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
同志们……阿今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是很陌生的，又哑又黏，像喉咙里堵满了稠血。敌人还在山上，我们还冲不冲锋？
因为女儿在身边，我知道我不能逞强，所以开始他们说了很多伤人污辱我的话，我都没搭理，只想忍过去算了。后来，女的去摩托车上拔了一把杀猪刀，亮晃晃的，横在我眼前对我说，她就是用这把刀把我两个哥哥杀了。根据她说的我才知道，我两个哥哥确实没死，就在我上次回来后的第二年，他们在江西找到了他们。他们隐姓埋名，在一个ฐ煤矿里挖煤，煤矿出事了，上了电视，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我一个哥哥，便找过去把我两个哥哥都杀了。她把杀人的过程讲得非常详细，说先是以同乡的名义把两个哥哥约出来喝酒，灌醉了他们，然后把他们绑到เ一只船上，折磨了他们，最后她就用这把刀亲手宰了我两个哥哥。同时，男ç的还在一边添油加醋，说我两个哥哥很软蛋，死之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他们刀下留人，而他呢，则朝他们身上撒尿、吐口水什么的。
这些年，由á于五金业的迅展，加上这边农民都在做生意，很少耕种，他们铁匠铺的生意早做不下去，只好改行卖肉了。他们其实每天都要赶坐这班早ຉ船，去县城买上肉，然后拉回去卖。我起早赶路，本来是想避开他们的，结果反而是追上他们了，真是冤家路窄！
“这么说是后天长出来的，而且肯定在她……青春期后。”
“没有。从来没有。”
“晚上你怎么打算？”
等我们回去看，果然如此：林达的心律已经永远告别了“3๑5”这个渺小的数字。我们肩并肩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病房的两ä盏灯，一盏昏暗地亮着，一盏鬼眼似的闪烁着。窗帘已经拉上，那张缩在墙角的钢丝床不知谁已๐经收拾过，并且已๐经换了新的床单。
医院是西宁市最好的医院，坐落在青海“国宾馆”边上，背后是西宁军分区的营地，每天早ຉ中晚都响着军号声。林达父亲在医院里很受人尊重，有“林一刀”的称号，只是“林一刀”的本事在女儿身上似乎ๆ派不上什么用场
现在我知道，几年前，在大学的时候，林达和一个吕姓的同学相爱过。大学里的恋爱真真假假，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没有几个人是当真的，因为ฦ谁都不敢对自己的未来下赌注。而林达他们却爱得特别认真又疯狂，爱得死去活来，不留一点余地，甚至明目张胆地在校外租了一间民房公开同居。他们的爱一度成了校园里爱情的经典，不时布出一条条动人又令人兴叹的有色新า闻。校园里几乎ๆ每天，起码每个礼ึ拜都有相爱的人在分手，在抛弃昨日的爱，林达他俩的爱使同学们有理由á相信他们是永远不会分手的。但林达在课堂上昏迷事件生后的不久，两人就分手了，经典的爱成了经典的恨，成了校园里爱情的笑柄。令林达更伤心的是，没有人同情她，同学们都觉得他们应该分手。谁愿意跟一个患有这种神秘又可怕疾病的人结婚呢？为ฦ此林达吞下一瓶安眠药，试图自杀，好在抢救及时，没有酿成恶果。
“不，你不了解她，其实除了爱林达什么也不想要，因为她知道要不到的，要到的也要失去……”
朋友是个谨慎又稳重的人，在不知道自己病之前，他的生活是拘谨又笨拙的，即使现在这种拘谨和笨拙依然没有离开他。他对我跟这个ฐ女人持什么เ态度，我想我是听明白了的，只不过我不以为ฦ然罢了。我以为ฦ，林达确实有神秘之处，但她的神秘似乎ๆ只叫我感到เ好奇，并没有恐惧。oo黑记我们的旅行并不顺利，回来路上遇到了山体塌方，耽误了我们将近两天时间。回到成都后，朋友迫不及待地买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在我送朋友赴机场的半路上，我接到林达的一个传呼，时间是晚上七点多钟，上面有这样的留言：有非常要紧ู事，请回电话。号码是家里的，和以往的传呼相比，这个传呼要求回传的口气显得尤为坚决，问题是这时候我怎么可能ม去见她，我不可能才送走朋友马上又造一个什么理由á去干什么。
