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红了红：“不许没事就对我放电。快点换过来啦，等开始下落就不能离开座位了。”
他转过脸去，看到เ一张熟悉的灵动面庞，脸上是雀跃期待的表情，不由微笑：“末儿。”
红缨不停用热水为她擦拭□，染血的布巾丢入盆中ณ，没过多久ื盆里就堆满了。以前小姐多壮实活泼，碰上这种时候红缨劝她卧床休息，她根本歇不下来，在家跟燕王爬树跳墙，在墓园跟七郎比武论剑。那ว时多好，如果不来鲜卑多好，即使父兄骤然过世，也没见小姐变成现在这副奄奄一息心如死灰的模样。
红缨从未见过一个人无休无止地流出这么多血，前夜庭中ณ所见割喉而亡的那ว些内侍婢女也不过如是。她刚ธ把弄脏ู的被褥换掉，垫在身下那块锦帕就被鲜ຒ血染透了，一块一块接着换上去，血流如注。
红缨躲在屏风后，见士兵退走立即跑过来拨开杨末身上压着的枪杆桌案等物：“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以为ฦ这回肯定没命了……”
解围下属道：“将军今晚恐怕不会回来了。反正一壶都灌下去了，这酒得过几个时辰才会起效，咱们去外头守着，明早ຉ再来收拾吧。”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空酒壶，自己้也觉得怵生寒，对宇文徕低头道：“殿下，臣等只知遵守上峰命令，殿下到了阴司算起账来，可别ี算在我们头上。”召令士兵收起武器，退出殿外关上大门。
“没错，说明他和拓跋辛并不是破釜沉舟兵变谋反，不想造成流血事件扩大事态。”
杨末回忆片刻：“好像……没有人伤亡？”
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笑道：“塌就塌了，把我们埋在这里头，就可以一直留แ在这儿不走了。”
杨末抬头看着他道：“这屋要塌了，你还不动？”
杨末闭着眼扒拉自己脸上的雪：“错什么错，打个雪仗而已๐，又不疼又不痒的……哈哈不对，还挺痒的，快来帮我掸掸。”
旁边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开口：“殿、殿下，奴婢知错……”
她走出卧房到殿中ณ，看到门口垂立着两ä名婢女，其一竟是红缨。
依然很疼，但是现在这个疼已经可以忍。
红缨扶着靖平下了水，温泉热水漫过伤口，他嘶地连声吸气。走到太湖石边，靖平忽然回头道：“小姐，女直人实际上和我们是一路，你莫跟他们冲突。”
杨末拍拍他的手道：“靖平，你是信不过我吗？这点小事我应付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我是大吴公主，就算知道我放走了你，他们也不能ม把我怎么样。你脱险后回雄州，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魏国南京就是吴人所说的燕州。杨末听到เ的重点却不是什么เ温泉，驳斥道：“燕蓟本来就是我们汉人的地方แ，风俗当然和大吴相同，硬被你们鲜卑人强占过去，燕蓟ต的百姓正心心念念盼着回归故国呢！”
“可惜洛阳不是我宇文氏的地盘，不是想去就能ม去，否则我现在立刻就带你回家。”被杨末嗔怒地瞪了一眼，他微微一笑，“我们大魏的疆ຆ土，最南端就是南京，风俗人情也与吴国接近。南京有前朝留下的温泉行宫，要不我们去那ว里越冬避寒？”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东宫这么多姬ภ妾嫔妃，还没你睡觉的地方แ？”她想起刚才到เ底还是被他亲了一口，唇上似乎ๆ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触感，浑身都觉得毛，若有若无地痒，“男人果然都是……你不是、不是忍不住了吗，正好找她们去！”
他声音放柔：“末儿，我以为ฦ你过了这么เ多天已๐经可以接纳了……今天是我不对，既ຂ然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只是这三更半夜的，你让我去哪儿？”
傍晚的玉液池已鲜ຒ有人至，池宽盈里，隔着烟波可见对岸水榭๓上人来人往，正在为皇帝ຓ准备夜间的宴饮歌舞，人声随风送来。走在池边杨柳小径上，远远看见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半蹲半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手握一根竹枝向水中探去。
甘露殿在宫城西北，东宫则ท在东南，东北以玉液ຂ池为中心建起亭台池阁，就是宫中游玩赏憩之ใ处。杨末来时走的西边，回去就从玉液池畔取道，正好一边走一边观赏景致。
他立刻将她罗衣的宽袖捋到เ肩头，整个白玉般的藕臂都露了出来。杨末叫道：“你干什么！”一边抽手一边想把衣袖放下。
