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顿时哑了，半晌才道：“也没去几次——”其实是去得比她那里多的，一个ฐ月里大约也要去个四五次，几乎是她的一倍，每次看起居注，她心里都酸得厉害，恨不得把贤妃拖出来打一顿才好。
“住口！”太后皱眉喝斥她，“皇上不是还去你宫里了吗？还有贤妃处，皇上去过几次？”
扑通连声，所有宫人连带御医都跪倒一片，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吓得瑟瑟抖，只是不敢哭出来。这几天敬安帝已经连打死好几个ฐ宫人了，就连最受重用的王瑾都挨了二十板子，如今还在下房里趴着呢。
四周的宫人齐齐低头，敬安帝一掌就拍在身边的小几上：“朕养你们何用！”
金盘里平静的水面开始像泉眼一般冒起一串串ธ气泡，齐峻低头看下去，现冒起气泡的水面俨然竟是挂在北宫书房里的那ว幅地图——盛朝国土的轮廓尽在其上，与旁边平静如镜的水面泾渭分明，而龟板雕成的吉吊正处在西北的位置。
“此为ฦ吉吊。”知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听起来飘忽不定，“龙头龟身，谓为ฦ吉吊，。所谓云从龙，可惜宫中只有龟板，并无龙骨，只能雕成此物了。好在此物亦为龙裔，用来移云也勉强可用。只是终究不是真龙，尽力而为罢了。自此刻起，不得有任何外物打扰，殿下替我护法。”
齐嶂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๐步。鸾鸟为何会飞过来？究竟是不是想落下来？会落在谁的身上？若是落在他身上，那岂不是说——齐嶂浑身一阵阵热，恨不得伸手去将那鸾鸟扯住，扯到自己้怀里来。紧接着他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一回头，三皇子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皇兄如何站住了？”
只见跪伏在地的百官已๐然都有些失仪地抬起了头，有些沉不住气的还用手向空中ณ指指点点。齐嶂也随着抬起头，才现停歇在昭明殿的鸾鸟不知何时竟飞了过来，正在他们四人头上盘旋๙，似乎还有意落下来。
这果然听起来不大入耳，但却说的都是实话。齐峻叹了口气，随手扯去一片枯黄的叶子：“你说得不错，全是我自己้急功近利ำ，才致后患。”
知白干咳两ä声：“有因才有果，有得必有舍，殿下若想十全十美，那ว却是万万不能的。即便暂时看起来像是十全十美，也必有祸患所伏，日后必见。”
知白把那拳头大小的东西拿在手里对着火光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像是星铁……”
齐峻猛然想起手中的东西，连忙递给他：“这是我自那ว海葵体内挖出来的，你看是个什么东西？”他充满希望地又补了一句，“会不会——又是一块星铁ກ？”
“宫中进贡的珍珠，颗颗都是毫无瑕疵，其实海中捞起来的珍珠，哪有这许多光润无瑕的，也有许多在进贡之前又经加工，只是宫中的匠人既能将这朝冠做成这样，难保其中ณ没有叶氏的人，若召他们来将玄珠改小，只怕走漏消息；若不用他们，一时又找不到เ这样好手艺的匠人……”将珍珠削去一层却仍能瞧着圆润光洁，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艺，若是削坏了，那ว才是大大糟糕。
“还有个ฐ办法……”齐峻手指轻轻摩挲着圆润的珍珠，“太子妃那ว里也有几颗玄珠，只是比这个ฐ略小些。若是将这八颗玄珠全部ຖ削去一层，做得与太子妃那颗大小相同……”珍珠供进来的时候敬安帝当然看过，但究竟是何大小怕是也记不得这般清楚，赵月那颗最大的玄珠只比这个小一圈儿，小珠变大自然不可能，但大珠变小却是可能的。
这话听起来不错，但齐峻总算与他相处已๐久，单是看他神色，就知道这修为折损非同小可，所谓什么阴德福报，不过是知白说来安慰他的话罢了。想想此人为了一块星铁ກ随自己้入京，虽说得以供奉星铁，后来又得了纯钧宝剑，但几次三番为助自己้所折损的修为只怕远过星铁和纯钧得来的好处，可算是得不偿失。此次他远赴边关，原是为ฦ了替他再寻一块星铁ກ好弥补损失，谁能ม预料é不但不得，反而又失。齐峻一念至此，从前被骗去喂蛇的怨气消散殆尽，不自觉伸手揉了揉知白的头：“你放心，日后我定然再替你多搜罗些灵瑞之物。”
