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目光瞬间冷了，又渐渐柔和起来，修长的手指逗弄着百福，在百福的脖子上来回打转，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他要做什么เ？”
戴铎应了一声。心里却知道胤禛并非真是这个意思，立刻又开口问道：“主ว子，您看八爷这是要做什么？”
色布点头：“这是我小时候射杀的第一头狼上拔下来的，我一直带着，送你了。”
胤禩接过来仔细看看，问道：“这是狼牙？”
胤禩一皱眉，略有些不悦，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胤禩心中的隐忧，竟然是被他自己的亲信明目张胆的提出来，那噩梦之ใ中，马齐参他那本，分明直指胤禩觊觎准噶尔兵权。若是康熙和太子都有此疑ທ虑，胤禩离万劫不复也所差不远了。
荣保仿佛不敢置信，愣愣地看了胤禩一会儿，才缓缓跪下，磕了个头，道：“恭喜主子，准噶尔骑兵，已经是主子囊中ณ之物了。”
胤禩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四哥想喝，便喝吧，别喝得太急，记着吃些东西垫垫，别ี太苦着自己。”
“四哥……”胤禩皱皱眉，语气有些嗔怪，嘴微微嘟็着，让胤禛血气上涌，只想将他揉进怀里好好亲热温存一番。可此时却什么都做不得，甚至什么都说不得，只低头握住胤禩的手，纤长的手指在掌中，有些凉意，在初夏的暖风中握着，只觉得分外舒服。胤禛轻叹一声，“那你要我怎么做？恭喜你？”
“四哥还是这样霸道。”胤禩笑了，想起了曾经那个ฐ当了皇帝的胤禛，心里却觉得遥远得很。眼前的人就算和那人再像，却也不是一个人了。这样想着，握着胤禛的手又攥紧了一些，淡淡道一声：“不说了。”
“闭嘴！”胤禛竟然难得地严厉起来，“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
胤禩静下来，便拼命地想要带消息出去。他害怕胤禟胤俄和他扯上关系，害怕额娘日后再宫中ณ的生活过不下去，害怕自己้的儿子受到牵累生活无计，他关心的太多，恐惧得也太多。但能ม够托付的人，却太少太少。到了此时，胤禩便是再傻，也知此事与胤禛脱不开干系。只是没想到胤禛会如此沉不住气，跳得越早，便死得越快，这一世，胤禛果然还是经历得风雨太少。
胤禩跪在太和门前，觉得自己้像是跪在阎罗殿中，等待着判官笔落，得到เ那最后的审判。胤禩被待到宗人府的时候，整个人神智神智都不清醒，周围的一切都扭曲了，仿佛回到เ了前世的那ว个高墙灰瓦的小院子，压抑而逼仄，让人透不过气来。
胤禩只是一笑，解释道：“去年四哥这里耽搁了，汗阿玛特意交代了七哥四哥这里也要赶紧建好。四哥最近消沉些，七哥不敢直接问，便让我帮着问问。我想着给你个惊喜，便擅自做主了。”
胤禛几乎不敢相信，可细想想，这地方的确是当初内务府选址之ใ处。胤禛又环视一圈，才定定地看着胤禩。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咽了咽口水，又将话憋了回去。
曾经有个少年在说：“我一直想着四哥。”
曾经他的回忆里充满了那个ฐ影子，一声一声，叫着四哥、四哥……
那少年不见了，消เ失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一瞬间，胤禛觉得自己都忘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不用记起来。百转柔肠空托付，情未亡，人已๐殇。
戴铎不知道胤禛为何在笑，只觉得那笑苍凉得很，不像是愉悦，倒像是哀伤。他静静地退出去，只留下胤禛一人，如同疯癫，一直笑着，在寂静的夜中ณ格外瘆人。
胤禩的死讯瞒得很紧，并没有公之ใ于众。然而却仿佛人人都知道了。坏消息传播的度总是格外惊人，第二日早朝刚下，胤禛便听说良嫔晕厥过去，康熙早朝时脸色也不大好，皇太子告病，根本没有出现。胤禟去乾清宫闹了一遭，被勒令闭门读书，胤俄一直沉默地拉着胤禟，却说不出一句劝阻之言，胤祺和胤祐神色都沉痛得很，唯有胤禛，依然如故，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在乎ๆ。
胤禛埋户部的公事，在户部一坐便是一整晚，他仿佛真的记不起过往，记不起胤禩，只本分地做好自己้。每日依然按时早起读书，按时上朝，按时办公务。一连几日，与平时几乎ๆ并无差别ี。只是人迅地消瘦，下巴削尖，眼眶深陷，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后来还是苏培盛大着胆子劝了一句：“主子，您心里难受，就哭一回吧。”
