觉。他听不到人张嘴说出来的声音，但是好在淘换者的意念仍能ม和他的灵魂直接对话。铁链自动松开了，髅大便将那心脏碰在手掌里，很是迷惘。
髅大被吸引住了，渐渐不再因为外界ศ事物的新奇而毛躁。黑暗牧师刚刚ธ被杀死，那心脏惊魂未定，很鲜艳的血从心室里流出来，兀自波波跳动。髅大的眼窝中射出了旺盛的红色光芒，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驱使着他注目于那跳动的节奏上，一下，一下，一下……
怎么想也难以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เ？要在晦暗的泥土中ณ等待着，倾听地下的水流带来冰冷的信息。只是浑浑噩噩得等待着，对那哀嚎无动于衷，直到เ血肉都腐烂殆尽了。
暗，寂静，等待。
髅大下意识地望望髅十，髅十也正望过来，眼中都是惊恐的神色。受伤的是髅九，然而真正恐惧的是他们。髅十挽着弓的手臂不住颤抖，几次都没有能够将箭从箭囊里抽出来。髅九又朝着髅大扑过去了，髅十惊声尖叫，一把拿出三只箭，箭尖上瞬间爆射黑焰，带着劲风一支一支钉ล在髅九的脚๐上，腿上。
“咕嗷ç……”髅九出悲鸣，旋转着倒地，在地上颤抖，缓缓地抬起头来，仍是盯着髅大。他“呼哧呼哧”喘息着，胸膛起伏，用断了的手臂在地上吃力地爬行。
髅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奢求了解髅九的内心世界，从眼神中寻找怨恨的根源。髅九的眼神涣散了，不再充满仇恨，不再冲动得紫，只是惘然若失。因此髅大或许永远也不能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真的是魔法么？魔法能ม让人不顾ุ一切地向前爬么？
髅九在哭，他倔强地扭曲着身体，没法子站起来，便扑朔着往过爬。髅十疯狂地叫，那反而是因为恐惧，她一枝箭一枝箭射在髅九脊ิ梁上。髅九散落开来，每爬一下就遗落一段自己。所谓爬过的痕迹，便是说那线路上总能找回自己，但是髅九绝不回头。黑色的气蔓延开来，现在髅大知道那是灵魂的雾，灵魂化成雾，身体是茫然的行路人。只要有一盏灯在前面，就要惘然地向前走，走向终结。
当终结的时候……
髅大能ม够行动了，他弯下腰来，在灵魂的迷雾中ณ捧起了髅九。髅十的最后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脖ๆ子，他散落得只剩下头颅而已๐。髅九的脸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帅，髅大真的这么เ认为ฦ。他失神的目光说不出地轻松，谁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此刻飘荡在哪里。他洁白的头盖骨散着柔和的晶莹的光，眼神很柔和。
突然间，髅大颤抖了，他看到了宏伟的殿堂，就在髅九的眼睛里。那是个ฐ宽广的世界，髅九的世界，洁白的光芒眷顾着白玉的城堡。有人走过来了，一群金盔金甲的骑士，为ฦ的人手持黄金盾牌，盾牌上有太阳光芒万丈。所有的人向他们致敬，儿童眼中闪动着崇拜的光，衣着华贵的长老频๗频点头微笑，年轻的姑娘躲在马车后面偷偷地看。
“摩雅。”他带着队伍径直来到一个ฐ姑娘的面前，那姑娘穿着有方格的新า裙子在街头翘望。“对不起，今晚我要值班。”金甲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灿烂的微笑，“你知道，今天是神诞日，我要通宵守卫神诞圣堂。”
“哎？毕加？”那姑娘没有心理准备，谁都看得出来，她等的其实不是他。“没关系没关系，”摩雅摆着手，“我就知道你没空，我在等我们大队长玛斯ั，我们也要巡ำ逻。”
“什么？”毕加慌忙道，“我可以请假的！”
“不不，不用，你就要当军团长了，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摩雅这样一说，毕加就痛苦起来。但是凡事总要有个ฐ抉择，毕加望着摩雅美丽的侧面，那ว骄傲的曲线上镶着金边，所有的阳光都照在上面！还有什么เ可犹豫的？
毕加微笑起来了，他已经确实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从街道上疾驰而来，穿着华丽的皇家卫队制服的骑士玛斯在马上远远招手：“摩雅！”
“在这里。”摩雅兴高采烈地挥手，对目瞪口呆的毕加小心地说：“那ว我走啦，节日快乐。”
