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周了，越是相处的多，背后这小子身上的谜团似乎ๆ就越大。以前他只是觉得这小子有点太傲，但是接触久ื了才现，他的确跟小叔说的一样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酒场过了一轮轮，介绍来的朋友都是一个“识趣”的评价，但是跟谁似乎都保持着隔膜，没有半点真正想要亲近的意思。在陈远鸣平淡的外表下，在他那ว种得体合宜的态度下，隐藏着的是警惕和冷漠。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吸烟、喝酒、歌舞娱乐่、甚至连这个ฐ年纪最难拒绝的女色也毫无触动，就像是一块坚冰，或者一台毫无情感的机器。除了工作和学习，没有什么能真正触动他的心扉。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背后的人坐稳之后，肖君毅一踩油门，摩托车轰鸣向前方驾去。
“远鸣，从家里回来了？新年过得还好吗。”
第二天开盘日，早早来到了大户室，陈远鸣诧异的现在隔间里已经坐上了两个人，正是肖云叔侄俩。看到陈远鸣的身影，肖云笑着站了起来。
这小家伙似乎ๆ也不怕人，忽闪了两下大眼睛，甜甜的叫了声表哥，想了想又补了句新年快乐，看起来无忧无虑，哪里还有自己印象中那ว个齐刘海黑镜框一脸木然的阴沉模样。心头顿时一热，陈远鸣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轻声说了句，“你也快乐啊。”
“圆圆，还认识我吗？”陈远鸣微微蹲□，露出一个笑容。两年没见了，小姑娘出落的越水灵，眼睛大大圆圆，一双浓淡合宜的柳眉，唇红齿白，还扎着两个小揪揪，别提有多可爱了。
面对这样的劝慰，陈远鸣还能说些什么เ？笑着敷衍了几句，他转身就回了房间。放下手里的毛巾，陈远鸣看了看依旧ງ狭窄逼仄的屋子，又看了看外面放满了杂物，几乎不便行动的走廊，露出了个苦笑。
“嗳！说哪儿去了！”王大妈豪迈的一摆手，“都是院里住的，不靠街坊邻๑居靠谁啊！只是豆豆你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吧？这么会做生意，在家不也一样能赚钱，何必跑的那ว么大老远……”
“还有那气质，别说有多怪了。说他没见过世面吧，和平饭店的菜单都能点得顺溜，玩的一手地道斯诺克，对歌舞厅也不陌生，最奇怪的还是晚上在肯德基，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是对那ว里的吃食根本就没兴趣，那可不是能ม装出来的。跟他在一起，与其说是带他玩，不如说是他在迁就我们，实在是玩不到一起啊。”
“小叔啊，这种怪物你到เ底是从哪儿挖出来的啊？还世家子呢，别ี开玩笑，我活了这么大，什么样的大院子弟没见过，就我这辈儿长起来的，从来就没这种性格的人。他才多大点，出生时家里再怎么难也该平反了，就算丁口再多，还缺了他这一张嘴？结果呢，十来岁就跑来上海单打独斗ç，谁家能干出这么不地道的事情。”
清爽的白t恤加牛仔裤，精心打理过的型，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只属于这个时代的青春气息，嘴角和眼角似乎都蕴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看起来略显轻佻，但是并不放纵，是个相当惹眼的家伙。
于是，让人瞎眼的东西就来了。这时可还没有时尚杂志，没有那些五花八门的渠道接收信息，最多的只有改革开放后粗糙的西方崇拜和模仿。男ç人的西装ณ永远都不合身，没肩没腰像麻袋一样松垮，女人的面妆永远厚可涂墙，除了猩红就是惨白。再加上最近流行的是那种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就看一个个大老板外套麻袋西装ณ，内衬五彩圆领老头衫，一脸油光满面，汉奸头滑的都站不住苍蝇……除了肖云这种身家良好的大院子弟，在这个圈子里陈远鸣硬是没见到能看的穿衣搭配。直到今天。
这样的行为，他确实能够理解，但是陈远鸣干得就是另一回事了。似乎他的所有行为针ฤ对的不是大盘也不是散户，而是……庄家？
肖云也慢慢转过劲了，如果想操作一支股票，当然最好是低价位买进，高价位卖出，对方แ的心思不算太难猜，可能就是现在低价把散户手里的股票吃进，回头自己互相炒作一把，把股价抬的虚高，等不明所以的散户们进入后，再高价抛售。
他确实知道。肖云心里打起鼓来，要命了，他还真就是提前知道了股票行会增容，才迫不及待赶到上海的，既然消เ息对等——不，也许这孩子知道的还比自己还多些——货又在对方手里，他还真没什么优势可言。
“既然你在银行系统有熟人，就该知道他们原先的计划行量是多少。”陈远鸣却不动声色，慢慢加码，“这次的实际销售量太低了，势必会增加中签率，否则市面上谁会把价格炒得那么高，别人都是傻子吗？还有今年的股票，到底是行1o来支，还是更多呢？肖大哥您真的不知道吗？”