知白笑了笑：“若能救那些军士性命，也是阴德福报。”
知白偷窥一下他的神色，识趣地闭上了嘴，站在那里活动血脉ำ不通的双脚。齐峻站了半晌，眼前似乎ๆ总是晃动着那两具结实的身体，脸上的热度退了上上了退，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ๆ住，才现身边的知白正挥着手似乎是要往自己้脸上打，不由一皱眉头：“这是干什么เ呢？”也没叫他掌嘴啊。
齐峻只觉脸腾一下热了，恼羞成怒道：“胡说！”
知白被他突然的疾颜厉色吓了一跳，怔了一怔才道：“没有人与我说什么เ，只是——今日那条狗，殿下难道没有看见？”
这计划如今还只在赵镝心里，出得他口，入齐峻之耳，并无第三人知道，知白却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在军中有奸细？
小中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手轻脚๐走过去，先给冯恩行了礼ึ，才把太子妃不适的事说了，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太子妃娘娘请殿下回东宫呢。”
小中人喏喏连声，转身提起衣角一路小跑去了观星台。才到เ宫门口，就见冯恩带着两ä个小中人站在大殿外。这位太子身边的贴身内监他是认得的，如今到เ了观星台才不过站在大殿之外，连内殿都进不去，可见秀明仙师的地位。
“是么？”齐峻将湛卢反复又看了看，“好剑确是好剑，但珠玉竭河之值——我倒宁愿换些皮甲刀枪回来，也免得军中捉襟见肘，净拿些朽烂之物充数。”
知白的身子都快趴到他腿上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湛卢剑，半天才吁了口气感叹：“昔日秦客薛烛善相剑，越王正聘欧冶子作名剑五枚，湛卢为ฦ其中之ใ一。薛烛相湛卢，曰‘衔金铁之英，吐银锡之精，奇气托灵，有游出之神，服此剑者，可以折冲伐敌，人君有逆谋，则去之ใ他国’。后越王献湛卢于吴，吴公子子光逆弑其君王僚，湛卢便去如楚。楚昭王得之ใ，召风胡子问其值，风胡子答曰‘虽有倾城量金，珠玉竭河，犹不可与’。今日得见，其中灵气内蕴，金英外露，真是宝剑。”
冯恩不敢再说话，磕头之后往紫ใ辰殿去了。赵月浑然不知二人谈话，笑盈盈地领着宫女传菜进来，亲手替齐峻盛饭夹菜。旁边尝膳的中人眼看被抢了活计，不知该如何是好。齐峻知道这不合规矩，但看赵月喜笑颜开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刚进宫的女孩儿，日后慢慢教便是，宫里的日子长着呢，何必这时拂了她的好意。
齐峻微微皱了皱眉：“太子妃与我是一体的，冯恩，你确实僭越了。”不过冯恩的忠心也是天日可表，“看在你忠心的份上，下不为例。太子妃如今年纪还轻，又是刚入宫，日后自然会好。”
敬安帝顿足道：“天雷击在松柏园中ณ，与火烛何干？”真明子越是这样说，他心里就越深信了天雷下击的说法，何况那一声闷响，他在嫔妃宫中ณ都听见了。
“陛下——”真明子眉头紧皱，“或许是昭明殿中ณ火烛倾倒之故？”
“是今日一早ຉ，孟氏在群卉殿内百鲤池边散步，见池中ณ新荷初，一时有兴唱起江南小调，被父皇经过时听见，叫出来见的。”自然，什么เ一时有兴之类的，天知道是真是假，否则ท敬安帝早不经过晚不经过，怎么就那时候偏偏经过了呢？
皇后大惊：“已然见过了？”秀女们入宫都是住于群卉殿，并不许随意走动的，敬安帝如何会见过？
虽然生了獒犬流血事件，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敬安帝照例在行宫举行宴会，款待东狄王子。皇后现在听见东狄二字就浑身不舒服，任凭宫女怎么劝都不肯出席，好在东狄只来了一个王子，还没高贵到需要帝后都出面的程度，皇后即便不露面也并不算失礼。
齐峻没再说话，知白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这布衣之人将两个叶包送出，便向敬安帝ຓ一拱手，拎了包袱转身便走。也不见他脚๐步如何轻快，但三五步后走入树荫之中，便霎时没了踪影。敬安帝知道遇到异人，赞叹半晌，这才打开手中叶包。
这两ä个小包一拿出来，敬安帝便嗅到เ浓郁的桂花香气。这叶包竟是桂叶，但敬安帝从未见过如此宽大如同荷叶般的桂叶，知是异种，连忙双手接过。悄眼看去，那人包袱之中ณ原来是些斧ร凿之类，但颜色均洁白无瑕，竟像都是美玉做成。
