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峻一怔，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叶氏设下这圈套，后头必有后手，岂能让你来背这黑锅。何况湛卢本是父皇赐我的，便是说被湛卢损了，也是在我宫中损的才行。”
“事已至此，殿下看，这事要怎么办？”知白犹豫着看看摆在桌上的珠光宝气的朝冠，“要么เ，说殿下将朝冠拿来给我看，被湛卢剑气损了一颗？”
知白轻轻叹了口气，咬破手指，在瓶子上涂ิ抹起来。他指上鲜ຒ血沾上瓶壁便迅消失，仿佛是被那透明琉璃吸了进去。齐峻紧盯着瓶中的泥鲸，绝非他眼花，而是知白涂ิ抹之ใ时，那泥捏的长鲸确实如同活的一般，轻轻摆动着尾巴，每摆一下，瓶中便多出一些水渍。开始只是瓶壁上几颗水珠，之后就是瓶底的积水，直到知白画完，瓶中的水已然淹没了泥鲸，只听扑拉一声，竟是那泥鲸用尾巴拍起了一个水花，随即便沉到瓶底不动了。
齐峻皱皱眉：“先解燃眉之急，日后再修缮水利便是。”
那青年军士猛地睁开眼睛攥住他手：“休说这样的话！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替你报仇！”
此时那缠绵的两人已๐到了雨散云收之时，贾俾将出一声低吼，底下的青年军士身子一阵痉挛，两人都放松了下来。贾俾将喘了几口，伸手摸了摸身下人的脸，随手扯过扔在一边的军裤ไ替他擦拭，口中ณ道：“这几日怕是又有仗要打了，我得跟着将军出战，若是——若是回不来，你晓得我这些年攒的饷银都在何处，拿了回乡去过日子罢。”
知白却一抬头瞧着他问：“殿下，是不是要打仗了？”
一直回了住处，齐峻见知白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随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若是喜欢那ว狗，回头让侍卫们再去打听打听，想来那ว般稀罕的红色必不多见，倒也易寻着。”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刻薄，但确实不错。自从大婚到现在，齐峻哪天不是处理政务直到晚上？腾出时间来还要去紫辰殿陪一陪皇后，到赵月这里来的时间自然要减少，细算一算，差ๆ不多是隔一两ä日才来一次。而齐嶂不过是在北宫读书，每天不过午后就可回延英殿，所以他的皇子妃先有孕，实在也——顺ิ理成章。
赵月被骂得咬紧ู了嘴唇，眼圈有些泛红却不敢落泪，强忍着听皇后数落了一番，这才退了出来，才一上翟车，眼泪就雨点般落了下来。香药连忙递上帕子，忍不住埋怨道：“娘娘说话也太过了，太子妃进宫这还没半年呢，何况咱们殿下要忙着政务，哪像二殿下有那许多工夫……”
皇后却是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其实皇上把那支牙箸赏给林采女就是了，倒是像得很呢。”
叶贵妃压下心中ณ的恼怒沮丧，含笑道：“陛下，林采女也为皇上献了舞，皇上好歹也赏点什么呀。”其实林采女升做采女已๐然是大赏了，可是叶贵妃实在看不得皇后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要再刺皇后一下才舒服。
“这——”冯恩有些犹豫，“不是娘娘让太子妃娘娘把人接进来么？”怎么เ会反过来挡着这件事呢？
“猜着就是她！”齐峻冷笑一声，皇后正因为他大婚高兴得乐่陶陶的，若不是叶贵妃去提什么เ侧妃，皇后怎么เ记得起良娣的事，“你亲自去紫辰殿跟母后回话，就说听说二弟那ว里要纳侧妃，我是太子，嫡长为重，最好是等太子妃有了嫡子之后再纳他人入宫，若是叶贵妃怂恿父皇跟母后提此事，让母后设法替我挡一挡，免得东宫人多事杂，反生些乱ກ子。”
天火！天雷下击！齐峻双拳紧ู握，恨不得将这中人一脚๐踢死。若说方才他赶过来之时还有些不能确定，那现在他已经可以断ษ定，这什么雷击昭明殿，其中ณ必有蹊跷！
