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缩回战壕里。他摸着发热的枪管，短短时间里竟有了一种沧桑感。
很快，日军派遣第一批过岸的进攻被打得落花流水。五辆坦克中有三辆已๐经报废，步兵也倒下了大半。枪火声逐渐变轻了。
顾ุ修戈眼神一凌，他左右两边的刘文郭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一人一边扭住叶荣秋的胳ฑ膊将他往队伍里扯。叶荣秋拼命挣扎，大叫道：“宋校长，是我啊！”
冲出去的那ว个人正是叶荣秋。
黑狗和叶荣秋走了过去。
顾修戈对他们招了招手，叫道：“钟无霾，还有那个大学生，你们俩，过来过来。”
临近黄昏之ใ时，卢雅江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6
他们走了一下午，早就饿了。叶荣秋带出来的干粮被烧了，黑狗打开他从死人身上找出来的干粮袋子，摸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馒头丢给叶荣秋，逗他：“饿了不？给你个ฐ红豆馅的。”
黑狗自己也捡了件大衣穿上。欧阳青原本就穿着大衣，可是他失血太多，浑身发冷，脸色冻得青紫，黑狗把剩ທ下两件全裹在欧阳青身上，把他裹成了一个粽子。
没办法，黑狗只好把叶荣秋抱进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晃：“叶荣秋，大侄子，阿白，没事啦，阿黑在这儿呢。”
黑狗弄了一会儿，把手从叶荣秋的裤子里抽了出来，骂道：“狗|日的，劳资都硬了，你还软的跟滩泥似的。”
黑狗剧烈喘息着，用力捏了捏叶荣秋的手，又放开声音大喊。叶荣秋本以为ฦ他是在呼叫别ี人的救援，可是听了两句以后他发现自己้听不懂黑狗说的话——黑狗不是在说普通话，也不是方言，听起来，好像是日语。
那ว边踩踏石子的声响停了。
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这家店生意果然极好，到处都坐满了人。掌柜的见了周宏宇，忙来招呼：“哟，这不是周大少爷嘛，好久ื不见。”
周宏宇带着叶荣秋去了一家馆子，一边进店一边介绍道：“这家店的武昌鱼和黄陂芦笋做的特别ี好吃，以前住在武汉的时候我每个礼拜都要派人来买他家的菜，一个ฐ多月没吃到了，可馋死我了。”
黑狗看起来有些烦躁，摆了摆手：“总之我不想跟你再扯上关系。得了，你走吧，别再来了，咱俩不是一路人。”
叶荣秋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把委屈也压了下去，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我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我知道你在路上很照ั顾我，我身体不太好……可是你之前也没说什么เ啊！”
周书娟低着头不吭声。
周博海眼睛一瞪，用力拍着桌子说：“你已经长大了？你也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你今年什么เ年纪了？你不是今年就该毕业了吗？怎么เ我每次问你你都推三阻四？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第二天他们就收拾东西上路了。叶荣秋烧已经完全退了，可他还是全身无力。被黑狗搀扶着咬牙走了一上午，下午遇到了过路的农夫用牛车带了他们一程，总算是到เ了县城里。
黑狗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黑狗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嫌弃的直啧声，叶荣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不服气地辩解道：“我没想哭。”
叶荣秋又哭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最近一阵子掉的眼泪比前二十年都多，他从前还没发现自己是个ฐ爱哭鬼，他并不想哭，可有的时候实在是委屈的受不了，必须通过流泪的方式来发泄。也有的时候他心里并不想哭，但是身体却自发地往外流泪，他也控制不住，比如现在。
叶荣秋心想：眼下虽说什么都没了，可读了万卷书，君子到底是应该有点骨气的！
叶荣秋站在床边开始哀叹自己้生不逢时命不济世。他自比韩愈王勃，想当年韩文公冒死谏迎佛骨却遭贬黜时的凄凉心境他此时此刻终有体会；王子安一篇《檄周王鸡》仕途尽毁的无奈沧桑他亦感同身受……
黑狗说：“你还是歇歇吧？”
黑狗先挑了个ฐ还算干净的馒头递给叶荣秋，又挑了个干净的出来掰碎了喂给欧阳青吃。欧阳青虚弱地抬手制ๆ止了他：“我自己可以。”
那军官看看黑狗，对他笑了笑，又看看叶荣秋，走回队伍里挑了几个看着年轻力壮的过来帮忙推车。
黑狗没说话，他只是上前给那军官递了根烟，并且掏出火柴来替他点烟。
过了一会儿，黑狗把车门打开，将黄三爷踢了下去：“你滚吧。”
黑狗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枪看。黄三爷面如土灰地靠在车门上，而叶荣秋以为他要杀了黄三爷，紧张得不敢去看。可他也并没有试图阻止，而是想拉开车门跳下车，躲得远一点，与自己้无关就好。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叶荣秋并没有见过黄三爷。可是没有见过黄三爷，并不代表黄三爷没有找他的麻烦。黄三爷现在的确是惹上了一些麻烦，因此他自己只好先假装老实，可他要腾出几只手来收拾叶荣秋还是轻易得很。这一个月里一群地痞流氓跑到叶公馆、叶家布庄店铺甚至叶向民的医院里闹了好几次事。叶家兄弟现在如今无暇看管店铺了，因此索ิ性将店铺折了卖了几家兑换现钱。但是现在这世道铺子也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价值只有去年的十分之一——谁都怕日本人打过来，什么产业就都被打得干干净净了。叶家卖店的那些钱都垫在了叶向民的治疗上。