“这……”陈远鸣露出了迟疑又惊喜的神色，“那不是打扰您生意了，要不我按代购价给您……”
但是想是这么想，孙大妈嘴上可是另一套说法，“代购？没听说过啊。是不是让人帮侬买那个认购证呢，如果是的话，侬就寻对了！我跟爱人都是老上海，家就在不远，回家拿个ฐ身份证不就行了？”
而且面前这男ç人最聪明的一点在于从不跑空。运日产彩电å时，他会带回些国产双规价的内部货，确保自己的车队往返都是利润。那么贩售走私香烟呢？长沙的白沙，武汉的黄鹤楼ä，这两个牌子都是走私国产烟的王牌之ใ选，他难道就没有下嘴尝尝看？
就算再没脑子，这时还猜不出，才是真正白活了两ä次。香烟走私、官车接送、小楼藏娇……也许有些人对这些不太熟悉，但是厦门那案子总该听说过吧？几乎一模一样的路线，只是在前世，马磊94年就已๐经锒铛入狱，而那个人94๒年才开始自己的走私生意。
一个带着外地口音的轻佻声音从身旁传来，“阿鸣你睡醒了？赶紧起床，我们该上路了……”
浑身猛的一颤，陈远鸣睁开了眼睛。双眼目视的是一条白色床单，上面有些无法洗净的污痕，狭窄的屋子，单调的摆设，两张单人床……
不过这些思绪都没表现在脸上，陈远鸣露出了认同的笑容，“是啊，我也正想有钱了多进点好表呢。”
同时他的销售不存在本金的掣肘，甚至可能事先跟关系户们打过招呼了，电子表转一下手钱就到เ账，怎么会在乎上家的利润额度，说不好他还巴望着自己被高利润冲昏头脑，只进对他最有利的防水表呢。
陈远鸣从善如流的恭维道，“大姐你这店也不错嘛，赶得上我在市里住的那种酒店了，又干净又舒服。”
“长途好啊！这年头就货运最赚钱了！”老板娘一拍大腿，略带艳羡的说道，“我这边住的司机多，好多都是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呢，一车一车的货，那ว些老板们少说也能ม赚万把块吧！我们这边好多都是买卖家的，生意可好做啦。”
说话间，陈远鸣也从驾驶室里爬出来了，薄薄的汗衫已经被全部湿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他站在了马磊面前。
“没话说唦！”他嘴咧的都快露出牙槽了，“刚出门时还有点硬，开了5分钟后就跟在他家一样，又稳又准，没磕到เ马路牙子，拐弯也溜得很唦，真正的里手！”
“不用开除，我退学了。”
一个ฐ略带自嘲的笑容浮ด上了唇角。
“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好歹有点骨气！别让人家在背后戳咱家脊梁骨，好好的学生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不嫌丢â人，也想想你爹娘的老脸！”
“就是！以后不能再跟她家来往了，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孩子都带坏了，这年头做‘倒爷’是好话吗？咱家是穷，但是我跟你爸都是堂堂正正的工ื人，拿正经的工资，花力气养活自己，不能跟那ว些暴户一样走歪门邪道！”
捏了捏手套的线，货真价实的细羊毛，柔软舒适，不算太扎手。五指打的十分匀称，手背上还勾出了几条简单条纹，色彩搭配也漂亮，陈远鸣拿了一只带在手上，他的手比一般中学生要大一些，指节很长，衬得手套就有些娇小，但是羊毛传来的暖意还是无可挑剔。随手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根笔，简单了试了两下，指间距不松不紧ู，做工精致的完全不像手工作坊里的产品。
“这是我跟你姐研究出来的……豆豆你看……”忐忑的把手套递给陈远鸣，刘芸眼巴๒巴的看着对方，似乎完全忘了他只是个ฐ15岁的孩子。
边想着刘芸边把陈远鸣按回了座位，“豆豆你坐着，阿姨给你泡杯红枣茶，前几天你叔才的红枣，可甜了。”
“这孩子！”刘ถ芸尴尬的笑了一下，看了看一边沉稳的不像个ฐ小孩的陈远鸣，突然又觉得有些心疼，这么เ聪明乖巧的孩子，怎么不是她家崽儿呢，可惜老陈家最近过的太寒碜了，平白委屈了孩子……
坐在第二排的班长刷的站起身来。“起立！”
刚刚坐定，清脆的高跟鞋声就在走廊上响起，一个中年女人走进了教室。高跟皮鞋，黑色的齐踝羊毛裙，鲜红的短款羽绒服，在9o年代初称得上时尚的打扮，然而她的面部ຖ表情却破坏了一切，长高高盘在脑后，银边镜框下一是双锐利细长的三角眼，若有若无的冷笑挂在嘴角，跟她浑身上下散出的傲慢气息相映成彰。
“但是……”然而没等孟力生反应过来，陈远鸣紧ู接着说道。“对于这个项ำ目我还存在着一些疑虑，有两ä个问题必须在投资之前解决。一是专利权，你们必须申请到中ณ国、美国两ä个国家的工业产权，包括明专利、商标、产品外观在内的所有知识产权。二是关于vcd碟片的内容和生产方แ式，需要重新讨论。如果达不到这两个要求，恕我无法把大笔资金扔到水里。”
