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闭嘴？”杨末瞪圆了眼，伸手去捏兆言的脸颊，“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对我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兆言喝道：“闭嘴！你懂什么，想挨罚是不是？”
他握着书走到窗边，伸手想去折一小支桂花下来，那棵桂树却突然往侧面一倒，吓得他立刻๑把手缩回来。那哪里是桂树，只不过是一大枝桂花被人整个折下来拿在手中，故意伸到窗口来吸引他的注意。此刻๑“桂树”倒了，露出蹲在窗下十三岁少年笑嘻嘻的面庞，头上还戴了一圈树枝编成的草冠作为掩护。
什么时候奉华宫里种了桂树？他悄悄看了一眼殿门外，老师如果回来，数十丈外就听见脚๐步声了，所以开一下小差应该不要紧。
“你就别嘴硬啦。再桀骜出格，你能ม比得过你爹我吗？在遇到你娘亲之ใ前，我也觉得大丈夫何患无妻，鲜ຒ卑不灭何以家为，女人算什么，怎能ม和我的宏图大志相比！但是只看了你娘一眼，我就栽啦！你娘不也是，空谷幽兰高洁出尘，对王侯衙内不屑一顾ุ，但是碰到เ你爹爹我，嘿嘿！说起来还是你娘倒贴的我呢！你现在还是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ฦ，就妄言终身，等你亲身经历过就明白了。”
杨末拽着父亲胳膊继续拍马屁：“我也读过花间诗词，怎么不懂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对不对？但那是因为爹爹和娘亲都不是凡人，一个是英雄豪杰，一个是绝代佳人，现在叫我到哪里去找能让我倾心的当世俊杰？都是衙内之流罢了！”
杨公斜睨她：“你心还不小嘛，要嫁当世俊杰。”
“那当然了，谁叫我投胎成您的女儿，有一个ฐ盖世英雄的爹爹，那些凡夫俗子还怎么看得上眼？”
这马屁拍得杨公十分受用，手捋颌๒下美髯，悠悠道：“想找像你爹爹这般的夫婿，又得年纪相当，还真不容易。莫说我大吴境内，就是放眼天下，能与爹爹我齐名的，也不过慕容筹一人耳！”
杨末嗤道：“鲜卑人侵占我国土，屠戮我同胞，啖肉饮血都不足泄此恨，再英雄我也不稀罕！除非鲜卑对我大吴俯称臣，届时学昭君、文成下嫁番国和亲，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杨公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巴๒最不饶人，要是被慕容筹听到这番话，还不气得须ี倒竖！好，爹爹答应你，此战一定大败鲜ຒ卑人，活捉慕容筹和魏太子，把他抓回来给我末儿做倒插门的女婿！他年纪也不大，听说还是个ฐ翩翩美男子哩！”
杨末却不同意：“爹爹要是真能抓到เ慕容筹，应当立即斩ล草除根永绝后患。”
“哦？”杨公收敛笑意，“末儿是这样认为ฦ的？”
“是啊。我知道爹爹惜才，但慕容筹毕竟是我大吴的心腹大患。鲜卑人少了这员大将，其他武夫不足为ฦ惧，至少可保边境数年安宁。别说他只是个ฐ素า未谋面的陌生人，就算与爹爹有交情，也该为ฦ了国家大义แ灭亲。”
“末儿，国家大事非同私人恩怨，一是一二是二清楚明白，很多事没有一劳永逸的万全之ใ策，只能权衡利弊取其轻。你不了解魏朝局势，慕容筹此人，活着是我们的劲敌，死了却也未必对我们好。”杨公微微叹气，“不跟你说这些了。单说处置俘虏，杀不杀也要看情形，假如他是缴械投降愿意归顺，我却还疑ທ心斩草除根，岂不成了无信小人？”
杨末道：“慕容筹怎么เ可能真心归顺？一定是诈降拖延。换了爹爹你，会愿意归顺鲜卑人吗？”
杨公恍然：“末儿说得对，爹爹又老糊涂ิ了，光想着给末儿寻觅如意郎君，连国家大义แ都抛在脑แ后了！”
杨末气得捶他：“爹爹，你别ี再拿这个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坊间那些是非不分的怀春少女，就算他是天仙下凡我都不会喜欢的！不是你教我的吗，有些事是原则ท，做人之ใ本，绝不可越过！”
杨公连连告饶：“是爹爹错了，爹爹错了，不该拿触犯末儿的原则ท事开玩笑。轻点轻点！”
