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有仙缘。”知白敛起目光，“我怕你们同行，陛下会因此厌弃殿下，所以——却未想到陛下福缘如此深厚，竟能ม得月中人得赠玉屑饭——唉，若是二殿下同去，殿下便可让于他食，也不致如今日一般。”那样的神物，齐峻若让给齐嶂食用，便是兄弟友爱的铁ກ证，自然不会像今日一般，被神物冲得呕逆不止，平白给人送了把柄，只怕反而更让敬安帝对齐峻心有芥蒂了。
“为何？”
真明子咳嗽了一声，苦笑道：“还是贫道无能，不能辅陛下登上仙山，此刻也难自明了。”神情怅然道，“若是有修行过贫道之人，也许今日陛下便能成行。”
齐峻不由á得瞧了齐嶂一眼，这贬低真明子的修行，到底是个什么เ意思？
皇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四面楚歌。叶贵妃是虎，可贤妃——谁知道是不是条狼呢？这左一个右一个ฐ，说不定眼睛都盯着自己้的位子，孤掌难鸣，这后宫里，她和齐峻母子两个委实是太孤单了。
皇后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从杯口上瞥了贤妃一眼。贤妃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ๆ都没人想得起来，她其实是生育了三皇子和大公主的人，虽然从未像贵妃一般得宠过，可比起其他嫔妃来也是天壤之别。皇后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三皇子今年十岁，虽说比不得齐嶂那ว么出色，但听说也是中规中矩的。如今宫中总共才四个皇子，贤妃就生了一个，若不是她的娘家被叶氏一家盖住了光彩，那……
“父皇答应了？后日可就是千秋节了。”这时候叶贵妃把手一撒，难道是让皇后的千秋节放羊不成？果然，就算请罪，她也要闹一闹皇后，给皇后添点堵！
“什么？”齐峻不由得挑起了眉，“她要交出金印？”总理宫务当然也得有个ฐ印鉴，若是皇后理事，则ท大事用皇后玉玺，小事用金印；若是贵妃理事，则ท有用贵妃宝印的，也有用金印的。叶贵妃协同皇后理事多年，她为人乖觉不留口实，虽是理事也不用自己的贵妃宝印，皆用金印，如今要把金印交出来，这是打算连宫务都交出来？
齐峻在旁听着，却觉得敬安帝问得古怪。皇后是外感风寒，内里忧虑过度，内外夹击才重病的，这些，御医都特地向敬安帝回禀了，如何此刻又问这个ฐ？还问皇后病中的情形，难道风寒之人还有什么特别的情形不成？想到叶贵妃在真明子道观里跌的那一跤，齐峻顿时警惕起来。
皇后有些茫然：“臣妾高烧，只是觉得身上冷，后来就统不知道什么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好像琼浆玉液灌入口中似的，一下子就醒了。”
足足烧了一炷香时间，火苗才渐渐熄灭，九花玉露杯却洁白如故，只在杯底有一小撮纸灰，隐隐闪着金光。齐峻亲自用百草露冲了，端到床前。皇后已然不认人了，幸而用玉勺喂着，还能将那纸灰水喝了下去。知白在旁边看了，微微一笑：“让娘娘好生休息即可。”
有那头脑清醒些的，心里已๐然明白，这什么升仙谷，分明都是狗屁！到了此时，除非将这巨蟒杀掉，否则绝无生路。趁着这会子这东西还没把嘴里的车马吞下，或者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拔出腰刀，上前便挥刀砍去。
“快逃，快逃啊！”有反应快些的差役，转身就往升仙谷里逃，只盼得多活一时是一时。巨蟒倒是好整以暇起来，一面继续将口中的东西往肚里吞，一面慢慢地扭动着身躯，跟着众人游进山谷。这些人在它眼中已然是食物了，只不过是早ຉ些入腹与晚些入腹的差ๆ别。
“妇道人家，你懂ฦ什么！”知县嘴咧到了耳朵根，“一路上那么多大人，太子统统不见，偏到了我这治下，殿下病就好了，今儿晚上就在驿站接见官员，我这福气，那得多大！”
当地知县喜得飘到半天云里，走路脚下都是软的，倒把知县太太搞得糊里糊涂：“这是有啥喜事？”
“哎，是你先闭气骗我的，我还当你是死人呢。”泥猴振振有辞，“你死都死了，我还能施ๅ什么援手？既然你死了，那干粮也没用了，不如拿来活了别人，还能修个来世之福呢。”
“你是什么เ人。”齐峻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看见伤者不施以援手，还要趁火打劫！”