敬安帝怔怔地站在船头，手紧握着船舷，牙咬得格格作响，半晌才猛地转过身来，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手们不敢怠慢，连忙扯起满帆冲着那云中山峦行驶过去，可是借着海风一直行驶了半个时辰，那山峦仍旧ງ在远处，丝毫也没有接近。不仅如此，那ว山峦反而渐渐地模糊起来，最后竟像烟云一般消散了。
“母后！”齐峻失声叫了出来，但那偶人离皇后太久，黑色人影扑得又太快，即使这时候他冲上去都已经来不及了。而皇后全无所觉，反而因为他的惊呼正要转过头来。
所有的人都惊讶于这偶人与真人一般的声音，唯有齐峻和知白看得清楚，原本浮ด动在偶人面孔上的那张脸猛然向前一冲，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从偶人身上脱出，直扑皇后。齐峻甚至看得清那张脸上的仇恨，还有大仇就要得报的快意，以及露出唇外的、白惨惨的一排牙齿！
“这——贫道并未见过其余几位皇子，只是观气……”知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假山里头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坐不上那张椅子？”齐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太子，是储君！我若不能ม，还有谁能？你又想谁能登大宝？叶氏所生的儿子么！”
知白却没有那ว么เ好耐心，想了想又问：“那，殿下能让我时常见到陛下么？”
“总要慢慢来。”齐峻含笑负手望向真明子道观所在的方แ向，“待观星台落成，我便向父皇进谏。”真明子此刻应该是坐不住了罢？
“只要母后安好，我宁愿折福损寿！”齐峻斩钉截铁地打断知白的话。虽然齐峻素来不信佛道之事，可是如今知白的神术摆在眼前，不由他不意动。不过他听得明白，这件事知白虽有办法，却要损失修为，看知白的意思，分明是不大情愿，必得要他拿出个补偿来，“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知白仍旧ງ是一脸为难，吭吭吃吃了半天才道：“虽则殿下一片孝心上可格天，但生死有命，增皇后之寿，必然要损你福缘——”他转着眼珠子偷偷看着齐峻，“再说，如此逆天施ๅ法，也要损伤贫道的修为……”
果然巨蛇追了上来，先是蛇头一缩一探，冲着齐峻胸前就撞，齐峻脚步一错绕到树后，巨蛇立时身子一扭就要缠上来。齐峻绕着树转了一圈，又钻回两树之间。巨蛇身体再长，也不能把两棵树都缠起来，即使缠了，其实也缠不到เ齐峻，只得将尾巴๒缠定了一棵树，昂起头来再度扑咬。不过它左ุ眼已瞎，总是不够方便，一人一蛇绕着这两棵树转了半天，仍是僵持不下。
这里头就有那么个ฐ侍卫，家里本是猎户，有些家传的对付野物的诀窍，比如说在山中ณ遇蟒。其实这侍卫自己也不曾经历过，只是把祖上传下来的话说给齐峻听罢了。进山的猎户，多半都喜欢在后腰上别根烟袋锅子，蟒蛇最厌烟油子味儿，若远远闻见了，多半就不往前凑。若真是遇上了，蟒与蛇不同，虽也会咬噬，但最擅长便是用身体缠卷猎物，直到挤压得骨断筋折方才从头吞咽。因此遇上这东西，必得想法子别被它缠上，譬如说站到两树之间，就是个极好的办法。
说起来，抛下太子仪仗微服先行，倘若齐峻身上无伤，这委实是个稳妥的法子，可是现下齐峻刚ธ挨了二十板子，纵然行刑的中人手下留情，这皮肉之伤也是实实在在的。此去西南必要骑马，齐峻伤在臀腿，如何坐鞍？
冯恩悚然一惊：“可是殿下的伤——”齐峻的意思他明白了，钦๔天监的林副使曾受过齐峻恩惠，至少在择吉出行这件事上能ม由齐峻决定。齐峻是让林副使挑出一个较远的日子，然后借口斋戒封闭东宫。如此一来，众人都会以为他是要找借口养伤，而他就借此机会提前出行。钦天监副使挑出的那个离得最近的吉日，就是他出行的借口。
