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见对面夫妇卧室的门敞开着，艾教授走了过去，微弱的光束照ั见大床下的人造革地面上胡乱躺着一个嶙峋身材的人，那正是艾椿太熟悉不过的光明磊落的秦根，脸上皱纹里满是痛苦的痕迹。艾椿将手背小心的放在秦根的鼻孔下，能感受到对方均匀呼出的热气，这才安下了心，人在人安全是最重要的。
艾椿教授把防盗门和大门全部敞开，然后慢慢的向着这屋的主人集吃饭、看电视、下棋，撒尿放屁、打电话写信、会客扯淡骂娘、长睡短盹于一室的那ว个房间走去，小电筒的光束下，却没有见到秦根。
“能不离最好，孩子这么大了。”艾椿担心秦根离婚以后，弄不好落下块心病，这么เ大年龄了，能ม承受失爱么？他是一直深爱着妻子的，否则他不会这么猜疑妻子。
秦根苦笑一下：“精品快不属于我了。”
“在一起了吧？在一起就得定下来，你又不是小年轻，不作兴睡了人家再扔掉人家的。这种事也许是缘分。”
“就是因为人家条件很不错，我也不想耽误在我手里，关系还没有最后定下来。”艾椿有点支吾。
说着想着，介绍人带着接人的红旗轿车来了。柳留梅素า面朝天的跟着一身新衣的母亲上了轿车
“妈，我不想整理打扮，我也不主张相亲的男人打扮得像个屁精。你说两口子过日子，一年四季，还不是平常衣衫平常心？彼此能满意对方แ的朴朴素素า的样子，日子才过得长久ื。”柳留แ梅想起艾椿一年四季都是普通的衣服，那双普通的几乎从不擦油的老黄牛皮的一脚๐蹬的皮鞋，以及那被学生形容为ฦ乌鸦似的蓬ศ松的头，但在她的心里，老头子一点不丑，而且可爱。柳留梅不禁脸红了一下，心里装着一个男ç人，怎么再去见另一个素า不相识的男人呢？假如她同老头子的相爱几年前就昭示ิ于天地，这生活中ณ的滑稽剧不就可以避免了吗？还是伍教授同他的小保姆做的对，一旦ຆ定情，立即领证，昭告天地，容身人间。
“人工老二。”
“啥符号？”
“也不能全怪人家，我一门心思搞日本侵华罪行证据收集，时间和有限的资金大都投到里面去了，把她凉在一边。我倒不很计较她离我而去，大不了再当光棍。”
“这年头，人心变得快得很。”秦根联想到自己和妻子小谢的生活，感慨的说。
“下了火车公交没有了，打的四十分钟回来的。”
“这么夜深怎么到家的？”艾椿握到她的手有点凉，让进了温暖的被窝。
“勾践当年被吴王夫差俘到我要去的那地方，你说他带些什么？”柳留梅望着艾椿为她整理的东西，忽奇想。
艾椿机械的为柳留梅整理着要带走的一样样东西。柳留梅这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上高中时只带了个ฐ包袱，比鲁迅出门时带的那ว个蓝色包袱大不了多少。上大学时带了个红布提包，毕业工作时带的是艾椿当年上大学时使用的比骨灰盒大两三倍的松木箱子。如今出远门了，女人的东西又多一些，望着要带走的杂七杂八，艾椿的心里也是个ฐ杂七杂八的翻腾着。
“你们大学医院招收护工ื，我想让栀子换个工作环境，女儿就去报名应试，张榜公布笔试成绩，是第二名，也去面试了，主持面试的是校医院院长，据说很满意的。说是一个月后等通知，可是一个月以后，栀子护校的一位同学被录取，栀子落选了。我去问校医院院长，他说决定权在校人事处。我就去找校人事处朱处长，他见了我，冷冷的问‘你在艾教授家搞过家政吧？’我说是的。他突然说，艾教授的夫人实际上是被迫害死的，你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一下晕了。即使我是个真正的凶手，也不该连累我女儿啊？我突然觉得他像头猪，他就是头猪，生的五大三粗。回来后我心里难受了半天，因为是我使你名誉受到影响，我真的对不起你，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个猪样的处长，他老婆才真正让他迫害死的，不然他老婆病死后，在一年间，换了三个老婆。”紫蛾喘了口气，“栀子那ว位同学之ใ所以被录用，据说是朱处长后来一位老婆的侄女。”