父女两ä个打打闹闹，虽是玩笑，但杨末心里明白，爹爹是个ฐ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的人，既ຂ然他不肯让自己้上战场，这次是别想说动他放行了。她靠在爹爹胳膊上，小声道：“爹爹，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嘿！这招还想坑你老爹？那你别说了，不管是什么我统统不答应。”
杨末被这个ฐ顽童老爹气得翻白眼：“我想说不管战争胜败你都要带着哥哥们平安归来，别ี再让娘亲和嫂嫂们夜不安枕了！你敢不答应！”
“这个ฐ啊……”杨公摸摸胡须，“答应是可以，但如果做不到เ，末儿别ี骂爹爹不守信用……”
她作势要揪老爹的胡须：“你这不是故意要我担心吗！如果你不能ม保证，那我只能ม跟在你身边盯着你了！”
杨公却没有在意她玩弄的小滑头，拍拍她的肩膀：“末儿，战场本就如此，没有谁敢保证自己万无一失。难道我现在向你拍胸ถ脯保证，我就真的能安然无恙了么เ？那只不过是无用的空口白话，让你心里好受一点而已。如果你当真有意从军，就得有军人的铁血意志，不被这些虚妄的东西干扰左右。你几个嫂嫂也都略通武艺，想随军陪伴丈夫，我一直没答应。不是因为歧视她们是弱质女流，而是因为ฦ她们心肠都太软了，战争的残酷不是她们能承受的。爹爹每次上战场，都抱着有去无回背水一战的决心，以后你也要这样。”
“嗯！”她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不早了，回去睡吧。爹爹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接下来又没囫囵觉睡了，我这把老骨头哟！”
杨末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又转回来：“爹爹，关于慕容筹，我有个问题，说出来爹爹别ี骂我。”
杨公道：“末儿有自己的见解想法，爹爹只会鼓励，不会骂你。”
“听说慕容筹原是书生，半路从军，武艺稀松平常。假如我们趁其不备，派出武林高手潜入帐中将其刺杀，不就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有道是擒贼擒王，爹爹觉得此计可行否？”
“此计可行，但爹爹我不屑为ฦ之。”
杨末立刻脸红了，低下头去。
“末儿，行军打仗，剑走偏锋出奇制胜只是偶尔，更多时候拼的还是两ä军实力。说到底，一国之兴衰不会被个人左ุ右，鲜卑兵强悍勇武，非慕容筹一人之ใ功，没了他还会有更多年轻有为的新า将领ๆ冒出来。刺๐杀只能解一时之急，且有失磊落，爹爹是个将军，不是江湖游侠，这不是我考虑的方แ向。你以后也须记得，为将为ฦ帅需有大智慧，莫被小聪明蒙蔽心眼。”
杨末被他说得惭愧，小声辩解：“如果有机会除此大患，却固执于磊落仗义而不下手，那ว就是教条迂腐了。”
杨公道：“倘若在战场上碰到เ慕容筹，爹爹绝不会手下留แ情，他死在我枪下只能ม怪自己学艺不精；但如果平素偶遇，两国无战事，说不定爹爹还会请他喝一杯，哈哈！”
“爹爹胸ถ襟非我能及。”杨末低声叹道，“我知道了，谢谢爹爹。你也早些安寝，趁这几天多陪陪娘亲。娘亲说夜里听不到เ爹爹惊天动地威แ震四方แ的呼噜声，反而睡不好觉呢！”
杨公抓起书案上一个ฐ小纸团要丢â她，杨末眼明手快地蹿出门去，一路手脚轻快地溜回自己้房间。
路上经过仆人居住的偏院，听见围墙那ว边隐隐传来磨刀霍霍的声响。她踩着墙边一颗矮树飞身跃上墙头，沿着围墙走了一段，看到เ小院中ณ一男子正在低头磨刀，已经磨了好几把，旁边还有一名丫ฑ鬟帮他擦拭磨好的刀剑枪头，收入牛皮囊中。
杨末认出那是管家杨福的儿子杨靖平，旁้边的姑娘则ท是丫鬟红缨。杨末蹲在墙头冲他们喊：“靖平、红缨，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呢，大晚上的磨刀？”
靖平磨得兴高采烈：“六郎七郎要上战场了，我帮他们把兵器都磨锋利ำ，上阵杀敌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六哥七哥上战场，又不是你自己去，你这么高兴干吗？”
红缨抱着兵器囊说：“靖平哥也要去呢！”
杨末一听眼红了：“什么，你也去？你都不是在编士兵，怎么เ上前线？朝廷征兵了吗？”
靖平把手里的枪头举起对着亮光比了比：“现在入伍当然来不及了，不过六郎七郎是初次出征，我爹让我做七郎的随从，跟着他们护卫周全，大将军也答应了。”
靖平与六郎七郎同岁，其父其母都是杨家的奴仆。靖平出生时，杨福拟为他起单名“平”，取阖家平安之ใ意。上报给杨公，杨公说：“男儿一生岂可只求平静安稳？”为ฦ他名中加一字，改为ฦ靖平，立时就透出几分豪气。
