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白吃几十年饭？她看你时哪里是学生看老师的眼神？年岁差距大这是你必须考虑的，我说句难听的话，弄不好别害了人家。她人的长相和身材以及谈吐都是可以的，特别ี是口齿老清楚，声音老好听！”
“姐，你能看出来？”艾椿望着虽已七旬但依然风清月朗的表姐。
柳留梅三下两下的扒完了小碗饭，度快得惊人，这是当中学教师练成的功夫，因为ฦ早自修结束到上午第一节课，间隔只有半个小时，容不得你从容不迫的吃早餐。他们享受不到诗意的慢生活。
“我不跟你打嘴仗。快吃口饭吧，再整理整理，一会人家车就要来的！”
“她在大学最后一年是在外面租房住的。说是为了安安静静写论文和读书考研，鬼扯啊，现在也只能走考在职研究生学位这条路。至于所谓论文谁不知道都是东拼西凑啊，赁房不过是为了两人亲昵方便呢。她别ี笑话我，我现他枕头下边有个精致的符号。”
“那她肯定也是过来人了。”
“我的一点钱财和精力大多花在收集鬼子的罪证上。不瞒老哥说，妻子也跟人跑了，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妻子年轻，走了也好。我们是老夫少妻。早先她从贵州来这里打工，无依无靠，叫一个流氓欺负，我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灰尘的人，凭着我早先学过的工夫把那ว流氓打跑了，我付出的代价是被打坏了一个眼。这小女子还是讲义气的，见我的眼是因为她被整坏的，我住医院时她伺候了我近一个月，也是在这时两人熟悉了。我看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便让她住到我家，反正我家不值钱的老房子多。她住下来后竟病了一个月，我不得不照应她起居饮食。这一来二去她说什么也要伺候我一辈子。唉，这大概是缘分吧！”
秦根对刘抗日油然生出深深的敬意。
柳留梅毕竟年轻，年轻往往执着。她依然时时刻๑刻思念她的老头。她从没有想到分离或会走向两人关系的末路。学校的国庆长假从九月三十下午开始，她九月二十九号的半夜就闯进了艾椿的梦乡。艾椿从梦中惊醒，见柳留梅坐在床沿上，疑是梦中人。
人其实一辈子也都生活在比较中，在比较中苦恼，在比较中解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艾椿教授同漫画家方成处理感情的方式相比较，逐渐从远离柳留梅的煎熬中淡出。生活逐渐顺溜了些。
柳留梅的南下已成定局，艾椿教授只觉得整个躯体无所适从。他不能责怪谁，他是鼓动自己所爱者离开原住地去所谓理想国的始作俑者，是总设计师，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你设计天堂的同时也就设计了地狱。你天堂去不成只能ม去地狱。艾椿已经看到เ地狱的曙光。
有容乃大，艾椿教授还是个小男人啊！世间小男人多，连瞿秋白从容告别ี人世前，也坦诚自己้不是个政治大男人。不过他从容面对死亡，无情解剖自己，其实是个真正的大男ç人。
“那我下次就记得了。”
“怎么เ知道我会拒绝你？”
作为男人的你，可能ม觉得正式成家有负于年轻的妻子，陪不了妻子几年，不能ม给妻子传统的的幸福，还是断了为ฦ好。可是您是否感到，一旦ຆ断了以后，你们能ม彼此心安吗？丝丝念念的一份心思真能化得掉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情此景何足以堪！
福克纳说，正确的路是通向生命通向阳光。这话值得您深思。
照例是去人才市场，找到了涂校长推荐的两ä所学校，一所要研究生，就找了另一所中学，那里报名的人很多，报名时先看了有关证书，然后有十分钟็左右的谈话，结束后说，如要试讲，下午六点钟之前手机通知。轮到柳留梅报名时，却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大概ฐ不到五分钟就完了。艾教授判断：“应聘者是那么多，有的问的很认真，你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看是没有戏。”直到六时，还没消息，过了半个小时，手机短信声响了，一看是通知试讲，时间和地点都很清楚。
柳留梅曳着艾椿三下江南。正是江南春梅盛开的时候。
往事不堪回，未来也不堪展望。
进站后到上车还有老远的一截路，柳留梅背着包，扶着艾椿，随人流轻松的行进。可是当年艾椿带老伴诊断ษ治疗癌症后，离开上海时，他一人背上个沉重的包，一手扶上病歪歪的老伴，落在人流的最后，一身大汗上车后，两人就累倒在车厢的过道上。