艾教授给她倒了杯水，见她一向的湿润的红唇像缺水的海ร绵，面容也有些憔悴。
你们千万别幻想在中国去另辟一块老夫少妻的特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少闹鬼，莫非异类。（我们这里，老少婚恋被誉为“闹鬼”）你们莫幻想在“王土”范围内有你们的乐่土。重要的是自己思想要解放！只要坦然处之，你们也就有了自己้的精神盛筵，乐土就在你们的脚下。
让妻子调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我觉得不是个好办法，这是逃跑主义，是想逃避舆论，你们不应该去计较舆论。因为你们的结合是合理合法，既不背离道德，又不伤害任何人，这纯粹是你们俩人的生活，完全应当由á你们自己做主，无须逃避，爱情的字典中没有“逃避”这个词。何况你们逃来逃去的还在中国这个不太能容纳另类的环境。在中国，另类的行为ฦ和痛苦，常常是别人的精神盛筵。
试讲前有半小时笔试，让每人写五百字以内的《我的小传》，这自己的小传可比情书难对付。柳留梅第一个ฐ交卷，写东西她顺ิ溜，从小学到高中，作文经常被老师选为范文。
第二天上午艾教授同女弟子早ຉ早去了那所中学，校园环境甚好。试讲的人并不多，原来经报名时的目测和初步口试，已大部分给刷掉。艾教授分析，柳留梅应该也在被刷掉的范围内，不知后来是起死回生的？
从上海带回了一根鸡毛！
上了火车坐定位置，艾椿见柳留梅的手里还拿着那根轻柔的鸡毛，他下意识觉得耳朵又痒了，“哪里来的鸡毛？”“我试讲教室里的那个ฐ拂尘上的，聊作纪念吧！”
第二天上午，问起录音机内的事，柳留梅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我想记录现场。你知道我上了手术台就想下来，不是怕，而是舍不得孩子。护士们说，造人时一定要激情洋溢，否则ท孩子智力不行。我想我的孩子一定聪明，可惜了！”
这一天艾椿在日历上重重的画了一个坟形的半圆。
“那还要加一条关系——党群关系，女弟子是贵党的党员。”
“有啊！你们既是师生关系，又是情人关系，还是夫妻关系，这夫妻时间长了就是朋友。这多重关系岂非立体组合？”
“其实女人也有前列腺。其尿道后部ຖ也有相当于男性前列ต腺的腺体，只是它比较隐秘而已。它病变时也会使膀胱下部变窄，尿流不畅，甚至血尿。但许多医生欠缺这方面常识，把它误当泌尿系统感染。”
“上帝对男人过于苛求！”艾教授感慨一声。
艾教授佩服秦根的是他的心态。他在曾经一时的铺天盖地的黑旋๙风般的议论中ณ岿然而立，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ณ国社会中，堪称一条好汉。许多人其实并不了解秦根之为ฦ人，就像许多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都没有阅读马克思的《资本论》，都是从转转相传中才有点肤浅的认识。
艾教授的席好友是医生郁文，但他远在省城。本市的友人有几位，但能所言及义的应数秦根，他是位现今社ุ会的另类，原因是他娶了位花容月貌的小妻，而且是他妻妹的女儿，二婚之前他同妻子平静的协商离了婚，详情远非这么เ交代的简单。但这种婚姻格局使秦根一生难逃另类之网和非议之网。他的另类婚姻ี却并非如世人预言昙花一现，所以秦根又成了另类中的堡垒户。非议他的栽他**โ，理性者佩服他有个ฐ性有勇气。其实感情这档事是不能ม作简单评论的。不知为什么เ在中国对普通人的另类感情特别苛求？这唐明皇娶了他的儿媳妇杨玉环，没人说他另类**，白居易为ฦ之撰诗《长恨歌》。大官僚大商人娶个小妾，也说是正当，当代及后世都津津乐道。
“《荷塘月色》你什么时候背熟ງ的？”在休息室艾椿随意问。
