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蕙心暗笑容桐老实，她点点头：“嗯。”
“我？不会。”容桐一楞，须臾，竟真回答起常蕙心的问题来，“琴价不菲，还须时时养护，弹琴前还要沐浴焚香，又是一笔资费。我家中的情况你也知晓，哪还有闲钱做这些……”容桐的目光稍微左移，现常蕙心正盯着他瞧。
常蕙心自豪地向谢景炫耀：“怎么样，我们会稽的街市热闹吧？”
谢夫人照看谢致，常蕙心和谢景就一左一右伴在她左右。过会两人皆厌倦了，就互相使个眼色，一起溜出去，到街市上玩。
常蕙心从包袱中ณ取出一块金，约莫五两，交给容桐。7๕78๖8778๖8xiaທoshuo
容桐就一五一十交待了：他想在上京赶考前，留แ一两金给自己父亲。
女子突然冷笑一声，凄凄厉厉在这玄宫里回响，她以极快的身法闪到盗身后，右手掐了盗的手腕，操控着匕往胸ถ前一送，刺进了盗的心房。
盗一不做二不休，接连再刺，女子却俯身弯腰，头颅和身子一齐往右滑过，再次避开盗的攻击。她并不想杀人，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本性驱使她能避则避。但是避了十几个来回，盗仍不放弃地袭击她，女子心中念头一闪：这样又能避到何时？你不杀他，他却要杀你……
心上还在做决定，常蕙心脚下已经被人推着走了。她本能地按剑警备，再一观察四周，原是身前身后的百姓都想追赶玉辂，再多瞻仰皇帝几眼，于是夹在百姓中ณ间的常蕙心，被人潮胁迫着一并前行。
“不要乱，不要乱！”百姓太多，大片禁军不得不执着钢戟维持秩序。
这一推一喊之下，常蕙心反倒清醒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冲动：一来，她身处人潮中，连起步前行后退都不能ม自控，更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到达玉辂。二来，常蕙心武功虽高，谢景比她武功更高，还有千千万万训练有素า的禁卫，她能ม一剑取他性命么？
冲动退下去，理智重回来，常蕙心思忖：仅凭她一己之ใ力，报不得杀身之仇。还需多寻些帮衬之人，到เ时候聚集起来，各自出力，就犹如眼前洪荒人流，到เ时候团团围困谢景，叫他随波任宰，横流不得！
赶考的举子多，此刻常蕙心身旁的陌生男人们似乎也是举子，正在感慨什么เ“偶一瞥虽看不清，却仍感坤载万物，母仪何炜”，猛地提醒了常蕙心。她回过头，冲身旁้陌生举子脱口而出：“刚ธ才与皇帝辂上并坐的，是哪家名媛？”
两ä位举子皆是一愣，脚下均跟着大批人潮走，两眼却移到常蕙心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
两ä举子心道：这武生好没礼貌，也不先通报姓名，就直接问。而且问题也好生蹊跷，皇帝郊祭，身边并坐的女人凤冠凤裳……于情于理，有脑子的人一瞧都能ม明白，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但众人为人潮胁迫，始终在并肩走，倘若不回答常蕙心的话，颇显尴尬。举子便答道：“天子玉辂并坐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我问的就是皇后是哪家名媛？”
两位举ะ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敢奇怪。其中一人冲着常蕙心反问出来：“兄台难道不知皇后娘娘的著名事迹？”
常蕙心此时情绪稍缓，意识到เ自己失礼了。奈何身子被挤推着，弯也不能弯，无法施礼，只能ม用言语表达抱歉：“方才言语多有鲁莽，两位公子宽恕则个。在下身处僻乡陋所，未曾听过皇后娘娘的事迹，心神往之，还望两ä位公子闲述一二。”
“唉。”当中一位举ะ子叹了口气，感慨道：“还是当今天子开明，不禁言论，以致民风越来越大胆……你我等人，可以妄议宫中母仪。”那ว举子说完，径直瞧着常蕙心，似乎在等她接口，感恩皇帝。
常蕙心怎会感谢杀身仇人，眼帘一垂，含糊道：“兄台且继续讲。”
“皇后娘娘苏氏，乃ี前朝苏太尉嫡孙女，世家高门，打小跟当今天子青梅竹马。”
居然是她！常蕙心听见自己的心撞壁一响，接着便直沉到底。
举ะ子们还在继续告诉她：“天子和皇后娘娘乃是结夫妻，昔年皇帝护着前朝皇……护着前朝之人西幸安州，被逆党伪帝追迫，还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护驾起兵，一路匡正至京城。于建平年间建国，又平定东北、东南、西南多处叛乱。后来天下太平，皇后娘娘贤德，竟劝娘家人卸甲â，功高不居高，自绝外戚后患。天子感动，对皇后娘娘更是一往情深。”末了，举子还不忘再反问常蕙心一句：“明君贤后十载，这些普天下皆耳熟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常蕙心并不作答，反倒再次追问道：“在下见那ว玉辂后面还跟着金辂，上头独坐一年轻男子，可是……太子？”
