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金旅馆
夜的气息永远是那么深沉,那ว么迷离,充满着奢靡和堕落的因子。无论人类的眼睛是如何自以为然的雪亮,皆无法穿透夜幕,深究夜的玄奥。
当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先后被善解人意的周公牵入梦的故乡后,天水镇迎来了一天最宁静的时光。这又是一个ฐ漫长的春夜。在这样的夜晚,你无法捕捉到春色的丝毫痕迹,而凛冽的寒风又始终排斥着春天的到来,一个劲地为逝去的冬天唱着哀乐。
在夜的蹂躏下,人类已不再是统治者,人类蜕变成了懦弱的奴隶,全都躲在自家的屋檐下着疝,哼着催眠曲,假惺惺地渴望着黎明的到来。朝阳只有在经过黑夜的许可后才能重上天庭,两者是不能共存的,却又相互传承与依赖着,彼此为对方แ唱着丧歌,念着悼词。
天水镇是一个ฐ不大也不起眼的古镇,不过,街道不少,较繁华的就有三条,而且一律延伸到沧沧的汨水岸边,以便一些依旧在靠捕鱼或养殖为生的人将活蹦乱ກ跳的鱼儿直接挑到街心去卖。鱼是越来越少,鱼价也是越来越贵了,但捕鱼的人却没有减少,还打算把祖传的捕鱼技巧传授给下一代,使他们能ม够在这条污染越来越重的江边继续繁衍下去。
这已๐经是深夜了,但镇东头的一家旅馆依然是店门大开,挂在屋檐下的几个极富传统特色的耀眼的红灯笼将狭窄的街道照亮了一大半。店内灯火通明,不时有阵阵低微的笑语声从里间传出来,一直传到虚无飘渺的夜空。
店门两侧站着四个漂亮的姑娘。她们穿得很单薄,在夜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一边细语着什么,偶尔出一两声轻笑。在笑谈中,她们不忘用警惕的眼光瞧着在路灯下泛着幽光的街道的两个方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中止言谈,试图借着拂来的夜风去触摸过路人的底细。
在一阵拖沓的脚๐步声中,从店内的楼道口走出一个年岁在3o岁左右、中等个头的光头男ç子。他的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只脚๐显得不够灵活,在走路的过程中,整个身形忽高忽低。他的脸颊不住地抽动,嘴唇上挂着怒意,细小的眼睛里射出恶狠狠的光芒。
姑娘们立刻停止了交谈,其中ณ一个正在打哈欠的最标致的姑娘赶紧合上张得很夸张的嘴唇,耷拉着脑袋,呆望着地面,并用眼光的余波窥探着来人的举止,两只手在身前不住地战抖。
光头走到了旅๓馆门口,姑娘们哈了哈腰,微笑着向他问好。
“好个屁!”
光头皱着眉头,嘟哝着,下了台阶,来到了街道上。
他向夜雾弥漫的四围望了望,随意走动了几步,又看了看手表,开始咒骂起来。当他回到门口后,他冲那个ฐ长得最漂亮的姑娘低声嚷道:“这是怎么เ回事?照理应该到了,但到เ现在大街上连个ฐ鬼影子也没见着!”
“我哪里知道?”姑娘头也不抬地说,“他又不是来与我约会的。”
“哈,你真是回答得很精辟!钱驼背有你这样的女儿,这可是他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光头嘻笑着望了她一眼,露出一颗金牙,在灯光下闪着微微的幽光。
“福气?”姑娘诱人的唇角滑过一丝凄凉的笑意,“呸,可惜他把这样的福气用错了地方,让我在这样的寒夜还不得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谁叫他欠了我一大笔赌债呢?他没叫你去做出卖肉体的交易,就已经很有良心了。”
“良心?正是他的所谓的良心活活气死了我可怜的母亲,让我们家穷得不象个家,我恨他,我恨他!”