校长对艾教授说：“老师，师妹放到我们这乡镇学校有点亏了，可塑之ใ才啊！我更欣赏师妹一口流利纯正的普通话，听她讲课是种享受啊！”
艾教授笑了：“你会上网吗？”
紫蛾说：“你太苦，给你寻个帮手吧，我朋友中有一个，她同我年龄差不多，可比我能ม干，她丈夫外出打工，一去不回头，怕是嫌家穷，也可能ม死了。这年头外出打工的死了也没人问，这可苦了他女人和孩子了，她说要找个能ม说话的能给她出主意的好男人，有家没家的都行，反正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她呢，好歹有双手，能帮人干活。两ä人要处的和谐，可以升温，成为那种靠得住的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你好我好的qq好友。”
“这事是你的事还是你儿媳的事？”艾教授进一步问。
“当然是本人的事。”多副教授矜持了一会，“我对她的出生日和出生时刻๑卜算了一卦，同我没有相克的地方，可以交往的。”多副教授多年来爱好《易经》，他的这方面研究，秦根也很佩服，在圈内颇็有名气，只是多卿是位不喜欢为自己抄作的人。
“即使相克也无碍，相克相生么。”艾教授说，“从来各种人际关系没有不矛盾的，和谐的人际关系是建立在善于消解一个个矛盾中实现的。现在你同儿媳有矛盾，正在相克，把你同叶酸妹的关系亮了出来，你不能回避。另外，将来你就能ม保证你同叶酸妹没有矛盾，不会相克？相克不怕，从‘克’中找出生路么，这就是相克相生。我这里有本书稿，你看看这里面的人际感情，他们都面临不少困难和矛盾，但一个个或化解或跨越。没有相克，哪有相生？”
“你说的没错，但是相克很了，还是考虑散局。”
艾教授取出一本书稿：“这还是草稿本，不向外人传，看完就给我。你先看看其中的悲剧和喜剧吧，也许对你处理目前感情上的事有借鉴作用。这事你尽量要淡然处之，不要弄得再失眠。只要你的叶酸妹子不是在悠忽你，他要是认真的，你也应有男人的担当，至于感情上的事从来有坎坷有付出，不应为此生出怨恨。东坡先生说，不应有恨么เ。”多副教授一看，用铁夹夹住的本一叠宣纸，用毛笔小楷写就，字字珠玑，爱不释手。封面上有遒劲的隶书《别情钩๗沉》。
对于多副教授的感情重开新局，艾教授自然是欣慰的。秦根的另类感情盛宴散了，堡垒没了，多副教授正在叠新的堡垒，此起彼伏。
这边厢一串ธ事刚结束，柳留梅那边又有新的情况，校长要给她介绍对象。
中学校长是干什么的？中国的中学校长大多是个“三婆”：一是婆婆妈妈的劝说教师教好书，书教得棒，才能ม吸引家长的眼球，送孩子来上学，学生多了，收入多，奖金才能上去。
二是苦口婆心的劝学生认真地读好书，考上大学，学校才能获得社ุ会的肯定，生源方能丰富。三是当好媒婆，给那些有培养前途的光棍青年教师介绍对象，稳定军心。
其实干什么事都要稳定人心，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王震将军率十万大军转业北大荒时，可谓军心不稳啊，不仅北大荒生存条件恶劣，主ว要的是从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的许多男性官兵，他们大都已人到เ中年，大多数还是王老五。这些穿上军装的农民，骨子里都有“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原生态观念。经中央同意，王震将军下达命令：
我命令：凡是没有老婆的指战员，一律带上粮票、布票回家找老婆，三个ฐ月内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的不准回部队。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在中国大6吃饭穿衣要凭粮票布票，娶媳妇要给女方做新衣，岂能没有布票？