“我是个要死的人，我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我现在可以做任何的事，不管是危险的还是邪恶的。所以，我现在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对你和任何人都没什么意义แ和价值的。”
“这是我大门的钥๓匙。”
“当然。”
二
挂了电话，我突然感到有些惊慌失措的快乐，我带着一种朦胧的冲动往“玉林北路15๓1号，三号楼，一单元，顶楼ä，左ุ手边”走去，一路上我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相貌，只记得那双明亮而又略带疲倦的眼睛，这一度令我不敢奢望她的多情和浪ฐ漫。
堑壕就在眼前，这是多么เ激动人心！
阿今的心如战鼓一般在紧密地擂响。
接下去，阿今只要来一个翻滚就上了山顶了。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拿生命作最后一搏的勇气和毅力。但是，他的目光又看到เ了那面狰狞可怖的旗帜ຒ。旗帜似一个ฐ威风的巨เ人傲然凌立，孤独中透露出一股杀气腾腾的神气。它是山顶不灭的象征。它是对方胜利的铁ກ证。看着它，他的冲动和勇气顿时损失了大半。他想，你一个没腿的伤兵爬上去又能怎样？让对方再次享受屠杀的快乐่？这样一想，他泄气了，像一个ฐ爆炸的气球突然裂开了口子似的，一下子没了劲。他再次感到เ彻骨的冰水从他头顶倾盆下来。他的心凉透了。他对自己说，我被打垮了。他说，你不是打不败的。他看看大腿，好像看见子弹在他的骨头里。他想，子弹干吗不穿透我的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又是风起。山野的风。风把孤立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好像在浅吟低唱，又好像在讲述一个关于战争和战俘的故事。阿今听着，觉得十二分地刺๐耳，又揪心地疼。阿今说，它在嘲笑我，它在叙述我的耻辱。
突然，他举起手枪，对着旗帜大骂道：我操你！
可枪眼却不由自主地对准了自己。阿今在潜意识里也许更恨透了自己。
他再次听到เ自己说：与其上去让他们屠杀，让他们享受屠杀的快乐，我宁可自杀……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根据。
于是，枪口拉得更近。
于是，枪口顶ะ在了太阳穴上。是右边的太阳穴。
此时此刻，他是杀手，也是被杀者。可杀人的手和被杀的手却没有颤抖，心也没有狂跳。他不怕死。是的，阿今是不害怕死的。阿今害怕的是失败和失败以后的一切。也许所有军人都有这个ฐ特质，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活。看不到敬礼的活。
晚霞如血，光辉抹在他身上，他感到เ了光辉的压力。其实，作为ฦ军人，最重要的是看你关键时候是不是有那种大无畏的、不怕死的、宁死不屈的精神和风度，阿今想。既然败局已๐定，那ว么เ还有什么เ可留恋的？想到枪响之ใ后，自己辞别的不仅仅是这伤残的生命，而是更多可恶的屈辱，和悲痛，和愤怒，和解脱，彻底的解脱，永远的解脱。阿今满意地微笑了，似乎看到เ了死亡的光辉和快乐。
于是，阿今开始下达此生的最后一道命令：开枪！
枪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阿今感觉到脑浆随着子弹飞出了脑แ门，同时他模模糊糊地想，枪声也许会传得很远，很远。
一个小时后，增援部队赶到，不费一枪一弹便冲上山顶。当他们冲上山顶后，现阵地上除了遍地的尸之ใ外，还是遍地的尸，惟一的活物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兵，他双手紧ู紧ู拥抱着旗杆，连松手的力气都没了。
原来山头是空的！
这一点，阿今不知道呢。
199o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