“怎么会走了水！”敬安帝已经就寝，也被中ณ人们的传报惊了起来，坐着御辇匆匆过来，看见几乎ๆ烧着半边天的火势，不由得脸色大变。一名中人畏ั畏缩缩地跪着爬上来：“陛下，方才，方แ才突然天雷下击，园子里顿ู时就起了火。这，这天火——奴婢们实在是……”
皇后犹自有些不服气：“你是太子，他如何与你相比！”
“母后——”齐峻声音略略一高，又压了下去，神色间透出几分难以遮掩的无奈，“初次选妃，既是要选正妃，再挑两个良娣也就足够了。想来二弟那ว里，也不过是挑两ä三人罢了。”哪有一裹子把东宫里所有位置都选齐的？若是一选就是十多人，外头要怎么เ议论他这个太子？难道他别的地方不能肖父，偏在女色上肖父吗？
齐峻倒是自嘲地一笑：“今日确是莽撞了。”东狄二王子的举ะ动是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杀犬也是为了立威，只是没想到其余九头獒犬见了同伴的血，会疯狂至此，“倒是仙师，如何能ม一举手间就吓退九獒？”
冯恩张了张嘴，想呵斥知白——纵然他是仙师，也不得如此跟太子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压下去了，他想起来前几日自己的提议，若是那ว时殿下答允了，今日没有这位秀明仙师，太子是否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那人将包袱捞起来，闻言便上下打量敬安帝ຓ一番，面露惊讶之色：“阁下竟是人间之人？”
敬安帝借着月光仔细瞧着此人，身材高大相貌端正，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异之处，身上穿着白色布衣，还挽着袖口，地上扔着个包袱，显然是他方才枕的。只是那包袱的白布与他身上的布衣一样，都泛着隐约的银光，虽然在地上躺卧过，却洁白得不沾半点尘泥。敬安帝仔细看过，越觉得此人不凡，便含笑道：“君何以疲倦至此，竟就地躺卧？”
“回娘娘的话，是仙山哪。”一个ฐ道童伶俐地答道，“海上有十洲，其中有一洲名方แ丈洲，在东海ร中ณ心，正方形，边长五千里，是群龙所聚，有金玉琉璃之宫，群仙不升天者在此往来，耕田种芝草，就如凡间农夫种禾稼一般呢。”
此时云雾散得更开，有阳光从云层中ณ漏下来，远处的山峰看得更加清楚——山脚被云气托举着，像是在半空中飘浮，阳光给那些楼台都镶了一层金，更加显得金碧辉煌，美不胜收。敬安帝已经惊喜地走到了船头上，连皇后都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这，这是什么地方แ？”
知白眯着眼睛瞧了瞧：“机关之ใ术我并不懂，但这莲花中ณ空是真，里头灵气充溢——啊，是星铁！”
“这偶人手里还拿着一朵莲花，”到了此时，齐峻的声音反而越冷静下来，“我瞧着那莲花像是中ณ空的，似乎有机关可以打开？”
齐峻毫不客气打断ษ了他的话：“既ຂ有龙气，为ฦ何在西南山中ณ你却不识我身份？”
知白头上冒汗：“殿下怎作如此想？殿下身为龙子——”
一个ฐ得祥瑞所应的皇后，一个孝心格天迎回祥瑞的太子——叶贵妃的眼眸黑沉沉地垂了下去——这次的星铁一事，不但未能ม达到目的，反而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齐峻去了西南，非但没有死在深山之ใ中，反而当真将星铁ກ迎了回来。皇后病重将死，却又被人救活。叶贵妃的手在宽大的袖中紧紧攥了起来，现在轮到她将掌心掐出血印了——星铁ກ是天赐祥瑞，齐峻因寻星铁结识了异人，异人又救了皇后，这般兜兜转转，岂不是皇后因天降祥瑞而延寿，这祥瑞岂不成了应在她身上的！
果然知白目光躲躲闪闪不敢跟齐峻对视，干笑道：“这个么……”
齐峻一直盯着知白，突然问道：“那ว你从前说过我是年少失母之相，可是准的？”倘若知白真是有道行的，那么这句话只怕……
“这畜ไ生，倒灵醒！”齐峻知道事情不好，一脚๐踢开地上的拐杖，冷笑起来，“来吧，就不信我齐峻今日会命丧于此！”
怕火？齐峻心念转动，立刻๑将自己身前的草丛点燃。这西南的山中太过湿润，即使时已๐入秋依旧ງ是草木青葱，很难点起明火，倒是冒起一阵阵的浓烟，多少也把巨蛇逼退了些。不过，巨蛇很快便现自己处在下风头，当即展开粗长的身体，一棵树一棵树地移动着，向上风处绕去。