中国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军队史上，甚至在世界军队史上，这道命令可谓独一无二。命令是旧历新年前出的，越明年，春光明媚的季节里，北大荒有一道独特的风景，从内地四面八方各个ฐ乡镇归来的找老婆的指战员们，他们的身后都跟着花红柳绿般的新媳妇。第二年四处炊烟缭绕的广袤的北大荒便响起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婴儿的啼哭声。
王震将军晚年回忆，他戎马一生，下达命令无数，可大多数已记不住，唯独限期指战员回家找老婆这道命令不会忘记，这道命令于私于公都是战略性的的大手笔。
且说包校长对已经来了三年的青年女教师柳留梅愈加注意，她的生活轨迹是从寝室到办公室到教室，空闲时间只是偶尔独自到街上溜溜。经过仔细观察，小脚๐校长肯定柳留梅还是单身。优秀的大龄青年教师是个不稳定的稀有元素，或者会辞职去别的城市，或者被外地的情人勾走了，或者考研究生离开，这样的走，你没有理由阻拦。唯一的办法是赶快促成其在本地安家。天堂城市虽比别的地方能ม留的住人，但对单身的青年教师来说，爱情婚姻和家庭才是他们心目中ณ的天堂。
校长找来团委书记，“奔驰的情况怎样？”
“奔驰？”团委书记一时没有领会，以为校长说的是奔驰轿车，这车子是一位校友赠予母校的，开车的司机因为ฦ涉嫌贩卖百粉被拘留，轿车暂时由团委书记驾驶。
“我们的奔三还有几部？”包校长用指头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
团委书记会意的笑了起来，校座说的“奔驰”，是指奔向大龄的未婚青年教师。“还有四部，教数学的男老师老王下个月就是三十周岁，典型的‘奔三’，教外语的女老师小李二十九岁，她是公开宣布不结婚，教美术的女老师小朱二十八岁半，男朋友好像时常有变更，教语文的柳留แ梅才过二十八。”团委书记一一摆着“奔三”情况，“校长，我们还有两部‘奔四’呢，一是教物理的安老师，三十七岁了，他是原装‘奔四’，一是教地里的钟老师，三十八岁半了，不过他先前有过同女友的同居史，是二手‘奔四’。其中ณ安老师长相欠好，个子又矮，人又是真正的老实，却是正宗原装货。”
“这年头还有原装的？也只有安老师，教书教痴了，难得的是他以校为ฦ家，很受学生欢迎。要用心给他物色对象，男ç人一过四十岁也不太好找。”包校长说。
“这事是个缘分事，可遇不可求的，非人力所为。”
“这几位教师都是挺棒的，属于一个也不能少的。你们团委要多多关心他们的感情生活，男奔三还可以缓一缓，女奔三不能缓了。教语文的柳留梅，更要重点关心。尽我们的人事吧！”包校长指示。
团委书记说：“柳老师来的第二年，在一次向全市展示的公开课上，获得市教委李主ว任的称赞，当时还顺ิ便问我柳老师结婚没有，我以为是种关心，可以后没了下文。不久我校初中ณ部一位单身青年姓杨的男老师问到เ我关于柳留梅的情况，杨老师很倾慕柳老师的才华和讲课能力，我鼓励他主动求爱，不知为ฦ什么也没有下文。后来我碰到他问起这事，他说，柳太优秀，配不上。我看他真的配不上，一个男人连求爱的勇气都没有，没有一点笑傲江湖的气派，真是不配当男ç人。”
“杨老师要是问到我，我就鼓励他进攻，杨柳轻扬之上重霄九么。”包校长笑说问，“那ว你手里有没有配当男人的单身汉？现在的男青年狼性哪里去了？你们团委要鼓劲！”
校团委有一个没有明文规定的任务——当红娘。
“那个从我省师大来的研究生武老师，倒是很男人，中ณ专毕业后去了税务机关，上了两ä年班就毅然摆掉好饭碗，辞职考研，连续考了五年研究生，毕业后当了中ณ学教师，别人为他惋惜，他说人各有志。”
“死心塌地当中学教师的人很难得，他不是有了对象？”
“吹了，女方แ不满意他选择中学教师的职业，工资不多还劳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