举子刚要张口作答，常蕙心急急切切再补充：“太子可是皇帝皇后所生？”
“不是天子和皇后娘娘所出，能被立为太子么？”举ะ子反问常蕙心，惊诧她连些常识也不懂。
常蕙心冷脸问道：“太子瞧着不似稚子，现今几岁？”
两举ะ子皆吓了一跳，怎么好说好话的，这武生语气突然就变得这么เ硬了？举子耐着性子回答：“太子应该有个十八、九岁了吧。”
“哈哈！”常蕙心突然笑两ä声，笑声悚然。她勾着唇，稍稍侧头问两位举子：“你们说，‘明君贤后十载’，太子怎么会有十八、九岁呢？”
“这、这……”两举子话被堵住，心道稗野故事不要太多，传皇帝青睐皇后已久ื，又敬重她，非等到เ建立了功业，方才风风光光娶她。至于十年之ใ前，有传说皇后早嫁了皇帝，只是不露面罢了。当然也有香艳一点的，说皇帝皇后私相授受……
举子们都是要赴考春闱的人，虽然不禁言论，但也不能这么非议至尊。两举子互望，正在思忖要怎么答，常蕙心忽无无尾又问了句：“皇后可还诞下其他子嗣，年方几何？”
“冀王啊，今年六、七岁了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举子诧异，目光扫去常蕙心脸上，却见她脸上木木的，径自出神——常蕙心似乎并不在等他们回答，也不关心他们会回答什么。
她甚至已无意再追问。
两举子便对视着叹了口气：“真是奇了，奇了，这得怎么样僻乡陋所出隔世人啊……”
多亏禁军们疏导，人潮逐渐稀疏ຕ，行人们能ม身由己้控，停下脚步。两位举子皆停了脚，常蕙心却仍往前走，胸腔里炸至憋气……她想，就这么เ走吧，走到哪里去不知，但是一直走着，也许脑แ子里就能木然，不去多想什么。
可是却禁不住去思考，越思考越清醒，时间前前后后全对上了。
他曾说，“苏姑娘是我小时候在京的玩伴，表妹表哥的乱叫，后来大了，明白事理了，就疏远了。再则，苏姑娘之所以登门拜访，那ว是苏太尉告老还乡，途中顺道来探望阿爹阿娘”。
他曾说，“世间男子，不是人人都似帝王般，左拥右抱三千宠爱的。我们谢家男儿都一样，永不会有双姝å并艳，我此生只娶你一人。”
都是屁话！
哄人的情话既ຂ不费力气又不损毫毛，不要太多，张口就来。
倒是谢县令比自己儿子实在，以前未成亲前，看见谢景推常蕙心的秋千，骂自己้儿子“又把心思花在讨巧女孩子身上”。现在常蕙心醒悟过来，觉得这句话真是实在。
尤其是一个“又”字。
当初常蕙心怎么就没听出弦外之音呢？谢景十六、七岁遇着她，但在这之ใ前，只怕早跟苏家大小姐两ä两相许了吧！而后，谢景和常蕙心成亲，苏小姐得到消เ息，巴巴๒地赶到会稽夺情郎，那两三日，连常蕙心也觉出了古怪，可惜一句“吃得飞醋”，她便深信他的忠贞不移。
纠缠缱绻，珠胎暗结，苏小姐随苏老太尉还了乡，人离了谢景，肚子却大了起来，生下太子……掐着指头算算，到今年可不一十九岁！于是，苏小姐再守个ฐ七、八年，陪嫁上娘家数万精兵，终得上位。而后，再生下冀王来……
常蕙心和谢景成婚，自认为夫妻恩爱，该有最基本的信任，所以谢景来往信件虽频，常蕙心却从不盘查。她真是傻呀，那几年信件不断，该有多少与他“妻”儿的通讯呀？！
常蕙心觉得刚才陌生的举子总结得对，她真是什么เ都不知道，始终做着隔世痴人！最最可笑的是，常蕙心提及苏小姐，谢景面色一沉，她不仅不能ม领会其中ณ肮脏，还傻兮兮给他道歉呢！
常蕙心扶额大笑，笑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泪水就随着汗水淌下来：他想扶正苏小姐，跟她说一声讲个明白啊，以为她不肯让位么？若实在担心她不肯，就写了休书出妻啊！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为ฦ什么要一出手，就是夺她性命……
常蕙心忽然没了力气，前行不得，蹲在地上，哭得痛心欲绝。
纷乱ກ的马蹄声骤响起，亦闻到阵阵扑鼻酒气，酒香醇厚，常蕙心惊得抬起头来。泪眼近干，她看得分明，总共八人，皆骑在马上，面色微醺，擒鹰牵犬，拥着领头戴獬豸冠，黑袍骑白马的年轻男人。白马从常蕙心眼前驰过，疾而不乱，透过男ç子的玄色缂丝罩衫，瞧见他里面同色绫袍上的忍冬纹。
男子腰间玉佩出清响，袍裾飞扬，隐隐露出玄黑的*靴。
至于面目，与记忆中相仿又相异，他的五官都长开来，一家两ä子，谢景继承了新า阳公主的柔美，他则更肖像谢还颀的英气。
男子端坐马上，目不曾斜ฒ。俄顷，就留给常蕙心一个ฐ挺立的后背，和那背上的白羽雕弓。
常蕙心望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觉他们是一副画，初见惊心，归于沉寂。
尤其是他，白马、黑衣、白羽、黑弓，非白即黑像极了宣纸上的山水，明明灭灭，都是淡的。
“汉王真是不羁啊，不仅不参加上巳郊祀，还带着家侍去狩猎……”
“嘘！汉王可不像皇帝那样圣明，脾气很坏的，当心被他听到เ。”
“听到又怎样，汉王一贯青白其眼，金玉其音。待所爱者便青眼相加，待所鄙者便白眼相向，他怎么会搭理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