其余的三个ฐ姑娘见她们的同伴有些动怒了,忙示眼色叫她停止牢骚。光头站在一旁,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怨气难遏、个性十足的女人,心里打着算盘。
“话又得说回来,钱杨,你落到这个田à地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那ว么孝顺哩?你大可不必管那个ฐ已经瘫痪了的老爹,和你的姐夫溜得远远的(这是我听人说的),到那时谁也阻拦不了你拥抱幸福的双臂。”光头为自己้独到的见解感到很自得,“然而,你没走,你主ว动来为ฦ你爹抵债。所以,我认为你命运不幸的根源在于你有一颗好心肠。不过,你完全可以开启另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我看是一种肮脏ู的生活方式罢?”钱杨冷冷一笑,抬头向夜空吐了一口热气,“我从你受伤的手臂可看出你所倡导的这种生活方式是会遭报应的。我和姐妹们站在这里很舒坦,不需要,也没必要换地方แ。不过,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因为,我的视觉和听觉功能已经快坏死了,只剩下一颗心脏在兀自跳动。”
“说得多有哲理,你倒像个吸过很多墨水的人,可惜,可惜啊!”
光头鄙屑地望了望这位出言不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ณ深藏着愤意的姑娘,正要走进店门,突然,两道煞白的光柱出现在了夜空。他忙回头一瞧,一辆小轿车穿过昏暗的街道,从西南方向轻快地驶了过来。
轿车在旅๓馆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用炯炯有神的眼睛匆促扫了一下四围的夜景,对迎上来的光头点了点头。两人拥抱了一下,并肩走上台阶,向大门走去。四个ฐ姑娘连忙低下头,齐声喊:“晏老板好!”说完,她们也跟着进了大门,向大厅一侧的一个小屋子走去。
“怎么呢?老三,几天不见,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晏淳道瞥了一眼光头的伤臂,一边向楼道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别提了,大哥,兄弟这几天倒霉透顶ะ,老婆跟别的男ç人私奔了不说,我还遭人欺辱,差点丢了小命。”光头微低着头,在大哥屁股后面走着,酸溜溜的鼻子抽搐个不停,眼神呆滞,显出一脸的委屈和无奈。
“老婆跟别的男人私奔?哇,这是多么新鲜的事啊!在这个生活节奏过快、人们道德低靡的社会,就需要这样的新า鲜ຒ事来舒缓我们大脑中绷得紧紧的那ว根弦,而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是不会理会类似这样的事情本身所反映的社会问题。即便是悲惨的事,在旁้人看来也有三分的喜剧成分。”
“我不明白晏大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晏大哥绝对不会是一个旁观者,你的言语应该多少含有兄弟情义的成分才对。”
晏淳道忽地转过身来,凝视着自己的结义兄弟,从红润的嘴角缓缓地浮出一丝冷笑,一团阴霾不觉笼上了他宽阔的额际。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额头,并抚摩了一下尖挺而丰满的鼻梁,生怕它倒塌了似的,也好像是在固定鼻子内部似有非有的假体材料。
光头被晏大哥这么仔细一瞧,倒显得很是窘迫难安。他觉得两ä腿颤微微的,有些不听使唤,忙退了一步,身子紧ู贴着光滑的墙壁,屏住呼吸,一对细小的眼珠在眼眶内闪烁个ฐ不停。
短暂沉默了片刻,晏大哥伸过长硕有力的手臂搁在三弟瘦削的肩膀上放了片刻,用力按了按,又摇了摇头,继续朝楼ä上走去。他的兄弟吐了一口长气,跟着上楼去了。
他们上了三楼,走过飘着茉莉花香气的灰暗的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包房。有两个穿着十分妖冶、嘴里叼着香烟的女人早在里边等候了。她们一见来人,赶忙扔掉烟蒂,媚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弟兄俩各自楼ä着一个女人,坐到เ沙上,互相调情起来。不多时,晏淳道好象有些激动难抑了,大口喘着粗气,猛一下将女人按倒在了沙上,并解去了她的上衣,露出了在朦胧的灯光下泛着诱人光芒的丰满的双乳。女人分开双腿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到来,但晏淳道似乎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提着裤ไ子从沙上跳了起来,走到เ屋子的另一边,挥手示意两个女人赶快出去。
