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逐渐渗透出了裤子，沿着裤边滴淌落地，很快就被断裂的石板吸干，被石板逢里的虫豸吮去。她忍着疼痛，从路旁的草茵间揪出一小撮苦艾花，在手心里揉碎，贴在了伤口处，然后，她又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角牢牢裹住药草。
晨风吹拂着她凌乱的秀，朝阳照射着她羸弱的躯干，一路上泉水的丁冬声鼓励着她疲惫的双脚。突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在地。她用双手捂着受伤的膝盖，低声呻yin着，嘴角抽搐个不停，额头上滚动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心急如焚，在山坡下的一条小路上徘徊着，不知何去何从。尽管肚中非常饥饿，却远远比不上此时心中对姐姐安危的牵挂。他下定决心重回罗金的住所，倘若现姐姐真的又被抓起来了，定当再次重惩那个恶棍。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透过葱郁的山野落到宽阔的河心时，孝文又回到了天水镇的汨水河边。水波涟漪，晨光中的河床宛如临盆的妇女，孕育着勃勃生机。
他披着一身的露水走在大街上，一边东瞧西望，看看有没有老乡下山来赶集，好向他们打听家里的情况，一边寻思着如何填饱自己已๐经紧贴两肋的肚子。
这是个雾气弥漫的大清早，风声很紧ู，但今天适逢赶集，很多人都早早ຉ起了床，忙着在街边摆滩设点，为即将开始的一整天的生意张罗着。
快走完整个街道了，却没有碰见一个ฐ熟人。这也好，免得被人纠缠或猜疑，有时候，你最熟悉的朋友也会出卖你，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ฦ了情，但不管为ฦ了什么，“出卖”这一档子生意都能使对方捞到好处。
没多久，孝文就来到工作了六年才辞职不几日的那家小工厂。刚靠近厂门，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便笑着迎了上来。
“咳，孝文，是你吗？你怎么เ弄成这副模样了？”中年人扬起一对浓黑的眉毛，瞪大眼睛将孝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
孝文这才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也被自己的这一身惊吓了一跳。他红迥着脸，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倘若不被旁人这么一说，孝文还不知道自己的穿着是如此之褴褛不堪。由于来回走了一夜泥泞的山路，又被路边的树叉和草丛划得破破烂烂，此刻看上去他就跟路边蜷缩着的乞丐没啥两样。
未待孝文回答，中年人又继续说道：“是不是刚从山上下来啊？瞧瞧，这山路可真不是人走的。”
孝文点了点头，见四周没有熟人，一脸神秘地将中年人拉到一处墙角，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说完后，孝文背着双手站到了一旁้。中年人愣了一下，“咯咯”笑了起来，一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塞到孝文汗淋淋的手心，鼓励了他几句，就进厂工作去了。
“我会还他的，一定会还他的。”孝文感激地望着离去者胖乎乎的背影，一边自言自语地走到เ街对面的一个ฐ小面馆。他吃了一大碗杂酱面，顿时感觉全身都有了力气，气色也好多了。付钱后，他与操着纯正东北口音的老板闲聊了一阵，起身向已๐经热闹非凡的街心走去。
赶集的人特多，并不宽阔的街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簇拥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叫卖声、吆喝声混在了一块儿，但你绝不会感到เ很烦躁，反而会不觉知地停下脚步仔细聆听这落在尘嚣夹缝中ณ的万千俗音。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你会被一个劲地朝前推攘，直到你已站在了一条更狭窄的胡同的出口处时，你才明白过来：那个一直跟随在你后面挎着篮子的大妈是要穿过这个ฐ胡同，走过那颤悠悠的铁索桥，回到她河对岸的老家去。
