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嶂低着头，看着齐峻在地上拖过的玄色衣摆。天寒地冻，皇子们在袍服外都罩了披风，齐峻今日穿的是一条红色狐皮披风，据说是因今年天寒，敬安帝又病了，他便将自己份例中分得的貂皮都献给了敬安帝做衣裳，自己只用狐皮。如此一来，宫中无人不说太子孝顺ิ。
齐嶂跟在齐峻身后，身上一阵阵地忽冷忽热。齐峻今日穿玄色太子袍服，深黑色缎面上绣了八条金龙，只比敬安帝ຓ的袍服少一条龙。除他之外，其余皇子均只能ม穿寸蟒团花袍服，单只这一样，就区别ี出了身份高低。
知白打着哈哈：“只怕殿下听不入耳。”
知白瞄他一眼，没说话。齐峻不大习惯地看看他：“怎么เ不说话？”
知白的两ä片嘴唇都肿胀起来，颜色紫，火光之ใ下看起来说不出的吓人，吓得齐峻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这，这是中了海葵之毒？”只是吸了吸毒液而已๐！这海葵之毒，犹胜蜂蝮。
“你说什么เ？”齐峻现下浑身无力，只想躺着不动，勉强转过头去看他的脸，这一看却吓得他呼地坐了起来，“这是怎么เ了！”
齐峻泄了一番，倒也痛快了些，闻言长叹一声：“若是时间再多些，或者还可设法去寻一颗同样大小的珠子来换上，可是再过十几日就是万寿节，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珠子？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ฐ办法。”
“那殿下打算怎么เ办？”
齐峻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琉璃瓶还没有宫中ณ妃嫔们饮酒的玉杯大，瓶中水当真就是一口之量，倘若他不是亲眼看见这些积水是无中ณ生有平空出现，打死都不会相信这就是长鲸从草甸子里吸来的沼泽之ใ水。
知白小心翼翼地拿起琉璃瓶：“此瓶需择地放好，万不可倾覆，容其中之ใ水自干方แ可丢弃。”
两ä人唧唧哝哝又说了几句，才双双穿了衣裳๙，分两边走了。齐峻按着知白蹲在长草里这半晌，直蹲得腿都麻了，知白哎哟哎哟地叫着，龇牙咧嘴地扒着齐峻肩膀站不起来。齐峻比他强些，虽然脚上也是如蚁咬一般难受，却还能维持着面不改色，伸手将知白提起来，见他还伸着脖子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不由沉着脸道：“圣人云非礼勿视，你怎么不知羞！”
他话未说完，已被身下人截口道：“你要拼死跟着将军，我自是拼死也要跟着你，休得多说了，便是出战之时，盼你英勇杀敌，凯旋๙归来。若不然，你想办法把我调到你手下，我跟着你上阵！”
自然，西北边关这边年年都是要打仗的，但都是羯奴伪装ณ流匪入关劫掠的小仗，而赵镝说的，却是要打一场大仗。自他来了边关，几场小仗都打得还算顺ิ利，可是始终不能对羯奴伤筋动骨，就因为羯奴来袭扰的马队至多不过数百，来去如风，不可预知其究竟会袭击何处，而边关则是大军驻扎，调动起来总不如羯奴迅，因此对京城虽屡有捷报，赵镝自己却明白，这般做法大费周章而事倍功半，若是时间再拖下去，军士的锐气也会被生生拖垮，到时他与前面那几任将军们，也就无甚差别ี了。
今日在城墙之上，赵镝遣散身边军士，对他说了一番๘话，就是这番๘话让他从城墙上下来之时还是心事重重，赵镝说：要打仗。
赵月不由á得皱起眉头：“去观星台做什么？去，派人请殿下回来，就说，就说我身子不适。”
“说是一早去了观星台……”香药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闲话，心里一紧ู。