一惊下来又是一乍，孟力生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到เ底是看好他们的产品，还是不遗余力的贬低他们？这两ä个要求有什么意义แ所在吗？没有看产品，没有看研究室，没有关心任何重要的事情，反而把精力花在旁枝末节上，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这时陈远鸣已经站起了身，友好的向孟力生和他妻子点了点头，“谢谢你们的款待，不过今天时候已๐经不早ຉ了，不太适合继续谈下去。最近一周我将会在这边的酒店落脚๐，如果你们能满足我的要求，并且有充足的诚意进行合作，可以再跟我联系。”
话说的风轻云淡，告辞之意却不容反驳。孟力生站起身，有些僵硬的跟对方握了握手，但是在送人出门时，他一把拉住了肖君毅的胳膊。
“小毅，今天这到底是个ฐ什么意思？我怎么被你们搞糊涂了呢？还两个条件，他脑子没问题吧，这么古怪的条件……”
拍了拍孟力生的手背，肖君毅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孟叔叔，远鸣性子是古怪了点，但是他的眼光和能力是真没话说，在这点上，整个肖家都能给他做背书。既ຂ然条件给出了，就说明他是真心想要合作，而那两个条件恐怕也是急需解决的关键问题，您不妨再好好考虑一下……”
“什么？”孟力生听出了点弦外之音，“他不是你的朋友，来花钱玩投资的吗？整个肖家……”
肖君毅点了点头，“没错，家父和小叔都相当看好他，虽然肖家不会介入这场生意，但是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尽可能支持远鸣。”
用肖家的势力支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孟力生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喃喃的重复着“可是那问题……”
肖君毅的眼珠转了转，“孟叔叔你不妨仔细看看远鸣送给你的东西？这孩子精得要命，也许他想说的，都在那ว两个大盒子里呢。”
说完这话，肖君毅也不再耽搁，跟孟力生道别后就快步赶下楼去，只见陈远鸣正站在楼洞里等他。
见人来了，少年微微一笑，“怎么样，去敲边鼓了？”
肖君毅也笑了，“丞相厚托，幸不辱命。”
陈远鸣嘴角的笑容更胜，轻轻点了点头，“善。”
“不过那盒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么？”如今锦囊已经送出，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吧？肖君毅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这次陈远鸣没有卖关子，直接答道，“是两台机器。我想孟力生会看明白的……”
站在门口，孟力生久久ื没回过神来，刚才肖君毅给他的冲击也太大了点，还有盒子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茫然的走回了家，他坐在了沙上，苦苦思索ิ刚才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迎来了财神又把人送出了门去，中间到底生了什么？正在这时，一旁出了一声惊呼，孟力生抬头一看，只见妻子已๐经拆开了一个硕大的礼盒，啧啧有声的赞叹着什么เ。
“怎么เ了？”孟力生不由自主问道。
妻子扭过头，脸上欢喜的笑容根本无法掩盖，“你看人家陈远鸣，来一趟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台学习机啊！我最近老是听人说起这个，正准备给儿子买一台呢！这不得3、4千块呢……”
学习机？孟力生蹭的从沙上站了起来，“快！打开另一个盒子看看是什么！”
说着他也不等妻子反应过来，直接跑过去拆起了包装，不一会精美的礼品包装纸就被撕了个粉碎，里面露出了一台机器，红白相间，带着两个手柄、变压器和一盘卡带。
“这是什么？”
旁边传来了妻子困惑的声音，但是孟力生又怎么会不认识眼前的东西。这玩意名叫faທmi1yputer，是日本任天堂公司生产的家庭游戏机，俗称红白机或者fc，身为电å子技术研究人员，他早就见过这东西，也为ฦ日本公司的创意啧啧称奇。可是面前这两台机器，又代表着什么寓意？
“这玩意叫红白机，是一种游戏机……”拿不准问题所在，孟力生犹豫的跟爱人解释道，“那边的学习机就是从红白机的基础上改造得来，能ม够通用红白机的卡带，只是多了个键盘……”
“游戏机？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这年头家长们可谓畏ั游戏如虎狼，恨不得铲除所有影响孩子学业的毒草，听说红白机的大名，对方แ理所当然皱起了眉头，“还是学习机好！那些游戏机，统统禁掉才对！”
这话一出，孟力生只觉心中ณ咯噔一声，愣在了当场。那ว个陈远鸣，说的就是这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