正好此刻没事，饱饱的肚子也需要好好消เ化一下，孝文就随兴溜达起来。似乎这一次，他才真正体会到打着饱嗝走在闹嚷的大街上的无限乐趣。在天黑之前，一切所谓的报复行动（尽管是正义แ的）都会因为ฦ日光的强烈照射而显得格外的粗俗甚至丑陋。人们在大白天习惯了美好的事物流淌在视网膜边沿的流畅ม线条，而不乐意被“无聊”的复仇者搅乱ກ大好的兴致，不过，你若是在绝大多数人都沉睡的夜阑时分握着菜刀去找你的仇家，那ว就另当别论了。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孝文正躺在汨水上游河边的一块大石包上睡得酣。
河风轻轻地吹着，一缕缕绚烂的晚霞均匀地泼洒在天空中，好像一片片五彩的鱼鳞镶嵌在铅灰色的鱼肚皮上。随着分散在天际的云瑶轻柔的流动，整个天庭有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在大师的挥毫中不时变幻着迷人的景致。
夕阳西下，水天一色，小镇呈现出它在一天中最文静最安闲的时刻。但是，太阳的垂落，却意味着夜幕即将登上舞台，罪恶感会快孳生在常被人们忽视的心灵的翼侧，而刺๐激人们罪恶感的幽灵亦会接踵来为ฦ人们的心脏做移植手术。
一阵激烈的吵骂声将孝文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一看，四周灰蒙蒙的，天色极为ฦ暗淡，对岸的稀落人家户里亮着幽幽的灯光，正如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在逐渐沉落下来的夜幕中东张西望。宽阔的河面上已经升起了水雾，并恣意弥漫了开来，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而河滩上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就像是一个个可怕的坟包，里面随时都会冒出一个ฐ鬼魂出来。
孝文不禁打了个战栗，忙跳下大石包，用冰凉的河水洗了一下火辣辣的脸。这时，他又听到了那阵断续断续的叫骂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声音好象是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那ว片桦树林中传来的。他连忙趴伏在温热的石子上，瞪大了双眼，果然，他透过雾幔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林下晃动。
就在此时，从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号啕大哭声。哭声凄厉异常，夹杂着树林的“飒飒”声，随着夜风一并传了过来，让听者觉得很恐怖。孝文心头一紧，预感到可能有不祥的事情生了。他犹豫了一下，猫着腰，踩着滑溜溜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向树林走去。
在靠近林边的一个石包旁，他刚一蹲下身子，一个并不陌生的男ç人的叫骂声就传到了他的耳朵：
“臭婊子，我早ຉ说过你跑不出我的手心的，就算跑到海角天涯，我也会把你们抓回来。”
这不是罗金的声音么？是的，正是他。
孝文拨开眼前的一小片草丛，看到林中共有四个人，罗金与另一个ฐ身材矮短、嘴边有一块刀疤的男子手里分别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在他们两ä人的膝下分别跪着一男一女。女的正在求饶和哭泣，男的用手捂着半边脸低声地呻yin着，他的另一边脸煞白得吓人，如同快被掩埋的死人朝向墓坑的半张脸，让人生畏。
“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哈，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了。”罗金在草地上来回走动着，脚下出轻微的“沙沙”的响声，“我不能太便宜你们了，但也不能太不人道了，是不是，胡兄弟？”
“是的。”他的同伙仰起脑袋朝林子上空“咯咯”地笑了几声，将匕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阴惨惨地说，“罗哥一向是很仁义的，有时，我在想我们手里握着刀——哪怕只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也是罪恶的，至少是不必要的。但是，嫂子，你太对不住罗哥了，他那么好的人，你也敢欺骗和背叛他，我不能不为你感到惋惜！”
“这就什么เ背叛啊？”女人用手抹了抹眼眶中的泪花，一边轻声地申辩道，“我是在逃避家庭暴力，如果我不跑，他会把我活活折磨死的。”
“就算是跑，你也不该与这个小白脸一起跑啊！”
“他是可怜我同情我，才——”