这一道霹雳让众人的马都惊了。宫中的马也算训练有素，若是见了野兽也能ม镇定得住，可毕竟出来得少，这般电å闪雷鸣的场面却从未经历过。何况兽类怕火，纵然是驯养过的，也仍旧不能完全掩盖了天性。一道霹雳下来，众马齐嘶，有些胆小的转身就跑，任骑手怎么勒缰都不行；其余的也都立起前蹄大声嘶叫，乱成了一团。等侍卫们好容易将马都控住，便现一片黑暗之ใ中，齐峻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道霹雳响过，天地间算是暂时安静了一些。齐峻伏在马背上狂奔，忽然意识到方才这一轮足足有八声雷响，而在这之ใ前，就是他刚刚ธ命令离开营地往行宫迁的时候，那ว一轮雷则是七声。如此向前类推，他曾在帐中听到了六声雷响，而文绣听到的雷声似乎ๆ便是五声、四声、三声、二声，直到เ那日他与知白在溪边之时，听到เ的一声远远的若有若无的雷鸣，则ท是开始。
自一到八，齐峻心里猛地一动，数始于一而终于九，是不是说这后头还有九道雷呢？知白所说的天劫，究竟是什么？
雨骤风狂，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四周昏暗几乎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电光划ฐ破云层带来一点光亮，马咴咴地嘶叫着，不时地停下打转，不想前进。又一道电光闪过，齐峻隐约看见前方有个ฐ黑影，策马过去一瞧，却是一辆空的马车。
这马车想必就是知白刚才坐的，车既在这里，人也该不远才是。齐峻极目前望，昏暗之ใ中勉强可以看见前头已经要到山顶了。身边草丛簌簌直响，却是一头鹿与一头狼并肩跑了过去。这两头野物本是天敌，若换了平日，狼见了鹿早ຉ就上去扑咬了，只是在这样骤变的天象之ใ下，野物们都被吓破了胆子，只顾ุ得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猎食？
一群鸟扑腾着翅膀从前方飞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山下逃。齐峻的马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无论齐峻如何扯缰绳都不肯前进，翻着白眼要往后转。齐峻眼看不成，索性翻身下马徒步前行，任由那马自己逃命去了。不知怎么เ的，他就是有种感觉——知白就在前头！
四周漆黑如同深夜。雷声久久不至，只有风雨之声，这并不能让人放心，反而将神经拉扯得更紧。齐峻抽出随身的湛卢宝剑劈砍长草灌木，顶ะ着风雨前行，脚边不时有蛇虫爬过，他也全然顾不上。蓦然间前头微微透亮，他已๐走出了树丛，前方便是山顶ะ，只是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已๐成了一片焦地，连地上的土都有些黑，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一般的气味。在这焦地正中，知白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身上的衣裳๙被雨打得透湿，从头到脚都蒸蒸冒着白气；白气之ใ中，隐约可见一团淡淡金光，就在他头顶三寸处微微亮。
“知白！”齐峻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但也知道不是好事，亮开喉咙就喊。只是他刚ธ刚张口，酝酿已久ื的一声炸雷便紧贴着山头炸响，将他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齐峻蓦然睁大眼睛，因为一道闪亮的电光从云层中探出来，对着知白落了下来。
看这一地焦土，齐峻哪里还不明白这霹雳的厉害？眼看电光已๐然要落到知白身上，知白双手结印忽然往上一抬，一层淡淡的金光在他周身浮起，与白练般的电光一触，金光便如被掷了石块的水面一般动荡起来，而电光却如泥牛入海ร，无影无踪。
第一道雷过去，四周又复归寂静，连风雨声似乎都停了，山头上仿佛变了一处坟墓般没有半点声息。齐峻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又唤了一声：“知白——”
知白猛地睁开眼睛转头看过来，见齐峻从林子里钻出来要往这边跑，赶紧用力摆手：“陛下别过来！危——”最后一个字又湮没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第二道霹雳自天而降，那闪亮的电光比第一道更白更刺眼。知白顾ุ不得再说什么，双手一抬，淡淡的金光又泛了起来，将他护在其中ณ，电光轰在金光上，一阵金白相间的闪烁，又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