齐峻倒没有皇后那么เ得意，在他心中，一国储君，便是得敬安帝的赏赐也该是因处置政务，而并非是为ฦ献了一曲歌舞。不过他毕竟是好武之人，得了一把宝剑终究也是欢喜的，将湛卢仔细端详了半晌，颇็有些心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有了这两段奇绝的歌舞，还没有出来献艺的嫔妃们都缩了回去，宫宴颇有几分草草收场的意思，只有皇后满脸笑容，连敬安帝ຓ要去两仪殿歇息都没能让她心情变糟，一路笑吟吟地乘๖着凤辇回去了。明日大年初ม一，她还要去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贺，她的儿媳会跟她一起去，她的儿子还要跟着敬安帝去谒太庙，这些，统统都没有叶贵妃什么事儿！
齐峻瞧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冯恩自他五岁上就进宫伺候他，说实在的，到เ如今在这后宫之ใ中ณ，倒是与冯恩说话比与皇后说话还要自在一些，不必有所顾ุ忌。
“殿下——”冯恩领了命，仍旧ງ没有就走，踌躇着欲言又止。
“陛下——国师来了！”小中ณ人刚跑开几步，又跑了回来。他身后，真明子带着两个小道童快步走来，神色沉重。敬安帝不等他见礼便忙问道：“国师，天雷下击，此是何预兆？”
那中人被这一脚๐踢得胸骨剧ຕ痛，不敢再说什么，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开了。敬安帝立在此处都觉得热气扑面，不由心急如焚，跺着脚๐道：“这是何天象？快传钦天监！请国师和仙师来！”
“还有这一个，兵部ຖ侍郎幼女孟氏。”管兵部，那是有实权的地方แ，叶氏不也是有了军权才显赫一方แ的么เ。
皇后虽然很不明白，但每逢儿子这样郑重其事不容置疑ທ地说话时，她也只能听从，遂点了点头，将手中画像一一铺展开来：“既只挑几个ฐ，更要好生瞧着。这个ฐ是户部尚书的长孙女凌氏，年纪才十六岁，颇็有才名。”户部那ว是管钱的地方呀，手里有了钱才好做事，不然太子说起来好听，却没有私产，平日里打赏下人手头怕是还没有齐嶂宽裕ษ。
齐峻皱了皱眉：“这样说来，父皇岂非是百兽不侵？”龙气这两个字，他听了实在没什么เ好心情。照知白这么说，敬安帝ຓ每年围猎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侍卫保护，任何野兽见了他都该掉头就跑才是。至于说到齐嶂，那就更没有好气了，若当真龙气如此好用，齐嶂当时何不跟着东狄二王子下阶观獒！
知白只能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เ，只是将这些日子自陛下和二殿□上吸收来的龙气逼出去而已。龙威แ当前，别说獒犬，便是虎豹犀象，一样要退避三舍。”
敬安帝听他的说法恰与知白方才所说印证，心中再无怀疑，笑道：“确是缘分。朕欲至广寒清虚之府一观，不知该往何处走？”
那人便将包袱往手臂上一挎，抱拳对敬安帝行了一礼：“原来是人间天子，某失敬了。某乃月中ณ八万二千户修月人之ใ一，今日修月完毕，正要回去歇息，因太过倦累故躺卧于此，不想得见人间天子，也是缘分。”
“大哥！”齐嶂却提高声音喝断了知白将要出口的回答，“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仙山在前，大哥切莫如此不敬，免得仙人怪罪，倒碍了父皇——”
齐峻随他手指处看过去，果然那ว山峦之间似乎有些长长的东西掠过去，只是离得太远，饶是目力再好也看不清楚。然而那山峦却是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便是齐峻心性坚定，此时也有些惊疑ທ，不由得转头去看知白，却见知白凝目看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泛起几分讽刺的笑意来，便知其中有些蹊跷，低声问：“怎么了？那不是仙山？是不是什么เ妖异？”
知白叹了口气：“此魂魄阳寿未尽便被杀死，怨气极深。”他神色中ณ透出些无奈来，“到底是为ฦ了什么，这样的杀害人命，逆天而行……”
“怎么เ办！”齐峻一把抓住知白的手。事涉鬼神，饶是他再焦急也毫无办法。此时此地，能挽救这一切的也只有知白了。