冯恩低下头去：“奴婢跟着殿下。”
“让我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宫里？”齐峻傲然抬起头，“这样缩头缩尾的太子，我不稀罕！何况我若无所为ฦ，叶家就会捧着二弟有所作为！三年，夜长尚且梦多，何况是三年！有那妖道在，叶家有的是机会，躲过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与其坐以待毙，我宁愿起身一搏！”
叶贵妃心里疑ທ惑，脸上不露声色地笑道：“这倒奇了。当初ม陛下看了这九颗珠子，说九是大吉之ใ数，所以才叫用这珠子镶成朝冠，以兆九州一统之象。如今珠子都不一样了，这样的好意头不要，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何用意呢？且这颗珠子似乎ๆ不是内库的宝物，可莫不是要鱼目混珠吧？”说着，故意掩口而笑。
齐峻却把脸色一整：“贵妃慎言！今日是父皇万寿，只宜吉言，贵妃切莫为ฦ了一时口舌之快，倒扰了父皇的好日子。九州ะ虽则ท一统，冀州却是京城所在之地，自然比它州不同，若是九颗珠子一模一样，如何显得出父皇坐镇之ใ处地位尊崇、与众不同呢？”
叶贵妃想不到เ齐峻居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斥责她，不由á得噎了一下。齐嶂在旁้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母妃不要说了，皇兄大约是不知那玄珠好处，只当珠子大些便珍贵些也就是了。”
他说是压低声音，其实声音并不低，恰好能让旁边人都听见。敬安帝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便道：“这玄珠还有什么เ奥妙不成？”
齐嶂微有几分得意，起身道：“父皇有所不知，这九颗玄珠皆为珠母，珠母者珠之ใ母也，若周围有其它珍珠，便皆会追附珠母而来，正如万民追随父皇一般，故而叶将军才敢以此珠进献。”
这一番话说得底下众人纷纷惊叹，不少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叶贵妃含笑道：“口说无凭，陛下着人取一斛珍珠来，一试便知。”
敬安帝ຓ内库的珍珠无数，只点了个ฐ头，王瑾便去捧了一斛ฑ珍珠过来，倒在大铜盘中，又将朝冠小心放入铜盘之中，便见那ว四下滚动的珍珠都聚向中央，紧紧围在朝冠四周，可见齐嶂之ใ言不假，若非玄珠镶在朝冠之ใ上，这些珍珠必然都会聚到เ玄珠身边去。
王瑾不由得就捏了把冷汗，果然齐嶂得意地看了齐峻一眼，笑道：“皇兄虽是好意，但这珠子也不是越大越可宝贵，还是快将原本那颗取来换了罢。”
叶贵妃心中ณ一喜——齐嶂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只要敬安帝说换回来，而中ณ宫拿不出原本的珠子，罪名一样能扣上去的，当即附和道：“正是，不知那颗玄珠现在何处？这九珠兆九州ะ，可万万更换不得呢。”
敬安帝也抬头去看齐峻。皇后坐在一边，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变了，齐峻却不慌不忙地道：“九珠兆九州不假，可却也未必是叶大将军进献的玄珠兆九州ะ呢。”
齐嶂撇嘴道：“皇兄且说那颗玄珠究竟在哪里呢？”
齐峻淡淡道：“碎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旁的真明子忽然露出恍然之ใ色，随即面露惊慌之色，欲言又止。他就坐在敬安帝下，这样挤眉弄眼的敬安帝如何会看不见？当下便开口道：“国师有什么话要说？”
真明子故做迟疑之色，只拿眼睛去看齐峻。敬安帝微微皱眉，又问了一遍，真明子方叹道：“今日陛下万寿，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紫微帝星旁有八星相连，以帝星为，成九星连珠之ใ形，正兆陛下一统九州ะ之意。”