两个女人撅着红唇、扭着肥臀离去后,晏淳道从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窥视到他的兄弟正以一种很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苍白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他探鼻深吸了一口室内混有浓烈酒精分子和女人气味的气体,挥舞了一下手臂,转身坐回到沙上。
他点燃了一支烟,在迅窜起来的烟雾中审视着他的兄弟,时而出一声冷笑。光头觉得心头好似被扎了一针ฤ,挪了挪身子,扣好被女人拉开的裤链,有些不悦地说:“大哥,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晏淳道猛咂了一口烟,说,“我只是觉得人有时是很不可思议的,我们无法深刻地熟解自己的内心世界,通常在一个人忘乎所以的时候,一切所谓的廉耻和修养都不乎存在了。那个时候,我们单剩ທ下一具充满原始欲望的躯壳,与一头正在情的野兽没多大的区别。”
光头“哈哈”笑了,他的大哥也开怀大笑起来。
“大哥,你可真有意思。”光头用一根细伶的手指抠着自己的鼻孔,一边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就是在最堕落最纵情的时刻,你也会保持着绅士的风度,在我们三兄弟中,你是最有魅力也是最让女人着迷的。”
“哪里的话,老二才是个厉害角色。他的父亲在省城是个有头有面的大人物,而他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有三千万的资产、两套别墅。他可以同时与三个女人谈情说爱,与他相比,我逊色多了。”
“我好久ื没看见二哥了,咱兄弟三人应该抽空好好聚一聚。”
“好的,我会安排的。”晏淳道丢掉烟头,蓦ย地换了一种夹杂着莫名怒意的语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走了以后,莫非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这是我自找的,不,就算是我自找的,我也要报复,我不甘心!”
“你让我听糊涂ิ了,说明白一点。”
“大哥,还是让我来自己解决吧!”
“你不相信大哥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是件小事,不必劳烦大哥了。”
晏淳道欠了欠敦实的身形,裂嘴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支烟。他低沉着脸,默默地吸着,不久ื,他从沙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来走去。忽然,他猛一个转身将依在闪着星火的烟蒂扔到เ光头的脑袋上。
光头痛苦地哀号了一声,惶恐地弹了起身,高举ะ双手痉挛地舞动着。烟头落到了沙上,烧出了一个微小的窟窿,出一股很难闻的焦臭。
“大哥,你这是怎么呢?”光头气恼地说着,一手反复揉搓着被烫伤的头部ຖ。
“罗金,我想叫你知道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晏淳道怒瞪着他的兄弟,“而且,我还要警告你在我面前隐瞒事实的真相是无济于事的。”
“可是,大哥,我的确什么也没说,什么เ也没做——”
罗金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晏淳道踢过来的一脚踹倒在地,疼得他连忙捂住下身惨叫起来,蜷缩着瘦削的身子退到了门边。
晏淳道狞笑着再次点燃了一只香烟。罗金吓得面如土色,大声求饶。恰在这时,有人在走廊上焦急地敲打着房门。
罗金瑟缩着站了起来,静了静神,伸过战抖的手打开了门。门口立着一个ฐ三十五岁上下、一脸忧郁、气喘吁吁的女人。罗金心头一喜,松了一口气,喊道:“大嫂,是你来啦!”
女人没有理他,而是对屋内的另一个男子说道:“妈妈又晕死过去了!”
“什么?”
晏淳道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一大片,手指一哆嗦,香烟掉在了地板上。他慌忙拽开他的兄弟,向门外冲去。走廊上响起了他奔跑的急促的脚步声。他的妻子也匆忙跟了下楼。
当罗金蹒跚着来到走廊延伸出去的阳台上眺望时,轿车已经开走了,消失在了漆黑街道的一角。恼羞成怒的罗金挥舞着双臂,指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大声咒骂着,直到嗓音沙哑为止,才拖着疲乏็无力的双腿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怨气全部ຖ泄在了女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