记得柳留梅讲《荷塘月色》就一反权威评论家的高见，让学子享受这篇美文中的荷塘月色之美，家庭和谐之ใ美。艾椿对柳留梅的表达能力自愧弗如，那是丁冬丁冬的山涧泉水流淌，清澈明净，不激不厉，这是她的一种天分。每个人都有天分之ใ穴，包刮傻子在内，这里需要现和培养，艾椿确信柳留梅是可堪造就的人才，他担心因为他毁了这位未来的教台女杰。
外面月色正好，艾椿踱步到柳留梅的床边，见她已进入深层次睡眠，饱满的乳胸和藕一样的胳膊露在锦被外面，他轻轻吻了她的乌云般的秀。他忽然有朱自清在《荷塘月色》结尾时的感觉，几天来颇不平静的心平静了下来。男人都容易躁动不安，大都数的起因并非涉及时代的大叙述，朱自清并非是因蒋介石的背叛大革命而去荷塘散心吧，正如艾椿此时的的心不平静完全不是因为ฦ日本小泉又去参拜靖国神社ุ。岛国的政治家，不是小丑的不多，何必为ฦ小丑的恶劣表演而伤神。
“还有什么立体夫妻？”艾教授喝了一口茶，
“那又有何苦恼可言？无非是受到传统舆论的攻击，也只能ม是七嘴八舌而已，能奈你们何？大丈夫在世敢作敢为敢担当么，只要所作所为合理合法合情。我倒是为你高兴，感情史上的师生恋，成功的范例可不少，其中ณ鲁迅和许广平是很典型的一个ฐ。这师生结成夫妻可是立体夫妻，有其独特的稳固性。”
“手术是不得已的事。人身上的每样东西是亿万年进化过程中选择的结果，都有它的不可替代性的用处，我们对自己身体要有充分自信，我们的各种器官自有它们的抗病能ม力。它们的逐渐衰退是正常的。就说前列腺吧，主要有肌肉和结缔组织构成，随着年龄增加，到เ了青春育期，紧随有关器官的蓬ศ勃育，前列腺管加育成线泡，到เ二十四五岁育到高峰，到了三十左右，这上皮细胞向线泡里面折迭，使线包复杂化，接近五十岁时，线包里的折迭的上皮组织逐渐消เ失，前列ต腺就逐渐退化，但有退有进，围绕着尿道周边的腺体则ท开始增生，形成了医学上称之为‘外科包膜’，它有些像浩é浩长江在三峡受山体裹束，使江水不能畅ม行。”
“有道理，现在看来，那些死盯住老人钱袋的所谓医疗机构，利用广告刻意渲染前列腺炎的危害，这真是医疗杀人，广告杀人啊！”艾椿大为感慨。
艾教授遭遇到感情困境，这时他想去友人那里寻求脱困答案。
柳留梅感情指向的人，不是真正的忠诚老战士。许多知识分子的道德容器远远不如他们的知识容器。
在热烈的掌声中柳留แ梅下了课。她被一群学生围住了，他们要柳留梅签字留念。
最后她又提到有人批评《荷塘月色》的不足：文字、结构上的过于求精，有雕琢的痕迹，失去朴素自然之美。不如冰心的散文朴素า。刘柳梅说，精致有精致美，朴素有朴素之美，不必扬此抑彼，各有各的美。正如我们的女孩，有打扮的美，也有素า面朝天的美。
“大学教授也有三六九等，我这个教授只能是末等，属于教授教授越教越瘦的一穷教书匠。”艾教授直其酸酸的腰，去给外孙女盖上自己的外套，她水的很香，昨夜她闹夜。
“你太苦了！”紫蛾望着外面下着的雨，洗着艾椿的衣服，艾椿在拔猪脚上的毛。坚持上班的病歪歪的老伴想吃猪脚。“总以为大学教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还不如工人大老粗呐，在家里女人把大老爷白天晚上伺候的好好的。”紫ใ蛾把衣服凉好，过来同艾椿一起拔猪毛。她手真麻利，三下五除二把四个猪脚上的毛拔得干干净净。
艾椿笑了起来：“我觉得你的台湾回归要容易得多。她的心还没有真正的散，你的心底已有深深的鞋印，此时言散是否过早ຉ？我一直看好你们婚姻的弹性。”
“老兄，我们夫妻分开得久了！彭德怀说，兵难遥度，有道理啊！距离远了，难以控制。”秦根长叹一声。“天要下雨，这是没办法的事。”秦根摊开两手。
“算上你的童养媳，小谢应该是你的第三位女人。”
“我比海瑞还是小巫ใ见大巫，海瑞一生娶九个妻子，前八个都尿不到一起，娶第九个妻子后不久他就病死了。既然过不到一起，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
“海ร瑞多妻妾，是那个时代大男人的标志，不能相比的。我以为你们并非彼此完全冷却，不妨让婚姻先挂在哪里，反正主权还在你这里。”
秦根苦笑了一下：“这主ว权是空的，要其何用？”
“我以为对婚姻的死刑判决要同对人的死刑é判决一样慎重，不妨先判个死缓吧。”艾椿说。
秦根苦笑地说：“有的时候活不如死，死不意味着绝望。”
艾椿仍不希望友人的婚姻死亡，以哲理的口吻说；“其实，这婚姻ี啊，哪有完全好的呢，总是个好好坏坏，时好时坏，不好不坏。”
秦根只是摇摇头，无奈的说：“感情流转了！”
“你们平时沟通得太少，我一直建议你们双方买个电å脑，沟通就方便得多。”