嘎的一声脆响，簪子应声而断，尾端刺进了她掌心里。她自己尚未知觉，宇文徕却突然翻身坐起，拉过她的右手来看。手掌中央被簪子尾端扎了一个小洞，只渗出一粒豆大的血珠。
而宇文敩，也是这样一位前后半生截然不同的皇帝，以致于数百年后改朝换代，史官编纂魏史时还摇头嗟叹：倘若宇文敩没有活那么เ长，而是英年早逝死得是时候一点，那ว么这位皇帝给后人留下的印象将会光辉高大得多。
要说魏国太师拓跋辛，不得不先提一下龙椅上的皇帝宇文敩。纵观历朝历代的君主ว，有的英明神武流芳百世，有的荒淫暴虐遗臭万年，还有的庸庸碌碌不为ฦ后人熟知。除此之ใ外，还有一类帝王，无法简单地归于以上哪一类，远者如三国东吴的孙权，近者如唐朝玄宗李隆基。
杨末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伤了红缨的心，这种事也勉强不来，只好温言劝慰了她几句。
红缨哭道：“我原本也是这么เ以为ฦ……谁知全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反遭这样的羞辱！我再也不想嫁人了！小姐，你让我跟你到鲜ຒ卑去服侍，我不想留แ在这儿天天看到他，无地自容！”
杨夫人沉声道：“你站住。”
“我过来看六郎，一时心中ณ悲伤……”吟芳说着，眼泪没忍住从颊๐边滚下，她连忙擦去，“我没事的，外面还有事，我先去帮大嫂……”低头从杨末身边往外走。
杨末捧着玉册颔道：“是。”
皇帝也龙颜欣悦：“御妹，往后朕便是你的兄长，家事私事你需都报与朕知，与你长兄无二，知不知道？”
杨末想起隔着火光和六哥最后的诀别，想到เ吟芳如今的信念全是她和七郎兆言瞎编的谎话，心如刀割，更不能告诉她实情，捧着她递过来的松子糕，眼泪就吧嗒吧嗒落在雪白的松糕上。
诸位丧夫的嫂嫂中ณ，杨末最愧对的就是这位嫁过来三天就守寡的六嫂。吟芳瘦了一大圈，原本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面色苍白，衬着鸦黑鬓边一朵纤细白花，尤其显得楚楚可怜。新า婚时那艳丽ษ逼人的容光此时早ຉ已黯淡无色，往后也不会再看到，枝上娇花未及盛放就已经枯萎，只剩眼中一线坚毅的光，支撑住她弱不禁风的蒲柳身姿。
杨末站着不动，冷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为ฦ父兄报仇已是无能ม至极，岂可再与仇人立于同一方แ天空之下？”
大娘在前面领ๆ路，劝她道：“末儿，事已๐至此，你就别去想那ว些鲜卑人了。反正咱们关起门来眼不见为净，在家里和在墓园都一样。”
杨末道：“细则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掩饰过去。只要六嫂撑过了最难受的这一阵，往后再慢慢开导她，就不会有轻生的念头了。”
七郎喃喃道：“那ว不一样……”
只有慕容筹略知其中ณ曲折，低声试探地询问道：“咸服，你说呢？”
离得最近的拓跋竑嗤笑道：“山穷水尽还口出狂言！既ຂ然你是杨令猷的女儿，送上门来正好，今日和杨行艮一并砍了祭旗，再攻入雄州诛杀杨行乾ດ，姓杨的一家就彻底拔除干净了！”
慕容筹，即便如今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但听到เ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起的仍是咸福，而不是刚刚惊鸿一瞥的长髯将军。其实有很多迹象显示他不是慕容筹，他娇生惯养、不辨菽麦，显然是个ฐ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年轻人；他性情温和柔顺，更不像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铁ກ血将领ๆ；他的名与字毫无关联；他的样貌只有二十五六岁，青春年少，而慕容筹已๐经三十岁了，战场的磨砺让他比实际的年龄更显沧桑，风流倜傥儒雅俊美的探花将军只是少女们天真的幻想罢了。
靖平颓丧地放下手臂：“是靖平无能ม……原本以为自己้练好了武功，就可以保护小姐、保护大将军和诸位公子。可是武功再好，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慕容筹只是一个书生，据说连新入伍的士兵都能ม轻易打败他，可是他却把大将军……”
原来他所谓的承诺，竟然是除掉爹爹……如果当时她没有隐瞒身份，他知道她是杨令猷的女儿，还会下这样的命令吗？
杨末心乱ກ如麻。她当然早ຉ就明白慕容筹和爹爹的敌对不可化解，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เ惨烈。她想起他说过的话，他说此战他一定要赢，胜利ำ之ใ后魏国将与吴国言和不再征战。他是主和一派，而爹爹极力主ว战，如果爹爹活着，就算这场仗打输了，爹爹绝不会同意丧权辱国向魏国称臣求和。魏国尚无灭吴的实力，他日依旧可以东山再起。而如果爹爹死了，吴国本就式微的主战派少了主心骨，更无人有能力与魏国铁ກ骑对抗，魏国想和便和，想战便战，一切主导都在他们手中ณ。
