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元以前是镇上的一个无赖，他的父亲马代在李家做事。十年前监守自盗，被李家打断一条腿扫地出门。他日日在镇上浪ฐ荡，喝酒赌钱，寻殴滋事。仗着曾经是李家的人，有时他也帮人要一些小账。后来不知怎么被人打死在河滩。
就这样，码头李家的人走了。父亲并没有执意挽留李维之，是因为李家人特殊的身份，他们向来不跟镇上的人一起入席。如果说李家人前来贺喜让父亲多多少少感觉有些意外，那么，马少元的到来是让父亲大吃了一惊的。
时间过去都这么เ久了，我以为ฦ父亲早就把那件事情给忘了。毕竟是做贼心虚，我心里有些毛，便胡乱回答：“没有”。
新成立的维持会好像没什么事可干，张名臣时不时带人在街上刷个标语，或者配合镇公所征集粮食。天越来越冷了，有一天父亲突然找到我：“行健，你到เ底有没有动过我房间里的东西？”
说着，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他本来和老迷糊对坐的身子“嗖”地一下转到秀林身边。他用一只干瘪的大手捉住秀林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向他的头顶摸去。
这时就见和尚耷拉着眼皮对老迷糊说：“这位小施主是与佛有缘之人呵。”
看到他母亲不由得停顿ู一下。她放下挑子，揉揉有些皴的脸，有些紧张似地笑笑：“二叔早。”
高高的门楼旁立着石狮子，脖子上带着红绸布，两扇漆成黑色的大门紧闭。那是河东张家在河西修的新宅。当母亲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大门吱呀一响，一个须ี皆白的老头儿拎着雕花鸟笼从门缝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进来的神色张惶的人是大伯母和她的儿媳，大伯父随后也来了，原来是日本人抓走了泰平。
其实那天晚上日本人抓错人了。他们本来要抓的是安平，一听到狗叫，安平起身翻墙跑了，倒霉的泰平被当成安平给抓到青城去了。
问清了是怎么回事，父亲眉头紧ู锁：“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呀。”说这话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大伯父一家。一向和蔼的大伯父一言不，他揣着双手坐在太师椅上，就像一尊雕像。
“这都是维持会干的好事，有人看见是马少元带的路。老五你说说，这个张名臣为ฦ什么一直跟咱们过不去呢？泰平再怎么说也是他侄女婿呀！”大伯母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泰平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大嫂。她是张汉臣的女儿，也就是说张名臣是她本家的亲叔叔。
大嫂低下了头，这时父亲有些不高兴了。“一件事说一件事，扯这么多干什么เ？日本人是日本人维持会是维持会。他们为什么抓他这里面怕是有别ี的原因吧？”父亲突然问。
听到父亲这话大伯父一家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他们心中藏着一个共同秘密。这个ฐ秘密就是安平曾经回到镇上来了父亲却不知道。大家都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他们感觉如果把安平回来的消息告诉父亲就把问题扯远了，其实父亲早已经看出这里面大有问题了。
“你们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父亲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给大伯父一家倒上水。父亲站住，盯着大伯父。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林先，这件事的起因我想可能是因为安平，”大伯父说。
“安平？”父亲有些诧异，“安平怎么了？”
“就在前几天安平回家里来了。他说呆不了几天就走。我听说他参加了共产党，日本人可能ม是冲着他来的。”
“糊涂！”父亲重重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日本人就驻在镇上，现在局势这么紧ู，你怎么เ能让他回来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走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父亲叹了口气：“走了就好。听说这次日本人是要杀鸡儆猴。白天有人在镇上贴反对出伕的标语，弄得人心惶惶的，维持会这才去了日本兵营。不过既然没泰平没做什么事，我想日本人也不能ม拿他怎么样。”
“古来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伯父担心地说。
“这样吧，”父亲说，“你们先都回去，明天你先去镇公所找找你亲家，看他怎么说。你们别急，日本人现在还不能拿泰平怎么样，再说，毕竟有敬直这个关系，再怎么着他也不会胡来。他们抓人是想给镇上一个下马威，再说抓人的事也得通过镇公所。先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平回来的事，你们跟谁都不要提。有人问起就说他很长时间没到家里来，已๐经失去联系了。”
这时，大伯父转过身去对大嫂和伯母说：“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跟你叔叔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เ办。”
父亲知道大伯父还有话要说。
当他们一家人走后，大伯父忧心仲仲地说：“你说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父亲不置可否地静静坐着。他没有回答大伯父的话，好像大伯父这句话也不是为了等着他的回答似的。
大伯父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纸烟，凑到油灯前点上。如豆的灯光在一霎间又暗了一下。“他跟你关系最好，要是有机会你劝劝他吧，在这个年头儿，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再怎么说我们一家都是本分人，大家能够平平安安地就已经不易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啊，他这个ฐ人爱冲动，泰平倒是小事。”
父亲目光如炬，他将手扣在桌面上，打着小小的节奏。沉吟了半天，他说：“现在是国难当头，皮之不存毛将焉服？都是读书人，这个时候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年轻人做点什么事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个ฐ孩子现在做的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听说外他们学校都几年前已๐经迁到เ云南去了。他怎么没走？这个孩子是个ฐ干大事儿的人，他有自己的思想。”
“泰平的事儿得先解决，我觉得这事我出面有些不妥，要不明天你去镇公所问问？”大伯父的意思是让父亲出面去找他的亲家。
父亲想了想，“那好吧，这几年敬直一直跟我过不去，他这是逼我出面呢。”
天亮之后，父亲起身赶奔河东张家。他要找的人是镇长张汉臣，泰平是他的女婿。到了张家，父亲先是向张老爷子请了个安，然后才去张汉臣屋里。张汉臣听说这事儿有些惊讶：“什么？镇公所抓的人我怎么เ不知道？走，你跟我去找马少元。”
父亲说：“敬功兄，这事我还是不出面了。”
张汉臣想了想，“也好，你等我消息。”
很快，泰平的岳父、也就是镇长张汉臣匆匆回来了。父亲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无奈与愤怒。一进门他重重地坐下，脸色铁ກ青。父亲忙问：“那边什么เ情况，敬功兄？”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现在日本人一统天下，我这个镇长已经狗屁不是了。”
“马少元怎么说？”
张汉臣摇摇头：“他说不知道，这个狗奴才！”
“这事儿不是警察所干的？”
“是日本兵营干的。刚才我遇到敬直，他也正忙着为ฦ这事儿操心呢。他说昨天是日本人直接抓的人，谁都没通知，人已经连夜解到青城去了。”
这时张老爷子走了进来。尽管父亲没跟他提这事儿，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个ฐ畜牲！”张老爷子满面怒容，“张家的脸都让他丢â光了！”
“二叔，您老先别ี生气，这不关敬直的事儿，是日本人干的。”父亲说。
“什么日本人？你们别替他遮掩了，我人老了可我心不糊涂！敬功，走，你带我去维持会！”说着他的胡子翘起老高，转过身就要去找张名臣。父亲把他拦住了：“二叔，您先消消火儿，您老这么大年纪了，这事儿有我和敬功兄呢，我们先看看到底是怎么เ回事儿再说吧，这事儿不见得跟敬直有关。”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张老爷子站起来，对张汉臣说“好吧。敬功，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好。林先啊你也记着，以后不管生什么在镇上咱们张赵两ä家是同气连枝，二叔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父亲点点头：“二叔说的是。”
张老爷子走了，父亲和张汉臣从张家出来，现镇上已经贴满了维持会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