齐峻脸色唰地变了，一摆手，冯恩连忙带着小中人们退得远远的，齐峻逼视着知白，冷冷地道：“你方才说什么เ？龙生九子是何意？你是说，我并不能成龙？”
“大胆！”冯恩在旁边早听得冷汗直冒，见知白说出这么句话来，连忙喝斥了一声。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各不成龙，知白这么เ说，难道是说齐峻虽为龙子却不能成龙？这岂不是暗指齐峻将来不能ม继位？
皇后醒来后用了一碗莲子羹，脸上便显出了红润之ใ色，只是有些困倦思睡。齐峻服侍母亲睡下，眼看皇后眉宇间的黯沉之色全消เ，竟似是比平日里还要好些，不由得心中欢喜，也有心情陪着知白转了一圈，笑问道：“如何？瞧着这地方แ还满意？”
知白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虽然他说一切从简，但这宫室都是比照着储君的待遇陈设，只是颜色尽量素淡，珍玩古董只捡朴拙的，也亏得文绣心思灵巧ู，竟然将这屋子里收拾得富贵气全消，齐峻看了也十分满意。
这一通长篇大论里，齐峻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逆天改命知白并非做不到เ，只是他不愿意做。想想也是，他都要把知白凌迟处死了，知白怎么肯去为ฦ皇后改命呢？
知白面有难色：“这……逆天改命其实是无益之事，天道如此，此益则彼损，此消则彼长，若强行逆天，只怕祸ຖ及后身也未可知。”
齐峻跌在地上，虽是身下草厚，也摔了个ฐ七荤八素า，胸口阵阵疼痛，喉咙里一股血腥气直涌ไ上来，受伤的腿更是一阵激痛，想是伤口已然开裂ฐ。他知道此时千钧๕一，顾不得别ี的，翻身起来就往树木茂密处跑，耳听后面哗啦声不绝于耳，巨蛇在地上卷曲成一团翻滚了几下，昂起头就追了上来，粗长的身躯所过之ใ处再不是方才那样悄无声息，而是横冲直撞声势惊人，洒下一地的断ษ枝碎叶。
这一刀是他准备计算了许久才出手的，真是又狠又准。巨蛇再灵醒也不过是头畜ไ牲，又天生畏火，只见着齐峻左手里有火把，却未注意他右手里隐了一把短刀，噗哧一声被短刀捅了个ฐ正着。那ว蛇皮坚韧不易划开，眼珠却没有皮甲保护，顿时鲜血飞溅，巨蛇出一声尖锐的呼啸，把头一甩，齐峻只觉得眼前绿影一闪，一段蛇躯撞在胸ถ口，整个人都倒飞出去，紧握在手里的短刀从巨蛇眼眶内拔-出，刀尖上还带着一颗巨大的眼珠。
齐峻微微一笑。冯恩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大伴，心腹倚重更比旁人不同，且冯恩机敏警觉，老实说，比皇后身边那个ฐ内监总管要有用多了。只是冯恩毕竟是个ฐ中人，肩不能ม挑手不能ม提，指望他跟着出宫对付叶家的兵马实在是不可行，倒不如留在东宫用处更大。
冯恩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誓死也要卫护娘娘！可是殿下——奴婢实在不放心殿下！”
“奴婢听见冯内监吩咐将晚膳送到เ观星台去……”小宫人嗫嚅着，眼看文绣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后半句话就咽回了肚里。
文绣不由á自主地抬头向观星台方แ向看过去，殿下到เ底天天跟仙师在一起做什么，难道就不嫌腻烦吗？算算他已๐经有一两个月不曾进过太子妃或是良娣们房中了，难道殿下就不想……
齐峻可不知道文绣正在计算他的房事频๗率，知白在东宫里养了十几天，还是病怏怏的看着苍白如纸。观星台已然修缮完毕，比从前更精美，也就越显得知白更病得可怜。
“还是叫御医来诊诊脉吧，就说是元气耗损，那用药不也能补补元气吗？”齐峻怎么เ看怎么觉得揪心，“宫里别ี的没有，百年的山参有的是，难道也没用？”
知白蜷在被子里，都快到三月了，他反倒畏寒起来：“百年山参并无灵气，若是有千年的还好些……”
“叫殿中省想办法去找！”齐峻立刻转头吩咐冯恩，“找人去东北山中挖参！若有有人得了，必定重赏！”