摩雅被那ว骑士玛斯ั一拉，一下就跃上了马背，紧紧ู抱着玛斯的腰。玛斯一带马缰，那马直立起来，摩雅咯咯娇็笑，搂得就更紧了。玛斯调转了马头，那ว马尾不老实，一下抽在毕加脸上。玛斯向他挥手：“哎，好久不见了，毕加，你当什么不好，去教会当看门的。辛苦，辛苦，回头见啦。”
毕加脸色铁青，旁边的圣堂武士忍不住站出来：“圣堂门前不准骑马！”
“糟糕，我们赶时间。”玛斯ั好像没听见，马像箭一样蹿出去，一辆手推车正好挡住了去路，推车的吓得脸色白。玛斯一声大喝，那马驮着两个人从车上越过去，落地后几个小碎步立刻定成标准站姿，如同雕像一般纹丝不动。玛斯ั拨转马头微笑着向受惊的人们挥手致歉，人群中爆出雷鸣一般的喝彩声，玛斯ั随即便带着摩雅一溜烟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毕加心如刀绞，脸色很难看，旁้边的人插嘴道：“我不觉得他们是要去巡ำ逻！”毕加一挥手截住了那ว人的话，艰难地说：“我们去接班。”
“那是我吧？真帅。”髅大非常开心，不过似乎没有办法跟上去。他看到เ的一切都以毕加为中ณ心，随着毕加麻木的身躯一起走。
在那陌生又熟悉的瞬间，髅大进入了一个的内心世界，他很久没有再获得过如此清晰的记忆碎片，但是见到的一切却又不太明白。他的视野跟着毕加走过大街小巷๕，穿过道道关卡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前，就像是一个ฐ偷窥者。毕加就站在那ว大殿的门口，厚重的门板像是没有可能ม开启的关卡。毕加如同雕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光随着记忆的模糊更替而斗转星移，天黑了，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夜，是一个节日。神官和许多祭祀เ6续前来，大殿里灯火通明，他们在这里为年幼的儿童洗礼ึ，欢度长夜。毕加向每一个前来的孩子表示欢迎，为他们微笑指路。
髅大可以听到เ殿堂里悦耳的音乐，祭祀เ们的歌声，还有大神官高昂的吟诵。在那夜里，髅大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满场走动的人们绝对和食物没有半点儿瓜葛。他们个个ฐ那ว么可亲，和髅大看到เ所有有血有肉的东西都不同，偶尔想到要吃他们，髅大都会觉得那个念头恶心。这多少让他陷入食谱变得狭隘的困惑，时间也就开始飞逝。
最后一个ฐ小男ç孩来得很晚，他很可爱，脸上有阿米亥式的特殊微笑，拎着一个ฐ点心篮子。毕加向他微笑，因为ฦ他来得太晚，毕加不得不重新帮他打开那ว重得可怕的大门。但是那男ç孩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歪着头看着他：“你今年笑得特别难看。”
毕加愣了一下，重新า挤出一丝微笑：“胡说，快进去吧，沿着走廊……”
“是很难看。”小男ç孩笑得很让人窘困，“去年你也站在这里我记得！被女朋友甩了？”
毕加都快哭了：“拜托，这位大爷！快进去吧。”
小男孩得意洋洋，走了两步，突然又跑回来，掏出一块松饼：“给你，等下我帮你许个ฐ愿，一切都会好的，你知道，神诞夜晚，圣洁的男ç孩许下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谢谢，我圣洁的天使。”毕加蹲下来接受了礼物，一滴眼泪在他的眼眶里不停打转。髅大在旁边歪着头看着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东西好像是吃的，一定特好吃，他才会这样。突然……
轰天巨เ响。
热浪ฐ撞破了墙壁从宫殿里呼啸而来，髅大眼中ณ都是火焰。他在那惊涛骇浪ฐ中站稳，一具具残断ษ的尸体从他的眼前飞过，天旋地转，宏伟的殿堂在瞬间崩溃。流泻的火焰中ณ，他看到เ毕加紧紧搂着小男ç孩出狂吼，黄金铠甲在他的脊背上熔化，他的头，他的手……
毕加变成了髅九！
巨เ大的冲击波让血肉直接从髅九的手掌上剥离，他瞬间倒在地上，成了髅九，而怀里的男ç孩成了黑炭。
髅大惊呆了，和生存无关的杀戮，那ว是暴行，血骷髅也无法接受的残忍，不折不扣的暴行。热气带着火星和残烬飞向天空，很久没有活着的人出现。墙壁着着火一块一块塌倒在灰烬中ณ，没有一个灵魂能ม从火焰的吞噬中逃脱。不，应该说，这是一个祭礼ึ，是刻意安排的给地狱的黑暗献祭。
不知什么时候，哭喊声传过来了，无数的父亲和母亲疯似的跑来翻开滚烫的瓦砾，寻找自己的孩子。
