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明天见?我说,而不是再见?当然是明天见。暖暖笑了笑,便开车走了。
明天中午,我来找你吃饭。暖暖一上车便说。
简单卸下行李,舒缓一下四肢后,我立刻拿起手机。
但毕竟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老师,因此听起来总觉得不自在。
在北京连续八天听了太多捲舌音,老觉得声音在空中不再是直线传递,而是化成一圈一圈像漩涡似的钻进耳里。
街景是熟ງ悉的,人们讲话的腔调也熟ງ悉,我果然回到เ家了。
是啊,昨晚一直没睡好,现在开始语无伦次了。
你还没睡醒?暖暖看了我一眼。
回答好不好喝那么难吗?
我想高亮是个老实人,讲话会比较直,便又问高亮:豆汁好喝吗?嗯……高亮沉吟一会,说:我第一次喝了后,3๑月不知肉味。印象深刻、毕生难忘、3月不知肉味,怎么เ都是这种形容词。
记得昨晚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要穿好走的鞋、女同学别浪穿啥高跟鞋、带瓶水、别把垃圾留แ在长城、谁敢在长城砖上签名谁就死定了等等。
十点左右上完课,老师们意味深长地让大家准备一下,要去爬长城了。
如果你曾睡过很沉的觉,你应该知道刚ธ睡醒时脸皮几乎是没有弹性的。
老师们彼此说些一路上辛苦了、还好还好、您请坐、不不不您先请、千万别客气之ใ类的客套话;但所有学生的脸皮都是紧ู绷着。
她们两ä人哇哇一阵乱笑,车顶ะ快被掀开了。
别ี笑了。我说,人家会以为ฦ我们这里生凶杀案。她们两人笑声更大了,异口同声说:台湾人讲话挺有趣的。这两ä个女孩应该刚度过一个愉快的哈尔滨之ใ旅๓,情绪依然亢奋。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拿出扑克牌邀我和暖暖一起玩。
暖暖将大列巴切片,四个人分着吃,才吃了3分之ใ一就饱了。
大列巴吃起来有些硬,口味微酸,但香味浓郁。
好不容易她们终於安静下来,我走出包厢外透透气。
火车持续出规律而低沉的咚隆声,驶向北京。
天一亮就到北京了,而我再待在北京一天后,就得回台湾。
突然袭来的现实让我心一沉,凋谢了心里盛开的花。
耽误了几天的工ื作可以救得回来,但回去后得面对无穷无尽的思念。
又该如何救?
在想啥?暖暖也走出包厢。
没事。我说。
暖暖看了我一眼,问:啥时候的飞机?后天早ຉ上十点多。我也看了暖暖一眼。
然后我们便沉默了。
暖暖。我打破沉默,我想问你一个深奥的问题。问呗。暖暖说。
你日子过得好吗?这问题确实深奥。暖暖笑了笑,日子过得还行。你呢?我的日子过得一成不变,有些老套。我说。
大部ຖ分人的人生都是老套呀,又有多少人的人生是新鲜呢?暖暖说。
有道理。我笑了笑。
暖暖突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你瞧。我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去年在苏州街算字时所写的字。
怎么会在你这儿?我问。
那时老先生给我后,一直想拿给你,却忘了。暖暖又拿出白纸和笔,你再写一次。老先生说了,兴许字会变。我在车厢间找了个ฐ平整的地方,再写了一次台南城隍庙的对联。
你的字有些不一样了。暖暖对比两ä张纸上的字,说:比方这个我字,钩笔划ฐ不再尖锐,反而像条弧线。我也看了看,觉确实是如此。这大概意味着我世故了或是圆滑了。
进入职场一年半,我已๐经懂ฦ得要称赞主ว管领带的样式和颜色了。
暖暖也再写一次成都武侯祠的对联,我觉暖暖的字几乎ๆ没变。
至於排列与横竖,我和暖暖横竖的排列ต没变,字的排列ต也直。
我依然有内在的束缚,暖暖始终缺乏勇气。
我和暖暖像是万福阁,先让迈达拉巨เ佛立好,然后迁就巨佛而建成;从没绞尽脑แ汁想过该如何改变环境、把巨เ佛摆进万福阁里。
面对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就过日子呗,要打算啥?说得也是。我说,但有时想想,这样好像太过平凡。就让别人去追逐不平凡。暖暖笑说,当多数人是不平凡时,不平凡就成了平凡,而平凡就成了不平凡。你看得很开。我说。
只能如此了。暖暖说。
关於分隔两岸的现实,我和暖暖似乎都想做些什么,但却不能改变什么เ。
我们好像小欣跟阿丽这两个女孩的故事。我说。
小欣跟阿丽?暖暖很疑ທ惑。
嗯。我说,小欣买了一条鱼,但阿丽ษ不想煮ุ。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呀?这就是欣有鱼而丽不煮。暖暖睁大眼睛,脸上表情像是犹豫该生气还是该笑,最后决定笑了。
凉凉。暖暖说,没想到เ我竟然能容忍你这么久。辛苦你了。我说。
如果将来某天,我们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曾在哈尔滨往北京的火车上,说了一个ฐ五颗星的冷笑话。我会的。我说,而且还会再奉上另一个五颗星冷笑话。这是约定哦。暖暖笑了笑。
嗯。我点点头。
我和暖暖对未来没有规划ฐ、没有打算,但却抱着某种期望。
我和暖暖走回包厢,灯光已๐暗,那两个北京女孩应该睡着了。
暖暖轻轻说声晚安,我们便各自躺回属於自己的下铺。
我闭上眼睛,开始倒带来北京后这几天的情景。
相聚总是短暂,而离别太长,我得用心记下这些场景,因为将来要回味的时间多着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耳畔ึ火车前进的声响始终不断,这是失眠的前兆。
我叹口气,慢慢摸索到门边,轻轻拉开门,侧身闪出去。
遇见一个ฐ半夜上洗手间的中年汉子,我吓了一跳。
因为他双眼呆滞、表情木然,走路缓慢且随着火车前进而左ุ右摇晃。
如果你看过电å影《禁入坟场》,你大概会跟我一样,以为ฦ他是活死人。
咋出来了?我转过头,暖暖揉了揉眼睛。
因为ฦ睡不着。我说。
那我陪你。暖暖说。
当为了女朋友而戒烟的男人又开始抽烟时,通常大家都会惊讶地问:咦?你不是戒烟了吗?但我和暖暖则是那种一句话都不说的人。
因为我们知道男人又抽烟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所以我和暖暖并不会互相询问睡不着的理由。
轮到我问你一个ฐ深奥的问题。过了许久,暖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