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保赔笑道：“主ว子能写得出来才是本事。奴才玛法好书画，奴才从小跟着耳濡目染了些，哪当得主子赞呢。”
胤禩这一世倒真是在太皇太后的督促之ใ下，好好练了几年字。刚开始练字的时候还不到两ä周岁，笔握在手里都控制不稳，为了养心性，一日千字地练，几个时辰站在桌前，写得手臂像灌铅一样。他前世侍读何焯也是书法大家，曾说他可临欧体，胤禩虽然觉得欧阳询字体俊逸，却觉得没什么临帖ຆ的必要，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一世既然练了，便索性习了欧体，只是年纪小，力气不足，写得虽然不差ๆ，却也并不十分好。一个ฐ六岁的孩子竟然能ม分辨出这是欧体，若是家学渊源的富尔敦也就罢了，可这说话的，分明是荣保，看来这荣保果然有过人之ใ处。胤禩笑了笑，道：“你还能看出这是欧体，看来也不简单。”
小九喜欢金银物事，胤禩自己从份例和赏赐里挑出他喜欢的，一样一样都送给他，小十喜欢弹弓、刀兵一类的玩具，胤禩便托大阿哥从宫外买回来一些，甚至求了戴梓，亲自为ฦ小十造了一套小的连珠火铳给小十玩儿，除了没有弹药，跟真的火铳没什么区别。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八阿哥把这两个ฐ弟弟宠上天了。天气好的时候，就去把两ä个孩子都带出来，到御花园一起玩儿，自己拿着书，在边上看着，玩儿累็了再一个个ฐ送回去。
随着小九和小十一天天长大，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叫他八哥，学会两个人互相不服输地在地上扭打，胤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些小细节填的满满的。胤禩真是费尽心机地对这两ä个弟弟好，好到了极处，只要看着他们，胤禩就是一脸笑意，温和如细柳拂面。
胤禩很快就在太皇太后处见到了太子，此时太子九岁，已经极有储君风范。见到胤禩，也并没表现出不喜来，胤禩自有自知之明，太子几乎ๆ不可能喜欢他，他出身低，又跟大哥有关系，这样的人，胤礽要是能ม看着顺眼，恐怕就不是胤礽了。胤礽先是跟太皇太后一番๘撒娇，说了些学上学的，又说今日射了多少箭，汗阿玛也射了，都是正中靶心。见胤禩在一边，说要替乌库妈妈分忧，考校弟弟功课，一边学足了康熙的样子，从三字经里挑文字让胤禩解释，还强迫他讲了孟母三迁的故事，最后还正经地说，：“尚可，尔需再接再厉，不许懈怠，下回再查，也当如此。”正经地派头逗得大家都笑了，他自己้却能忍住不笑。胤禩也没笑，很配合地把戏演足，打个千礼，正色道：“不敢当太子殿下夸赞，臣谢兄长教诲，日后必用功读书，为汗阿玛分忧。”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几个太妃便笑得更欢了，苏麻喇姑脸上也有了笑意，宫女们更是憋得难受，最后连太子都笑了。
在太皇太后身边，胤禩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十分安宁。仿佛她周身有一种气场，能ม让人放心，让人觉得安全。没用太久，胤禩就体会到，为ฦ何当初太皇太后崩逝，险些击垮了皇父，胤禩觉得，若是自己一直能ม有幸养在她身边，等到她离去的那ว日，自己恐怕也会有顿ู失所依的感觉。
胤禩心中ณ有些不快，幼年皇子份例并不太多，因为ฦ养在后妃宫中，多半都要靠妃母添补。惠妃如今已不太受宠，宫中ณ体面虽然不缺，但圣恩却欠奉。她自己又要照拂大阿哥，对胤禩的份例中一些不太需要的东西确实有些克扣。除此之外，惠妃对胤禩还算不错，饮食衣物等等都很上心，虽然不算事事舒心如意，但毕竟还是安全的。如今胤禛在这里闹这一番，万一惠妃心里起了嫌隙，只怕自己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了。看一眼胤禛，顿时觉得这人果然生来就是跟自己相克的，冤家……
胤禛看胤禩不做声，有些窘地摸了摸鼻子，自知可能八弟还小，听不太懂ฦ他说的话。一旁้的宫女此时正好奉茶给他，接过抿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啪”的一声，茶碗摔在地上，溅了宫女一身。宫女立时跪下，还没出口请罪，胤禛便说：“这是什么茶！枝枝棍棍的，连片叶子都没有。我就不信八弟堂堂皇子阿哥，份例里头还没点子茶叶了。”
八月廿七不正是老九的生辰？莫不是底下人为了迎合他的意思给整死了？胤禛长出一口气，死了也好，死了，就彻底消เ停了。又想了想，还是差了人去内务府，报给老八。
决定了要杀，却不知如何杀才好的胤禛，却在养心殿下人的一片忙碌之ใ中，得到เ了老九去了的消息。来人报说，赛思黑是七月里就病了，没好好调治，得了腹疾，八月廿七日殁了。
胤禩听得很满意，胤礽ื肯跟他说这样的话，就是第一步。胤禩并不想做死心塌地的太子党，但眼下的情势就是如此，就如同他上一世也不想跟大阿哥混，可最后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不说，眼下的太子，比大哥可真是强多了。若是二哥都做不了储君，众兄弟只怕没有一人能做得，就是他自己้，也没把握比二哥强。胤礽多说说这些抱怨的话，情绪有个宣泄之处，也不至于动辄落奴才，鞭打宗室，纵欲无度。