这听起来纯是好话，但众人观他方才面有惊色，便知道话犹未完。齐峻冷笑道：“国师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就是，何必吞吞吐吐，在此吊众人的胃口呢？”
真明子不防他有这样大的胆子，将话说得这般明白，老脸也不禁微微一红，干咳一声道：“后来……后来突有一道赤红之气冲过，直犯紫微，冲散九星连珠之ใ相。贫道本以为是凶兆，当时大惊，不想原来是应今日玄珠碎裂ฐ之ใ故，倒是贫道杞人忧天了。”
他嘴上自称杞人忧天，脸上神经却全不是那么เ回事，在座之ใ人哪个听不明白？皇后大怒道：“如此说来，国师是说玄珠碎裂冲犯紫微？本宫倒不知道，一颗珠子便能ม冲犯紫ใ微？这般的珠子，叶大将军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番话还没说到点子上去，但倒也让人难以回答。叶贵妃脑子转得快，起身款款一福：“臣妾也不懂天象，只是事关我盛朝国祚，还是请皇后娘娘先说说这玄珠是如何碎裂的，也好让国师知道如何化解才是。”
皇后怒冲冲还要说话，齐峻看敬安帝ຓ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便道：“贵妃说得是，合该先将此事弄明白才是。国师方แ才说，是一道赤红之ใ气冲犯紫ใ微，国师可看准了？这赤红之气又是什么？”
真明子看他一副胸ถ有成竹的样子，已经商议好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不敢说出来：“那ว赤红之气来得太快，贫道瞧着倒像是血气，只是一闪而逝，贫道也未及看得清楚。但也好在此气并不长久ื，虽冲散了九星连珠的瑞象，却未伤及紫ใ微，也算是不幸中ณ之大幸了。”后面这几句却是他自己临时补上的，叶贵妃和齐嶂如今在宫中不比从前了，从前他是无往而不利ำ，可如今——底气却是有些不足了，不得不事事都想着为自己留一线了。
皇后再不聪明也听出来了。什么เ赤红之ใ气，前几日齐峻的病不就说是在西北被血气所冲了吗？如今又是赤红之气冲犯紫ใ微，这又是冲着齐峻来的啊！
齐峻眼看皇后满面怒色，连忙抢在前头：“这便有些奇了。国师可知这玄珠是如何碎裂的？”
真明子如何会知道。敬安帝ຓ眉头紧皱：“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赤红血气冲犯紫微的天象未免来得有些太过凑巧，但他素来笃信鬼神，事关国祚，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自然要先问此事。
齐峻忽然跪了下去：“儿臣有罪，有一事欺瞒了父皇。”
“哦？”敬安帝眉毛一扬，叶贵妃和齐嶂已๐经又惊又喜，莫不成今日真能钉死了齐峻？
“儿臣自西北归来身体不适，其中ณ原因，儿臣一直未曾禀报父皇，请父皇治罪。”
“不是说为ฦ血气所冲么？”敬安帝这时候哪顾ุ得上治罪，“莫非是另有蹊跷？”
“是。”齐峻低眉垂目，“当日天降祥瑞大败羯奴，当夜儿臣得了一梦，见一条黑影蜿蜒而来，头生双角，爪有五趾，至儿臣面前便将口一张，一道玄光自儿臣口鼻而入，并有一声在耳边道‘天佑之兆，以此为ฦ示’。那声音如洪钟牛吼，儿臣一惊而醒，便觉得胸口有一物梗噎，吐之ใ不出咽之不下，遂不思饮食。”
敬安帝听到那黑影头生双角爪有五趾，神色便微微变了，忙道：“何以回来之ใ后你未曾提及此事？”
齐峻低头道：“儿臣当时只以为ฦ自己้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而已，何况喉有嗝噎不思饮食分明是病，哪里有什么吉兆呢？因此不曾提起。谁知前日仙师为儿臣作法，便觉有物上冲，竟吐出这颗珠子来，儿臣想起前梦，便携此珠到母后宫中同观。谁知母后正在观赏朝冠，儿臣一入正殿，朝冠上的一颗玄珠便应声碎裂ฐ，让出了冀州之位。儿臣至此方แ知所谓‘天佑之ใ示ิ’深意，故而将此珠镶于朝冠之ใ上，献于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