胤禛还是笑了，自从他过了生辰，似乎格外的爱笑。只是，那笑容空洞洞、凄惨惨的，比冷着脸还要吓人。
康熙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胤禩的尸体没有回京，便不能丧。朝中ณ几乎人人都知道，八阿哥去了青海，却死在了那，连尸体都找不到。可没有人能说，没有人敢说，如同一个公开的秘密，却是一块不能触及的禁地。
十一月十五那天，北京城下了雪。正赶上胤禛休沐，没有公事烦扰，便一人独坐在王府之ใ中的亭子里，地龙烧得暖人，胤禛只觉得困倦得很。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他不敢睡，醒着的时候可以不想，睡着了怎么办呢？
强打起精神，默默念着佛经，只片刻，便倚着柱子，睡得沉了。大概是累得狠了，胤禛并没有做梦，一觉沉沉地睡到了夜半，醒来还在亭子里，只是已๐多了枕头和棉被。
雪晴之后的天如同洗净了尘埃，明澈澈的蓝。亭子周围的雪被地龙烧得化了，在青石板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石花，绽放得热烈。月色如水，照ั在晶莹的雪上，衬得格外好看。胤禛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伸手一抹，却已然湿了一片。
胤禛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强挺着这半月，也真是累็了。
夜里风有些凉，胤禛没有叫人，裹了棉被依然坐在亭子里，缩着身子，蜷在角落。如同小时候一样。那个ฐ时候在乾东三所里，他拉着一个孩子，絮絮叨叨得说些额娘如何，弟弟如何，不停地抱怨。旁边的人用小小的手攥着他，嫩声嫩气地说些安慰的话。
那ว人是谁呢？
胤禛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若是什么เ都不用想，那就好了。
胤禛呆呆着愣，突然对面的屋顶ะ上的雪扑扑簌簌地落下，一个ฐ人影划过，一支箭上钉着一封信，嗖的一声射到胤禛身后的柱子上。胤禛本能地闪开，正要叫抓刺客，看那人已然不见了。
王府里的寂静瞬间被打破。有人在喊着抓刺๐客，灯火渐渐亮了一片，胤禛这里也立刻有人围过来问东问西。胤禛说句没事，都打走了，拿了个帕子垫着，去看那箭上钉着的信。
信上是胤禩亲笔写的：“四哥亲启。”
一瞬间，回忆拥入，撑得胤禛的脑袋都快要炸开，胤禛用头抵住柱子，艰难地拆开那封信。
四哥：
西北地僻，千百载战乱无宁。汉家驻轮台，动阴山，亦刹那保全。弟不敢自比忠臣良将，绵力为父兄分忧，常恐思虑不周，弄巧ู反拙，有负皇恩。
一路风沙，星夜兼程，枕上片时，行尽漠北。兄往夜半忽至，再三叮咛，指点谋划。弟涕作难止，泪染鞍鞯。深恐黄泉路近，来日无多，故有此赠。
死生挈阔，匆匆廿载，弟以凡才，荷蒙殊遇，引以为知己，比肩抵足，同心戮力，幸甚！已而钻隙相窥，逾墙相从，殒身不恤，虽万千人吾亦往矣！奈祸ຖ福不测，修短有命，袍泽情深，骨肉缘浅。茕茕稚子，劳兄存抚，盼兄安好，珍重勿念。
胤禩绝笔。【1้】
胤禛几乎是一眼扫过，那些字句，像是利ำ剑，一句一句刺๐在他的心上。胤禛匆匆读完，又仿佛不确定一般，再看了一遍。句句熟ງ记于心，胤禛突然将那一张薄纸揉作一团，抛在雪里，低声咒骂道：“爱新า觉罗胤禩，我与你情断义绝，为ฦ何偏偏遣人送信于我？你自去黄泉路，不必特意拖拽着我。你不是说天家无兄弟，我不是你哥哥，要托孤，去找你的兄弟，何必找我！”
胤禛只气得浑身抖。那信落在雪地里，不一会儿晕开了墨迹，再也看不清楚。胤禛站在那里，目光如刀子一样盯着那胤禩最后留下的信，狠狠地说：“你若要死，我便让你死得其所。便是到เ了阴间，我也不放过你。就要让你看看，让你后悔，为何当初不拼命活着，兑现对我的承诺！”
记忆中的自己้在说：“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次，得活着还回来。”
胤禩是怎么เ回答的？对了，他温柔地笑着，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1】遗书依然不是我写的……前面两段灯笼大人代笔，后面一段还是抱玉大人捉刀。我就是个废柴，弱爆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