转眼到เ了三月，苏樱成功地生下了一个ฐ大胖小子。她没有回叶家，还是留在娘家保胎，并且放下话来叶家什么时候解决了黄三爷这个ฐ麻烦她才带着儿女归家。
黄三爷摆摆手：“我黄三毕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年纪比你二少翻了一番，要是没这点洒脱也混不到เ今日。算了，你走吧，我也不求你还什么เ，我再不纠缠你，你夜别来让我添堵。小黑，送客！”
叶荣秋恨得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颤声道：“我错了，求三爷大人大量原谅我。”
人群的中间，是四个男人正在殴打一名中年妇女。黑狗冲进去，抬脚踹翻了两个，架住一个人踢向那ว女人的腿，一拳又揍倒一个ฐ。那四个男人没料é到有人帮手，先头吃了亏，待回过神来以后便是一通乱战。黑狗虽是打架好手，但是一个对四个ฐ还是有些吃力。过了一阵，两个人把他架住了，另一个人一个窝心脚๐对着他直踹过来，黑狗正躲无可躲之时，刚ธ才挨揍的那女人跳了起来，把朝着黑狗去的那家伙扑倒在地一通乱挠，只见那男ç人手足无措地一阵抵抗，居然也挡不住她，被挠得满脸花花。
叶荣秋迟疑片刻๑，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向里看。
叶荣秋无助地叫道：“爹……”
叶华春一家四口回屋后，餐桌上就只剩下叶向民和叶荣秋父子了。
过了半小时，厨房派人来说晚饭已๐经做好了，于是叶荣秋不情不愿地下楼ä到客厅用膳。这晚叶向民不在家，苏樱因为身体不舒服已๐经提前睡下了，其他女眷和孩子叶华春让她们避嫌，于是一桌菜只有三个男人一起享用。
叶荣秋没有再吭声。他今天已๐经去过店铺了，他知道黄三爷的本事有多大。要硬拼，他们是拼不过黄三爷的。
叶荣秋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晕过去，幸好阿飞扶住了他。叶荣秋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这样残忍的画面，这种事情他听说是还不觉得有什么เ，可亲眼看到，就让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黄三爷话音都没落，黑狗的刀已经熟练地切了下去，仿佛切的是一根萝卜。瞬间一股鲜ຒ血飚射出来，溅了一地。一根断指滚落到叶荣秋的脚边上。
叶荣秋沉默了半分钟็的时间，接着他说道：“是，战争非常残酷，日本人很可恶。可是冯兄，你不该去参军，你是念过书的人，你是个好人，如果你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实在太不值得了！”
冯甄叹了口气，转开脸：“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一个美国人，那个美国人是战地记者，在前线拍了很多照ั片，我们的政|府不会使用那些照片，他们甚至不允许报纸用太多的版面来报导战争，以至于我们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意识到เ，我中华民族现在正在遭遇怎样的一场劫难。战争非常惨烈，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几乎丢â掉了整个ฐ华北平原。日本人非常残忍，他们不光杀害我们的军人，还屠杀无辜的老百姓，所有战区都在生灵涂ิ炭。政|府为ฦ什么把首都迁到เ重庆来？因为南京也快撑不住了。政|府打不过日军，只能退，退到重庆。再退，还能ม退到哪里去？”
叶荣秋瞪了他一眼，瓮声道：“龟儿子！”
黑狗亲亲他的嘴唇：“狗|日的，你被狗|日着还那ว么多话。”说着两下猛顶，把叶荣秋正打算出口的话顶了回去，化作一声惊呼。
没多久，叶荣秋的腹部湿了，是他自己的精水喷了出来。紧接着，黑狗也把家伙事拔了出来，射到一边，然后赶紧ู替他把裤子拉上，怕他着凉了拉肚子。
叶荣秋还没缓过劲来，软绵绵地躺在黑狗怀里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黑狗低下头，从他的额头一路亲到下巴，独独避开了他的嘴唇。叶荣秋双眼无神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撅起嘴主动凑了上去，黑狗这才笑吟吟地吻了他。
叶荣秋喃喃道：“我想家了。”
黑狗将脸贴着他的脸：“嗯。”
叶荣秋说：“还好你在我身边。”
黑狗又应了一声：“嗯。”
叶荣秋说：“别跟我分开。”
黑狗笑了笑，啄啄他的嘴唇：“好。”
叶荣秋小声嘀ถ咕道：“你这家伙不负责任。我这辈子搭给你了，你把我拖下水就得做好觉悟。”
黑狗把他往怀里带了带：“阿白啊。”
叶荣秋像只小猫一样蜷进他怀里。
黑狗说：“打完了仗，我带你找个地方แ，好好过日子。”
叶荣秋这才有了点笑意：“我记得了。”
黑狗从他脱下的军装ณ里又摸出一节土炮，是他刚才随手顺来的，他再拿出一盒火柴，说：“过年了，亲手点个炮仗吧。”
叶荣秋接过火柴，点燃了土炮丢出去。砰！土炮炸了，很轻的一声，但是足够了。
黑狗说：“新า年快乐。”
叶荣秋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