胤礽ื见胤禩只是听着，不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怎么เ知道的？”
胤禩这才说：“前几日皇父给老祖宗请安，说皇太子四书书经都已读完，当再选些学识渊博的师傅了。我也就在门外听到เ这一句，旁的没敢多问，今日看到汤大人，就想到他最近才被调回来，过来问问二哥，有没有可能是他。”
胤礽端起茶喝了一口，眉毛有些拧着，想来是对这事儿极不满意。但念及胤禩相告，也不好作，只说：“小八有心了，二哥这儿承你的情，孤这么多弟弟，也就你一人想着我。戴梓的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妥了。”
胤禩一笑：“我这可什么都没给二哥解决呢，今日不但没给二哥长脸，现在又给二哥添了新า麻烦。其实叫我说，汤斌的事儿也简单，扔给三哥不就行了？”
胤礽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道：“胤祉怕是不够分量，你不懂，汗阿玛将这个汤斌派给我，也是有深意的，不是想扔出去，就能扔出去的。汤斌并无甚本事，一介腐儒耳，正统思想极重，汗阿玛这是在给我上箍啊……”
胤禩放下茶碗，上前几步，在胤礽身边站定，说：“老祖宗曾说，太子能ม依靠的，只有皇帝ຓ。二哥你也是一样，无论如何，皇父总比赫舍里家靠得住。索额图和明珠二人，如今门下恐怕不必当年鳌拜少，皇父春秋鼎盛，安能长久容下他们？皇父待二哥如何？那是众兄弟无一人不眼热的！大哥为何频频๗有动作？恐怕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真就能比得过您了，多半是嫉妒罢了。弟弟以为ฦ，皇父心里是期待您依赖他的，所以不想让您有太过强大的詹事府，不想让您和索相走得太近，自然不想让您太任自己้师傅的摆布。”
胤礽也知道这话的紧要，同样低声回答：“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老大不容我，又岂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行礼都不恭敬的。”
胤禩笑了笑，道：“二哥怎么聪明人办糊涂ิ事儿，您可知道我和四哥不合？宫里可有人说我不敬兄长？”
胤礽ื将胤禩拉过来，拧了拧他的耳朵，这才愤愤地说：“孤还不知道你本事？可孤是太子。”
胤禩伸手将胤礽拨开，回答道：“即使如此，大哥也是您兄长。老祖宗说，忍人所不能忍，才是做大事的人。”
胤礽放开胤禩，让他坐回自己的位子，才说：“这事儿我晓得了，找你来，是还有一事。今日汗阿玛在书房难为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胤禩伸手拿起一块饽饽，摇摇头，道：“我快吓死了，哪儿有功夫考虑这个。这不是还有二哥呢嘛ใ，二哥是皇父的心头肉，自然也做得皇父的肚里蛔虫了。”
胤礽ื神情严肃了些，端起茶喝了一口，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旁的原因想来是没有，我看是因为今儿汗阿玛去给老祖宗请安的时候，老祖宗说了些什么。今儿只问了你和老四，都不是容易答得，说不准也是个ฐ信号，也许，汗阿玛看中的人，是老四。你从一开始，就只是老祖宗选的。”停了一会儿，才说：“你今儿做得很好，明面上没有压老四的风头，暗里却稍微强了一分。对老四，你做得也很好，要避让，但不能忍让。呵，你一贯是让我放心的。”
胤禩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四哥也不错啊，至少比我年长些。四哥也是个ฐ可怜人，您对他有对我这么เ好，他一定感恩戴德，忠心报效。”
胤礽倒是一副没好气地样子：“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傻的？要是没有老九，老四背后有佟家，拉过来也是不错的，可如今老四的心只怕不那ว么容易抓住。皇贵妃有了儿子，难道心能不大？少不得什么时候孤犯了错，他们就要借机上位了。哼，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不也是跟老九老十亲得要穿一条裤子了？”
胤禩连忙站起来，长揖一礼ึ，“太子若只是因为小九，放弃四哥，不值得。若我是您，我还觉得我胤禩不如四哥可信呢。”
胤礽摇摇头：“他是心冷坚忍之人，面上也许死心塌地，等日后大了，难免离心。那时候他身后的势力，不但不是助力，反而是累็赘。汗阿玛太小看老四，也太小看孤了。若是没有你，孤也许还会拉拢他，有你在，孤也就够了。”
胤禩抬头看着胤礽，他有些不明白，见事如此透彻的太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当年的太子的确对老四很好，佟佳氏去世之后，康熙为了缓和胤禛的丧母之痛，将胤禛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但康熙ກ国事繁忙，胤禛多半都是太子带着，接触国事，接触朝臣，学着办差ๆ，那ว时候的胤禛，几乎是太子手把手带出来的。难道那个ฐ时候的太子也看出了胤禛的不可信？那为何还要拉拢，还要示恩，真的是太势单力薄，没有办法了么？