“哦——”太子微微颔，“且慢行刑é。”
“太子殿下。”两个中ณ人赶紧ู伏身行礼，“此人诋毁国师，陛下着令立刻斩ล。”
皇后的脸色就阴了下来，四周的官员们个个低头看地。东狄二王子左右看看，便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步：“陛下仁厚，德被草木，真是万千百姓之ใ福。两ä位皇子一位武勇一位仁慈，真是相得益彰，真乃盛朝双璧！”
他这马屁拍得敬安帝很是舒服，也给了旁้边的官员们跟着拍的机会，顿时大家都活跃起来，盛朝双璧的话语也是此起彼伏。敬安帝心里高兴，还伸手在一只小鹿头上摸了一下：“既是这么着，都先养起来，等回銮之ใ时都放生了罢。”
齐嶂笑着答应，亲手去侍卫怀里接过一只兔子，笑道：“儿子这就送它们——咝！”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手提着兔子的耳朵，另一只手倏地抽了回来，掌心上一道鲜红——兔子显然不能ม领会天家恩泽，被齐嶂提得不舒服了，后腿一蹬正蹬在齐嶂掌心上。
别看只是一只兔子，但那ว爪子是用来扒土的，十分有力，这一蹬之下爪甲â划在齐嶂手上，顿时开了一道口子。
若不是刚ธ刚自己้说过要放生的话，齐嶂肯定就把这兔子摔死在地上了，此时他却只能借着侍卫的遮挡将手在衣摆内侧蹭了蹭，抹去了血迹，满脸笑容地提着兔子走了。
这一场围猎可算是圆满结束，因为ฦ有放生的话在，每次围猎后用猎物做的烤肉就免了，不过皇上的份例本就吃不完，宴饮并未因此而略๓有逊色，照旧能ม让人醉饱而归。
敬安帝心情极佳，这一场宴饮直到深夜方才结束，齐峻一出宴饮的大殿，远离了那ว些檐下的灯笼照耀的范围，脸色就阴了下来。这一晚“盛朝双璧”的话简直是不绝于耳，听起来仿佛真是十分美好，可是齐峻心里明白，单说两人的身份，他是太子、国之ใ储君，齐嶂不过是个ฐ庶出的皇子，按礼ึ法来说，他是半君，说起来还要算是齐嶂的主子，这样也能ม称双璧？更不必说，东狄二王子当时是如何说的——一位武勇，一位仁慈，而他刚ธ刚颂โ扬过敬安帝仁厚，那ว么这两位“双璧”，究竟哪一位更肖似敬安帝ຓ，不是明摆着的吗？
“殿下——”冯恩亲自提了一盏灯笼替齐峻照着路，既ຂ是出京在外，少不得也要少些排场，一切精简了，“可是去皇后娘娘处？”皇后因猎场之事十分不悦，只来略๓坐了坐就借口身子不适离席了。
齐峻叹了口气：“这时候晚了，母后大约也歇下了。”皇后的性子真是让人有些无奈，今日敬安帝高兴，她便是有再多的不高兴，也该掩饰才是。若不是这样的宴饮皇后不在反更方便些，且叶贵妃也不曾跟着出来，恐怕皇后这一时的任性，又要在敬安帝ຓ那里被记一笔了。
冯恩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从敬安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开始，皇后就总是端着嫡妃的架子，敬安帝登基后，齐峻被封太子，皇后就更不能ม忍受叶贵妃的欺侮，却又没有能ม压制叶氏的手段，更不能放下中宫的身段去邀得敬安帝的宠爱，结果就是齐峻除了空有太子的身份之外，在内宫中简直是孤军奋战。冯恩虽然心疼主ว子，可他一个中ณ人，天子家奴罢了，又能做什么呢？就是这时候，也只有微微躬□跟着齐峻的脚步走，过了片刻才低声提醒：“殿下，这边不是——”不是往齐峻的屋子去的路。
齐峻也是无心而行，冯恩一提醒他才现，站住脚๐略略辨认了一下：“这是往秀明仙师那边去的？罢了，就去瞧瞧。”
比起那边宴饮的热闹，知白这里就十分幽静。齐峻进去的时候，知白正拿着毛笔在窗纸上画ฑ乌龟呢。桌上摆着敬安帝国库里找出来的前朝名人法帖，笔墨纸砚一概都是御用的精致之ใ物，他却窝在窗户底下，拿着那青玉杆的狼毫往窗纸上乱涂。
行宫的窗纸用的是象牙色的桑皮纸，上头还绘着岁寒三友，笔力虬劲，也是出自名家之手，知白的乌ไ龟就画在梅花枝下，笔法拙劣，看得齐峻又好气又好笑。眼看他画了一只还不满足，竟是打算把乌龟画到เ梅花枝桠上去，便将门一推，没好气道：“又在糟塌什么เ东西呢！”
知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要把毛笔藏起来，结果笔脱了手，笔锋在他脸上一弹，鼻尖上顿ู时泼开了一小片墨迹，被他随手一抹，抹得如花猫一般。齐峻本来一肚子的心事，见了此景也不由á得笑了，转头对冯恩道：“去给仙师打盆水来。”自己往桌前一坐，随手拿了知白写的字看了看，摇了摇头，到底也鼓励了一句：“比前些日子有些架式了。”
