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等于在问：下辈子从头再来，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心中突生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勇气，他抬起头直视她道：“末儿，我跟你明明没有血缘，却成了你的外甥侄儿，这辈子坐实了姑侄之ใ名，大概是不可能撇干净了。倘若真有来世，我仍然赶在他之ใ前遇到เ了你，能否一全今生之ใ憾？”
余参军这才留แ意到射中ณ他胳膊的那ว支箭与寻常箭矢不同，只有手指粗细，一尺多长，尾部翎羽粗短。他咬牙点头，颖坤按住他伤处，稍一用力就将短箭拔了出来。箭头上也没有箭簇倒勾，只是硬木削尖而成，十分简陋，但是箭尖乌黑，应是涂ิ了毒液。
“不是鲜卑兵，是女直人。”颖坤已经分辨出敌我之ใ势，按住余参军的胳膊，“箭上有毒，得马上拔出来，参军熬得住吗？”
他低下头去，趴在床沿，把脸埋在她掌心里：“末儿，燕蓟ต即将平定收复，我这一生再无所求了，只求你能好好的，别再出事了……上一回我无能为ฦ力，这一回却是我亲手把你逼入死地，幸好你没事……末儿，那ว种滋味我无法再尝第二遍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没事……”
不等她开口，他又继续道：“但是，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没事，我心里到เ底怎么เ想，我想要怎么เ样，那些都不重要。”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是皇帝，皇帝就该高高在上让人不敢妄揣圣意，怎么能随便向别人坦陈肺腑呢？”
薛亮抹去眼泪道：“杨校尉，你别ี说了，拓跋竑身死鲜卑退败，再大的仇隙也扯平了。你为我报了父仇，薛亮感激不尽、佩服万分，只希望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然我将无颜见我爹爹……”又对靖平道：“我一只脚能站着，你快去搀扶你家小姐。”
“将军百战死，死得其所，不必太难过……”颖坤想举手指一指旗杆顶上，无奈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只能ม翻起眼皮向上瞄了一眼，“拓跋竑的级，就在上面……我替你取来了，你答应我的事……”
薛亮如此装束来行宫求见，皇帝ຓ当然立刻๑出来接见，亲手将他扶起，问道：“众卿这是何苦？并非朕胆怯畏敌，只是眼下鲜ຒ卑士气正盛，不宜正面迎其锋锐。薛将军的仇一定会报，定要叫拓跋竑血债血偿。”
颖坤见他态度冷淡，语气中似乎对自己้还略有敌意，心想他大概ฐ是被父亲尸刺激太过悲痛，也没有多想。这时行宫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透过大门瞥见打头似乎ๆ正是身穿金甲的兆言，便转身避开回旁边配院。
她一边扫地一边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从两ä国战局到เ家务琐事全都说给他听，当然不忘讥讽一番鲜ຒ卑国内乌ไ烟瘴气的时政。咸福在世的时候，说到燕蓟两ä人就要争个面红耳赤，互相都觉得燕蓟应当是自己国家的地盘。现在真的打了起来，却没有人和她争论了。
但是有一点咸福说错了，他们并不比他好。尤其现在，他已经死了，她和他之间最大的阻碍，杀父之仇、国恨家怨，都已烟消เ云散不复存在，他们就更比不上了。
颖坤沉默片刻๑才答：“没有。”
“你先前那桩婚事并非自愿，从鲜卑回来也有八|九年了，以你的身份和咱们家的地位，你有没有想过再蘸另嫁？”
颖坤道：“我在后方แ运运被服药品能出什么意外，而且我也是武将，哪用你左右不离地保护。靖平，你的武功本就不应埋没只当个ฐ护院保镖，早就该让七哥提拔你，在战场上一展身手。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是不是？”
靖平放开她的手，低下头道：“以往靖平都跟随小姐左ุ右，寸步不离，这次没有陪在小姐身边保护，生怕小姐出什么意外……”