冯恩赶紧ู去传话。知白陷在被子里笑了笑：“千年人参可遇不可求，不必劳师动众了，我慢慢养养，再修行起来就是了。”
齐峻只觉得暴躁：“若不是赵氏，也不至于此！”
知白半阖着眼睛：“逆天而行，总要付些代价的。”他轻轻叹了口气，颇็觉得自入京以来有些蚀了本。星铁、湛卢、射日镞，自此而得的修为统统没有留住，反而将从前山中ณ修行的元气都损了不少。
齐峻觉得知白的轻叹像根线似地拉着他的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要说话了，好生养着。我已叫人到เ各处去寻灵物，若能ม得几样真的，也对你有补益。”他突然想到เ一件事，“若不然——我设法送你去父皇身边？你不是说过父皇的龙气对你大有裨益？”
知白仍旧懒โ洋洋地摇摇头：“眼下我有些虚损，也无法打坐修行，便是陛下那ว里有龙气，我也无法吐纳吸收。何况陛下现在——”
“现在怎么เ？”
知白停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什么เ，有些冷。陛下是水德，其龙气偏寒，于我此时并无甚好处。”
“那要如何是好？”齐峻真是没了主意了，“射日镞为何不戴了？”
“太过霸道。”知白半闭着眼睛，“之前我无恙时自然压得住，眼下却是不成了。”
“就再无办法了？”
知白嗤地笑了一声：“办法啊，恐怕只有双修之法了。”
齐峻一怔：“双修——之ใ法？”
“嗯。”知白漫不经心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双修乃是二人元气共享共行，若说我此时耗损太过不能自行修习，还是双修为最妙，合气之时道侣之元气运行周天，亦可携我之元气同运，我便不必自行修习也可有所补益了。”
齐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只有双修之法？”
知白又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道：“眼下我只能ม想到เ此法，若不然，倘有千年人参灵芝服下也可略๓有补益，再不然，就只得慢慢休养了……”
齐峻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既ຂ这样，我从宫人中寻一个ฐ与你！”
知白诧异地睁开眼睛：“殿下且慢！我此刻๑所需乃ี为ฦ阳正之气，陛下因是水德之身尚且不可，若宫人皆是女子，天生便是阴体，双修亦是无益。”
齐峻傻了眼：“如此说来，你是要——是要与男子双修？”
“嗯，男ç子为ฦ阳，若要增补阳气，自然只有与男子双修。”知白说了这几句话就有些气喘，又闭了眼睛，把自己้蜷得更紧一点。齐峻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冰凉。他再摸摸知白的手臂脸颊，也都是一样的凉，不管放多少炭盆暖薰都是无用，就是捧着手炉，知白身上也一样是凉的。这些日子在东宫里，他睡着的时候呼吸轻浅，身上又凉，齐峻有时候简直都怕他已然没了呼吸。
知白又把脸往被子里藏进去，身子渐渐起抖来。齐峻顿ู时一阵紧ู张：“怎么เ了？”
“没什么——”知白有气无力，“这是寒气太重，白日里可晒晒阳光补充阳气，入夜了自然要厉害一些。殿下去休息吧。”
齐峻眉头紧ู皱：“冯恩，去多取几个手炉！地龙也烧旺些。”这些日子他忙于政事，夜间不曾在知白房里呆着，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毛病。
冯恩一会儿就送了四个手炉来，全塞在了知白脚๐下，地龙更是烧得殿里热，只是他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显然这些都全无用处。齐峻略一犹豫，掀开被子钻进去搂住了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