靖平与两位同龄的公子一同长大，杨公见靖平骨骼清奇，让他也跟六郎七郎一起练武。靖平读书不多，武学天分却高于两位公子，犹善用刀，如今是将军府的护院，杨末也承认自己武功远不如他。杨公同意靖平跟随七郎出战，应是看中他武艺高强，关键时或可保护七郎。
杨末惊讶道：“出征还能ม带随从？”
侧面传来七郎的声音：“我被分派到เ后军，管束不严，才安插|进去的。要不是靖平也想上战场，一再求我带他，我才不会要什么เ随从呢。堂堂金吾卫参军上阵还要护卫，不够丢人的！”
七郎和她一样蹲在另一边的墙头。他不像靖平那ว么เ兴奋，两手垂在膝头，问院中两人：“刀枪磨好了没有？给我吧。”
靖平说：“还差两ä把，马上就好。我给你多磨一些，万一杀钝ๅ了还有得替换。”
七郎无聊地拔起墙头的一棵瓦松：“不用磨太多，用不着。”
杨末看他无精打采，全然没了刚刚听说要上战场的兴奋，心下一动，问道：“七哥，你在后军什么职位？”
“别提了！”七郎愤愤地捏烂手中的瓦松砸向地面，“爹爹居然让我去后军运粮，却派六哥当前锋！都是一母腹中所生，一起学的武艺兵法，同样是禁卫参军，我哪点不如六哥？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靖平道：“前军后军各司其职，行军更不能缺了粮草，都是很重要的职位，一样为国出力。”
杨末讥讽道：“连靖平都比你明理。看你毛毛躁躁的，哪像六哥胸有沟壑沉稳如山，换我也不敢让你去前锋。”
七郎不服：“前锋要的就是冲劲，突如利箭势如破竹，才能迎头痛击震慑敌人。沉稳有什么เ用？沉稳的人才应该去运粮呢！”
杨末之ใ前和父亲说了一番๘话，心情已沉静下来，自然能猜到爹爹这么安排的用意。七郎还是少年心性，热血冲动，让他去管运粮这种繁琐的后勤，正好磨练他的耐性；而六郎稳健有谋，显见比七郎成熟可靠，如藉此战立下战功，不日即可独当一面，自然要派他去前军。
想着哥哥们和靖平都能上战场，自己却刚刚ธ被父亲拒绝，她也有点沮丧ç。回头看七郎和靖平，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沿墙头跑到七郎身边蹲下，小声问：“七哥，原来你可以随便带随从的，那你还需不需要人呀？”
七郎闷声道：“不需要！”
“不，你需要的。”
七郎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她：“为ฦ什么เ？”
“假如你不多带一个随从的话，”杨末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爹爹就会知道上回陈小侯爷在上林苑摔断ษ腿是你搞的鬼，娘亲就会知道她那ว只莫名其妙不见了的花瓶是你打碎的，大嫂就会知道药房失窃的鹿茸是你不识货拿去送人了，六哥就会知道你经常假扮成他出去做坏事败坏他的名声，还不知廉耻地说要冒充他跟六嫂洞房！”
七郎被她厚颜无耻的威胁惊呆了：“你你你不都收了我的好处答应不说出去么เ，怎么能过河拆桥翻旧ງ账？前几条也就算了，我要冒充六哥和六嫂洞房是怎么回事？这种话你可不能乱ກ讲！”
“今天下午你刚ธ说的呀，这么快就忘了？你别ี想赖，燕王和越王也在场，他们都听见了。”
七郎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我那是开玩笑的好吗，只是为了衬托我装六哥装得像。衬托懂吗，不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哦，是吗。”杨末摊摊手，“衬托什么เ的我不懂ฦ，我就原话转告，你去跟六哥解释好了。”转身作势要走。
七郎连忙拉住她：“等等！”
杨末回过头来，笑眯眯的：“想好了吗？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需要我这个随从？”
七郎深吸一口气，把握成拳头想往她脸上招呼过去的手收回来抹了把脸。他仔细想了想，假如被爹爹和兄长们现他偷偷带着末儿去运粮，大概ฐ会狠狠骂他一顿，责令他立刻把末儿送回安全地带，再严å重一点可能ม会赏他几棍子吃吃；但如果末儿说的那些事被长辈们知道，每一件都少不了责罚，尤其是六哥，不说兄弟反目，揍到他没法下床是免不了的，他自己้理亏还不好意思还手。
两相权衡，似乎还是前一条路风险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