“分居两地，万里片言，于事无补，徒劳人意。”秦根说，“自从鞋外出经商，除了每周一次长途电话，我还给她每个月还写一封长信，这不都是为了沟通？看来长信、短信都无用。关键还是心变了。同她结合后，物质到精神我付出的不少啊！”
婚姻中的一方往往认为ฦ自己付出的比另一方多，只有那ว种认识到对方แ付出的多的婚姻才是稳固的。
秦根的婚姻看来真的很糟糕了，更为糟糕的是他怀疑妻子的所谓不忠有增无减，这应是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初也是最后一根稻草。
夫妻间或原本很相知的朋友间，感情上一旦陷入不信任，愈陷愈深，要想信任都来不及了，只有分手了事。疑心生暗鬼，鬼影瞳瞳，这家焉能和睦？
现代夫妻关系也是一种博弈，需要公平、理性。无端的怀疑ທ一方感情出轨，就是理性的缺失。
艾椿教授想找来被誉为美国的托尔斯泰诺曼-梅勒的代表作《论上帝》给秦根一读，梅勒认为“较之人在糟糕的婚姻ี里受罪，男女私通只是小恶而已”。婚姻如果已经蒙上了阴影，一方就容易寻求它爱，也就是所谓出轨。不过偶尔的出轨是可以以理解和原谅的。爱一个人，原本应该包括对方的缺点甚至过失在内。更何况你秦根的妻子没有出轨的证据。
持久的爱情一定是可再生的爱情。爱情能否再生，关键是双方有无宽容的品质。
艾椿教授从情理上苦苦相劝，无非是延缓秦根同妻子的分离。
秦根同小谢的婚姻曾被视为ฦ典范的老少婚恋，秦谢体制ๆ的崩裂，使艾椿生出一个观念：在中国，老少婚恋说到เ底还是频危物种。是不是老少婚恋很丑陋呢？不！丑陋的事物往往很长久，好的东西才不长久。
秦根和妻子的婚姻ี终于到了解体的这一天。不管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的“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宿名啊！
秦根是二次进入离婚河，十九年前第一次离婚是在街道办事处，现在离婚是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这婚姻二字，中国人一向等同于结婚，所以离婚的人去婚姻登记处总有心理障碍。其实呢，结婚离婚在一个地方แ办理也有好处，离婚的人看见结婚，结婚的人看见离婚，婚姻ี的新生同婚姻的死亡交叉在一起，人生中处处碰到的生生死死的一课，婚姻登记处是较好的课堂。如果把火葬场同助产房放在一起，那是最好的人生课堂。人生的课堂并不一定要在学校。
秦根同谢晴四条腿终于迈进了本市莲花街7๕6号，婚姻登记处。
“请坐！”一位年轻的办事员看了一眼进门有些迟疑的谢晴，打完招呼后，他依然埋头在填写一份表册，谢晴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一迭登纪表，是办完离婚者留下的一份表，办事员在作登记和统计工作。小谢的情绪多少有点放松，看来自己้的离婚是随大流，远不像当年登记结婚时的压力那么大。八十年代离婚者还是稀有动物，老少婚配更是珍稀品种，尽管当时作为新娘的谢晴尽量不装扮，秦根则尽量的光脸染的打理自己，还是掩盖不了两人年龄上的差距，渗进脸上岁月的风霜是抹不了的，年轻女人的鲜嫩也是掩盖不住的。记得当时办事处里的几位工作人员都很兴奋，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则当着谢晴的面在赞扬她的皮肤白嫩又光洁。领完结婚证出门，一阵冷风吹来，谢晴才现身上已๐是一层冷汗粘身。
历史和现实其实只隔了层窗纸。
接待秦根同谢晴的是婚姻登记处的主任，五十多岁，厚重温和，他很和蔼的问：“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带了吧？”
谢晴从她的深色仿皮手袋里取出结婚证和户口本，两人的身份证也先后放到桌上。主任例行性的看了一会已经有些黄的结婚证，还翻过来的看了反面，就像乒乓球大赛时裁判验证赛手的球拍。
主任放下结婚证，保养得很好的十个手指叉在一起，两个拇指交叉向上，这个手部动作常表示一个人的果断和居高临下：“你们的离婚协议书签了没有？”主任一边说一边松开手指，从左边的文件档里取出一张纸，“如果没有签，就按着上面的要求写好再签名。”秦根接过那张纸一看，上面的标题是《离婚协议书的主要内容和要求》，一共有八大项和四小项ำ“说明”。
小谢执笔，秦根逐一读离婚项ำ目。第一二条是关于子女的抚养和探望，秦根说：“我每月给娃ใ六百生活费，教育费医疗费除外，任何时间我都可以去看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