“够了！”罗金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女人的头，裂开大嘴咆哮起来，“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吗？你做梦吧！你瞧瞧你长得有多难看（你年轻时的美貌与气质早已荡然无存），再仔细看看你身边的这个小子，你们怎么可能结合在一起？我当初为什么เ要娶你，就是因为你父亲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而这个模样英俊的年轻人，他看中的是你的钱，是你从我的银行帐户上盗走的三十万！”
“你不要胡说，我们是真心的。”跪在地上的小白脸鼓着勇气辩解道，“在两个相爱之ใ人的眼里，容貌是不重要的，而金钱更显得微不足道。”
“哈哈哈。”
罗金与他的同伴相互望了一眼，大笑了起来。笑声持续了好一阵，惊飞了一群正在林中栖息的鸟儿。
不一会儿，罗金松开了女人，走到小白脸的身旁้，将他从草地上拽了起来。他打燃了打火机，在幽幽的火光中仔细端详着年轻人。孝文注意到他握刀的另一只手在微微抖。
过了好一阵，罗金熄灭了火焰，在暗中沉思了片刻๑，与他的同伴走到一边，嘀ถ咕了几句，就扔下匕，钻出树林，走在河滩上。他步履蹒跚地从孝文藏身的地方轻轻地走了过去，一直走上石桥，很快就没了踪影。
孝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天色全黑了下来，他转头看到宽阔的河水在星空下泛着银灰色的粼粼波光，远处的小镇上闪烁着万家灯火。一切都是那么的安然和富有诗意，让人陶醉，叫人忘怀。
林中的一个沙哑的语音又把孝文拉回到现实中来——
“罗哥有急事先回去了，他让我奉劝你们几句话：不要太过忘乎所以，尤其是忘了你们自己的身份。在这个ฐ社会，每个人身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价位。你得捍卫好自己的属性，更不该有丝毫的越，去做叫人疼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小白脸狐疑不解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你不能ม让罗哥太难堪了，虽然你是他结义大哥晏淳道的外甥！”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白脸现出很惊异的样，语气中却含有一丝窃喜。
“是罗哥告诉我的，他刚ธ才已经看出来了。在你的脖ๆ子左侧有一小块胎记，你小时侯，罗哥曾抱过你，所以，很有印象。好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你们两人好自为之，罗哥答应放你们走，但请牢记，不要再让我们看见。”
刀疤脸丢了匕，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像忆起什么来了，又对那个从草地上爬起来的女人说道：“嫂子，你要多保重，罗哥过去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他已经不打算追究你挪用他的款子的事了。这小子如果可靠，你就跟他好好过，如果不可靠，你就另外找一个。这几天，罗哥正为一个臭女人犯愁，这个贱货逃跑了不说，她的兄弟还从背后袭击，痛打了罗哥一顿，你想他的心情能好吗？我该走了。”
说着，他一猫腰钻出了树林，跑过河滩，上了石桥，消失在了夜幕中ณ。
林中的两人沉默良久ื，谁也没吭一声，彼此呆望着，在夜风中打着哆嗦。
突然，男的猛一巴掌打在了正慢慢靠拢过来、刚从恐惧中舒缓过来的女人的脸上，这个毫无提防的女人惨叫了一声，栽倒在地。男的一边咒骂着，一边拾起草地上的匕，正要扑上去，恰在此时，孝文在后面大吼了一声“住手”，冲了上去，一脚๐踹在了行凶者的屁股上。
小白脸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扶着树干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他就像一头受尽屈辱的野兽，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惊恐地望了来人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身惶惶逃走了。
孝文冷冷一笑，并未去追，而是走到了女人的身旁。
借着落在林下的班驳的月光，他俯身看了看蜷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的女人，糟糕，这个受惊吓过度的女人早已昏厥了过去。孝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林中ณ冰凉的夜气，将女人扛在了肩头，钻出树林，从另一条小路上了石桥，缓缓地向被夜色笼罩的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