胤礽看着胤禩呆呆地样子，站起来走到胤禩身边，将胤禩单手抱起来，笑道：“怎么，听孤如此说，吓傻了？嗯，好久没抱小八了，长分量了，你该多吃些，太瘦了。”
胤禩眼中带着淡淡地笑意，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胤礽的双眼。没有问他为ฦ什么要相信自己，没有问他自己到เ底有什么地方让他如此看重，只是问：“你不怕，我终有一日，也是要背叛你的？”
胤礽笑了：“小八不会。你太重情义แ，纵然是背叛了，也是不得已。”胤禩能听得出，他语气之中的真挚和叹息。
胤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对得起眼前的少年这样的信任，也许他只是太孤独，需要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找一个伙伴。康熙ກ不行，因为即使二人是父子，但在权利的争夺上，多多少少都是对立的。外臣不行，因为无论是谁，都是因着他的身份，挣一分从龙保驾之功的。其他的兄弟只怕也不行，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就能是太子，就能一人之ใ下万人之上，跟他敌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真正和他站在一起。
胤禩重生至此，从未起过再争一次的念头，他是累了。这一点，除了老祖宗，只怕就是这个ฐ将他抱在怀里的人看得分明。可胤禩不知道，纵然此时不想，十年之ใ后呢？二十年之后呢？站在离太子如此近的地方，他比前一世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差一步，哪怕只差一步，就要百般算计，千般谋划ฐ。他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是皇帝，绝无做不成的可能，可若真的只是个ฐ议政王，他还能做成么？
胤禩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他若是真起了心思，只怕第一个ฐ容不下他的，就是太皇太后。胤禩强迫自己去想上一世皇父的种种斥责，想最后几年小九、小十和十四几个受到的折磨，想被挫骨扬灰的宁儿，他如同疯了一样，撕开自己้结了痂的伤口，逼自己้去直面那些鲜ຒ血淋漓的过往。
胤礽被胤禩的神情吓到เ了，轻轻地摇晃着出神的胤禩：“胤禩！胤禩！你怎么了？”
胤禩恍然惊醒，看着胤礽ื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二哥放我下来吧？我该去给老祖宗和额娘请安了。”
胤礽放下胤禩，手掌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胤禩感觉到那ว看上去纤细修长的手上，一层厚厚的茧。胤礽叹了口气：“戴梓的事儿我尽快给你办好，老九和老十既然和你投缘，我都不会动，老四那ว里我总还要走走过场，你放心。”放心什么เ，胤礽并没有说，但胤禩却是知道，因为这一席话，他彻底上了胤礽的船，比当年的胤禛陷得还深。他一时间甚至无法判断ษ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胤禛就是从这样的位子上走上皇位的。他只是意识到，纵然再来一次，纵然一切都不一样了，纵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ฐ连奴才都瞧不起的辛者库包衣之子，他也依然身不由己。
胤禩走得时候，胤礽ื将那些纸条交给胤禩：“下回别ี胡闹了，想跟我说什么，直接派人传话就行。有老祖宗在，汗阿玛不会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是……”胤礽没有说出口，只是接了下去，“你也是老祖宗留给我的人，汗阿玛总不能因为ฦ跟我亲近作你，不用这么小心地找这种借口。这些东西要落在汗阿玛手里，孤倒是不用担什么责任，但你少不了要受罚的。相信哥哥，总能护住你的。”
胤禩应了，胤礽又说：“好好学，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这并非示恩，孤是真心想看的。你如今还小，再有五年，孤亲自教你理政。”
胤禩被这一连串的许诺惊呆了，胤礽就像是收不住闸一样，像是立时就要将心掏给他。他以为他在这紫ใ禁城里，只有小九和小十才是亲人，对其他任何人，他都永远不会再付出真心了。可这个钟็灵毓秀的少年，这个胤禩曾经远远仰望，曾经阴谋算计，曾经同情怜悯的少年，却对他展示ิ出极为ฦ真诚的作为兄长的期待。不同于前世胤褆对他的那ว种仿佛只是出于责任的回护，胤礽ื是认可他的，是期待他的，胤礽给他的，是一种与他对小九小十的感情如出一辙的信任和疼爱。
胤禩在那一刹那ว，动容了。可惜，也只有一刹那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