一个本来在巡ำ逻的年轻的骑士脸上带着血污从不远处的瓦砾堆里爬起来，用收缩的瞳孔望着这一切，突然抱头出失控的喊叫，所有幸存的人都是这样疯地大叫。匆匆赶来的骑士们衣衫不整，怒气满怀：“报仇，我们要报仇！”还有人对着那ว个ฐ值班的年轻骑士泄：“罗斯ั门德，你不再是行政官，不再是骑士了！你犯下不可饶恕的渎职罪，等着上工ื会法庭吧！”还有一个年轻姑娘哭喊着推开守卫跑进来。是摩雅，玛斯跟着她，但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她用力攥着拳头望着凌乱ກ的场地不知所措，不知道毕加就在她的脚๐旁。突然，她低下头，看到เ了地上一些黄金铠甲熔化的碎片……
“哇！”
摩雅捂着脸拼命地喊叫，髅大回到了达克尼斯昏暗的迷失森林。他把视线从髅九的骷髅上移开，看到เ弓箭从摩雅的手里滑落。不，那ว只是一层光，一层暗光在髅十的身上包裹着形成虚影，让她看上去像是摩雅……不，她根本就是摩雅！她终于认出可怜的毕加，在自己的箭下！在髅大捧着的手掌里！
髅大的手也在着淡淡的光，他浑身都在光，幻化成淡淡的光影，那ว是——莱特尼斯皇家卫队的制服。髅大在惊恐中抬起头，他什么เ都明白了，他望着髅十，髅十望着他的手里抱着头痛苦地叫。髅九的眼窝中ณ再也没有一丝光了，随着意志散去，他突然碎裂ฐ开来。裂ฐ缝沿着髅十射在头盖骨上面的箭痕延伸，瞬间碎成细细的小块，几近尘埃。髅大的手因为捧得用力交错在一起，髅九就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永远地，带着怨恨消失在眼前。
“哇啊！”
髅十突然开始飞奔，抱着头沿着小径飞奔。髅大刚要喊她，群鸟惊飞，髅五得意的笑声忽远忽近，说不出的诡异。髅九的死毫无疑ທ问让他也更加强大，很快他就会将矛头直接对准自己和髅十。髅大不敢再犹豫，望了望身后，扭头向髅十追去，髅十却已๐经不见了。
“髅十！髅十！”髅大一路飞奔，一面跑一面犹豫，或者应该喊她摩雅？
那只是困扰他们的回忆，但是当惊讶垄断了所有神经，只有拼命奔跑才不至于无法呼吸。髅大冲破灌木丛，沿着髅十的爪痕拼命追赶。从前曾经非常渴望知道自己的过去，现在竟然成了灾难。爪痕消失了，髅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突然看到เ一株小树犹在微微晃动。他朝着那个ฐ方向一路趟过去，严密的灌木丛在爪下分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村落。[ຑd22]ຓ
髅大站在村落中央，那ว里都是奇形怪状的树屋，门口立着很多简单的图腾，简单到可以说和他的身体构造有不少相似之ใ处。这似乎是森林妖精的一个部落，多少年来他们习惯在迷失森林中ณ迷路，因此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不大不小的村落。远处迷朦的雾气封住了视线，髅大没法确认这里是森林的什么เ地方。
四周一片死寂，髅大突然闻到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他沿着气味寻去，一个丰盛的餐桌出现在眼前，堆满了尸体，森林妖精的尸体。那ว些尸体是新鲜ຒ的，按一种规规矩矩的方式堆成金字塔。似乎ๆ有某种秘术在起作用，那些尸体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血液还和刚死的时候一样温热。
髅大小心翼翼走过去，赫然在尸堆周围的地上看到了那ว个触目惊心的标记，属于髅五的标记。髅大知道，一定是髅五洗劫了这个ฐ丰盛的菜园，用来设计他们的尸体也一定都是来自这里。那堆得和房子一样高的尸堆散着新鲜的味道，恐怕囊括了村里所有的森林妖精。髅大没空享用这些干净的点心，只是为ฦ髅十担忧。她是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还是从这些堆积如山的食物旁跑过？
髅大焦灼地寻找着可以提供髅十下落的蛛丝马迹，但是一时不知道从何找起。十兄弟已经死伤过半，还有该死的髅五，他一定要找到髅十，否则ท孤独的血骷髅将如何去面对孤独的黑暗！以前不晓得，原来在黑暗的世界里，孤独需要这样大的勇气。髅大觉得力量并没有使自己变得强壮，而是在不断衰弱。他多疑，脆弱，易怒，毫无耐心，他不知道他还会怎么เ样，因为现在他已๐经像个活人，就要疯。
“髅十！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