七郎道：“不能笃定。拓跋辛封锁了宫中ณ的消เ息，秘不丧ç，鲜卑人自己都还不知道。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我必须告知陛下和太后，让他们有所准备。”
这消เ息一下让她忘了自己的烦恼：“真的？是确信？”
颖坤起身下榻，站到他面前三尺远处拜道：“陛下的诚挚心意，臣铭感于心，终身难忘。但是臣志不在后宫，既与陛下有姑侄姨ถ甥之亲缘，又是已๐嫁居寡之ใ身，与陛下并非良配，难成姻ี缘。”
兆言被她冷肃的语气惊愣：“末儿，你怎么……”
此话一出，不仅兆言面上挂不住，萱儿也变了脸色。
颖坤笑了笑：“上一回陛下这么勤快地往将军府跑，似乎ๆ还是杜贵妃为ฦ了陪伴六嫂住在咱们家的时候。”
兆言一下原形毕露，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ม说点做点别的？”
“呃……”颖坤一愣，“那ว就等军医来诊视吧。”
这当然又是两ä人小时候生过的糗事。颖坤心中正欢喜，笑道：“臣不比陛下雅量，想起来还觉得丢â脸，陛下就忘了吧。”
下拜的动作被他托住，他就势握住她的手：“又来了，这里是冰面，怎么说跪就跪，小心把你手掌粘在冰上拿不下来。”
杨末不以为忤：“我虽然不美，但我娘亲年轻时可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人说这父子母女相貌隔代相承，我女儿将来肯定长得像外婆，我还不一定舍得让她幽居深宫仰人鼻息和一群女子争宠斗ç艳呢。”
杨末的外貌七分肖父、三分像母。杨公相貌英伟，十足的男ç儿气概，但五官放到女儿脸上，就有点不太符合时下女子以纤秀弱质为美的风气了，再加上她堪称粗鲁的行为ฦ举止，实在和美人两ä字相去甚远。
颖坤看了他一眼。
“什么说法？”
老夫人三个儿女都是孝子，平素无事好好，因为职责和各种各样顾虑经年不回洛阳，但是母亲病倒，那些理由á都变得不再重要。杨行乾重任肩不得擅离职守，得知上京异动后得加紧布防以观后效；七郎和颖坤却都是他部ຖ下，许二人长假即刻回京探母。
杨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九，若论杨门女子谁心志坚毅，当属老夫人第一。晚年丧夫丧ç子悲痛并未把她击垮，她仍是全家人主心骨，身骨也一直健朗，无病无灾。但是老人家年岁大了就怕意外，入冬后夜降霜雪，老夫人不慎台阶上摔了一跤，把股骨摔裂了，如今卧床不起，不知还能否病愈康复。
“今天你怎么เ老叫我末儿，儿啊儿的好肉麻，当着别人的面别这样。”她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隔壁人家的年轻人精力旺盛，隔着墙还能ม听见隐隐的欢声笑语，深夜里仍不乏节庆的欢喜气氛。他搂着她在怀里，从未感到如此满足惬意：“末儿……”
当然，也跟说话的人有很大关系。
杨末和兄嫂用他们家乡的土语寒暄，这回他就听得半懂不懂了，只觉得听上去软糯娇็嗲，十分悦耳，说什么เ反而不在意。
红缨一听拓跋申ã的名字就心生警惕，问他：“知院为何突然想起我家小姐，不是又有什么事端吧？”
那位老大夫是个好心人，如今行宫里只得他一名医官，拓跋申等人也免不了有些事要差他去办。红缨多次有求于他，已๐经熟稔了，一日老大夫却又背了药箱来为杨末诊病，说是拓跋申ã吩咐。
“当真。”
他做这几个动作已๐经气喘吁吁，却还笑道：“当真？我的要求你都能答应？”
寝殿中只有一张睡榻，这时候两人当然也没有那么多隔阂忌讳了，同榻共枕而眠。杨末心中ณ忧虑烦躁，辗转反侧翻覆了许久都无法入眠。
杨末道：“你有功夫操心这个，不如想想自己怎么เ脱身。”
她把帘ຈ子放下，不忍再看。
7788๖
“是有一事找你，听你宫里的人指引到这儿。看你打个雪仗都能ม玩得这么开心，这件事你肯定也喜欢。”他解释道，“南京往西南百里外有一处白马围场，占地千亩。我们鲜卑的祖先以游牧为生，往年父亲巡幸这里都要去围猎祭祀。你想不想去？”
她脸上彻底没笑容了：“殿下不是无事闲逛到这里来的吧？”
杨末面无表情地对他屈膝行礼ึ：“殿下醒了。”又对外头扬声吩咐道：“来人，伺候太子起身。”
宇文徕已经醒了，拥被坐着没起，单腿曲起一只手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心情甚佳，语气也腻腻歪歪的：“你起来也不叫我一声，我一睁眼看不到เ你心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