这一次……又与前两回不同。一直觉得他温雅有礼ึ、身娇肉贵，但真的裸裎相见肢体交缠，才体会到男女体魄不同。他并不粗暴，甚至可算温柔，但那力道依旧让她无力抵抗。即便是柔软的唇舌，也好似有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再深入掠夺，呼吸都不由á自主地被他掌控。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她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掌中，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扣在床板上，狠狠吻住那双娇็艳媚惑吐出诱人字句的红唇。
杨末抱着被子回屋，咸福没有跟进来。她早饭还没有吃，饥肠辘辘，想起刚ธ才两个ฐ人还欢声笑语地一同出去抓鱼，情意缠绵互表心迹，却如流星烟火转瞬即逝。这一段孽缘本就不该有，只能怨造化弄人，有缘无分。
她说：那我就忍着，没有什么เ事忍不了的。
咸福看到เ她右肩的绷带上似乎有血迹渗出，想去看又被她挡住。她伤在尴尬的部位，清醒之ใ后他就没再给她换过药，不知她伤势究竟如何。费了些许力气才按住她手脚，她还不听话地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咸福轻斥道：“才夸了你明事理，一糊涂又闹起脾气来，像个ฐ孩子似的胡搅蛮缠，看来这才是真性情流露。”
杨末还没烧糊涂，推开他道：“说了不要你管……”动作大了牵动伤口，她哼了一声。
按说他的岁数比她足足大一倍，换做寻常人家，这该是叔叔辈的年纪了。但是看他的模样，分明只像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实在无法把他当做叔伯长辈看待，尤其他还长得……
她还是闺中少女，从未与亲属以外的男子有过亲密接触，竟被一个才认识数日的男ç人看光。虽说是情非得已，她又昏迷不醒浑不知觉，但一想到自己贴身的衣物被他解开，赤身裸|体地暴露在陌生男子眼前，包扎时更难免肌肤相触，怎不叫人面红耳赤羞窘难言。
杨末还记得爹爹说过的话：“战场上谁能确保万无一失。后天就是约战的时间，明日给前军送完粮草，就要等到เ战后才能ม见到六哥了吧？”
七郎对此嗤之ใ以鼻：“你也太小看六哥了，这点小战事能伤到他吗？六哥出战数次，都是凯旋๙而回毫无伤！”
杨末立刻๑脸红了，低下头去。
“此计可行，但爹爹我不屑为ฦ之。”
“过年那就长了，从腊月小年祭灶到正月上元过完，都算过年。”
梦里她念的那民谣还记在脑แ中，他用筷子敲碗沿为ฦ节：“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念到最后，竟有些难以成句，梦里抱着她熬夜守岁时的情景犹在脑中，臂弯里唇齿畔的触觉仿佛仍未离去。
杨末听着这琅琅上口的民谣，乡情顿起，语气也软下来：“这是哪里的风俗，你从哪儿听来的？和洛阳不尽相同，但也有许多相似之ใ处。”他想了想：“大约是燕蓟ต流传过来的。在我们鲜ຒ卑的民俗里，腊月正月是恶月，数九寒冬青黄不接，一年里最难熬的时候。上京也有不少汉人，但从不庆贺新า年。末……颖坤，跟我去南京过年吧，那里都是汉人，有过年的气氛。”
她没有回答，但眼神里显而易见是向往的。
他心知这事十有**โ是成了，微笑道：“洛阳的年俗也和这民谣里唱的相似？”
她点点头：“廿三祭灶，廿四扫尘，之后几天采办年货。”
“年三十吃馄饨吗？或是饺子？”
“馄饨和角子都有，吴地迁过来的人喜欢前者，洛阳当地人喜欢后者，味道差不多，我都爱吃。”
“有没有在馄饨里藏钱币的说法？”
她欣喜道：“这你都知道？我家人多，每次要包好几百个，吃到เ的人娘亲会给他一份大礼。家里人差ๆ不多都轮过来了，我和七哥最想要，可是一次都没吃到เ过；四哥是个闷葫芦，但数他运气最好碰过最多，最可气的是他每次都一副走了大运也无所谓的样子，顺手全分给别人，气死我了……”
她停住了没有再说。差ๆ点忘了，四哥就死在面前这人手里。
他只当不觉，继续问：“三十晚上，也会守岁熬一宿？”
“会啊，”她垂下头低声道，“我们全家人聚在一起，点灯行令游戏，一直守到เ天亮。”
宇文徕站起身：“我这就去向母亲请命，带你同去南京。出还得过几天，你有什么เ想带的先收拾起来。”
他步履轻快地跨出殿外。去南京，陪她一起过这个ฐ年，取个ฐ好兆头，是不是就能有一生一世的长久ื？
宁信其有。
他记得她说的，除夕守岁的风俗，新婚夫妻的第一个新年一定要一起过、一起守岁，才能长长久久，一辈子不分离。
以后的每一个新า年，每一月、每一日、每一夜，都要在一起。
直至百岁、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