每天写五篇大字，那ว是齐峻安排的功课，知白不好好练习却跑去画ฑ乌龟，偏偏又被拿了个现行，自己也有些尴尬，拿水随便抹了抹脸，就逡巡ำ着凑到เ齐峻身边，赔着笑嘿嘿了两声，便把话题转开：“宴席到这时才散？听说殿下今日在围场上十分英武——”
这话说了一半，他就看见齐峻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赶紧闭上了嘴。齐峻默然坐了片刻，自嘲地一笑：“英武？只怕是滥杀吧。”见知白一脸的莫名，便将猎场上的事徐徐说了几句，末了终于忍不住长长一叹，“或许你说得对，我命中委实与大位无缘，再作努力怕也是徒劳罢了。”
这还是十数年来头一次，齐峻对太极殿上那张龙椅露出了疲倦和退缩的意思。冯恩站在门外，听得人都僵住了，想说话，又碍着自己้奴婢的身份不敢开口，只能干着急，大着胆子伸出头去给知白递眼色，盼着他能ม出言劝一劝。
知白却并没看到เ冯恩递的消息，从齐峻说完，他便一脸的若有所思，直到冯恩急得要自己้张嘴了，他才抬起头来：“二殿下猎来的都是幼羊幼鹿，那ว母羊母鹿呢？”
齐峻嗤笑。要猎到幼羊幼鹿，那自然要把保护它们的母亲先驱赶甚至是射杀，要生擒一只幼兽，只怕被杀死的成兽要有两ä三倍之多，齐嶂这完全是在沽名钓誉，可怕的是敬安帝并无知觉，而下头的官员们却是乐得装做不知。只要齐嶂得敬安帝的欢心，只要叶氏一门煊â赫，齐嶂就离那张龙椅更近一些，哪管他是否不问民情，哪管他得了大位之后是否外戚为患，又哪管他将来是不是能治理好天下！
“所以杀生更多的其实是二殿下。”知白歪头想了想，“二殿下说御驾回京时将这些幼兽放生，没有母兽护着，放进林子里也无非是入了猛兽的肚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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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有什么用！”齐峻有几分烦躁，“二弟分明是故作仁慈而已๐，但父皇喜欢，众臣工ื们都……”最可悲的正是这一点，“或许这便是你说的天数时运吧。”
知白摇了摇头：“天数时运并非一成不变。时运时运，运者动也，如同风吹云过，时阴时晴，不可捉摸。殿下方แ才说，二殿下被一只兔子抓破了手，可知是伤在哪里？”
齐峻回忆了一下：“应是伤在掌心。”
“殿下最好是让人多去探望一下二殿下，看二殿下的伤处几时痊愈，可会留下疤痕。”
齐峻听他这话里有话，不觉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
知白干咳一声：“贫道只是关切二殿下而已๐。”
“胡说八道！”齐峻笑骂，下意识地往自己้掌心看了一眼，“你是说，气运——”气运、命数，这都是可变的，他的命数不就变了么？只是——“你不是一直劝我不要争夺大位么？”怎么今日居然一反常态要劝进了？
知白又干咳了一声才道：“其实从前殿下说的话也对，无为而治，并非袖手旁้观，若是二殿下登了大位——治民犹如牧牛羊，二殿下今日射猎尚且如此，日后治民只怕也是如此，那ว天下万千百姓便苦了。”
齐峻还是第一次听见知白这样义แ正辞严，不由á得上下打量他，直看得知白都心虚起来：“殿下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齐峻似笑非笑：“说得倒是没错——”何止是没错，简直是放到圣人书里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只是总觉得，不像仙师说出来的话啊。”
知白嘿嘿干笑，在齐峻的目光下实在是无从遁形，只得摸了摸鼻子：“修行虽看资质，也要有功德，救民于水火，乃是大功德……”
齐峻喷笑。的确，这才像是知白会用的理由啊！
爽朗的笑声一直传到เ屋外，冯恩提到เ喉咙口的心才落回了原处，他拿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珠，默默地想：仙师虽然有时候活像是个无赖，但似乎还是颇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