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豫实在分辨不出，用手掌捧了他的脸颊，认真道：“答应我，不准轻生。”
傅少容仰面躺着，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唇瓣微启，像是要跟他说话。司鸿豫附耳去听，可那ว嗓子里的声音太轻，依稀嗫喏着几个反复的“我”字。
傅少容这处很敏感，碰一碰便挺立起来，变作两颗玲珑的相思豆。
手指沿着傅少容清瘦的胸膛向上攀爬，抚过两点殷红，捻线似的轻轻拨弄着。司鸿豫的动作很温柔，仿佛指隙是价值连城的珍珠，太易碎了，只能小心翼翼地碾磨。
就在他以为下一瞬要被直接撞进池子时，司鸿豫猛地收住了脚步。
傅少容呼吸顿ู滞，直觉地紧张起来，可身后是大片冰凉的池水，退路被生生截断了。他无处躲避，只能动弹不得地贴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司鸿豫越逼越近。
“真是该生为ฦ女子的不生为女子，不该生为ฦ女子的……”
她喜滋滋地捧给卉蓉看，卉蓉瞄了一眼，幸灾乐่祸地示意她去看傅少容手里的鹤纹。苏蓉一回头，刚涨满的信心又瘪了下去。
司鸿豫突然低咳警示ิ，众人皆惊，立刻๑重归平静。
冗长的祈福流程被僧侣平如止水的诵经声拉得越发漫长，木鱼轻敲，像雨夜里不歇不断ษ从檐角滴落的水，枯燥，压抑，往复循环，无止无尽。不断有人耐心耗竭，殿上便响起了细微的私语声，渐渐变得嘈杂。
每每这时，手腕就会露出小半截，白皙的颜色，像他指尖白子，莹润素净。
他自有一套行云流水的礼数，做得相当漂亮。左手轻揽右袖，拈棋展臂，岫玉棋子触到棋盘，指尖朝下点按，清清脆脆一声落子。而后掌心翻转，干净修长的五指舒展开来，便是一个ฐ“请”的手势。
傅少容立于院外，终究没有伸手叩门。
初见那寒掺的院子，傅少容不免想到了景畅ม园和百缀楼，感叹其天地之差。拜访过几次之后却觉得也有好处，司鸿豫的门客虽不是完全没脾ຆ气的，论起得失之心却比七王府的轻了许多，偶有一两位举止傲慢，至少也比张昭甫好得多——可等他说出了交友的意图，对方แ的态度立刻就变了，留下一句高攀不起，那扇门就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傅少容面容微滞，咬着唇，十指慢慢揪紧了被褥。
司鸿豫坐近了些，伸手在他后背体贴地安抚，一点点为他拍松毒发时绷紧的肌肉：“兰章，你说的对，你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我亲手造下的孽，自然要由我负责到底。你相信我，不论外头有多少人打你的主意，只要你在我府中一天，我必会在前头替你挡着，护你周全。”
傅少容垂着头，怔怔地望着青砖地面，思维变作浑浊而凝滞的一团，脑中ณ灌满了泥浆，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何处冒犯了司鸿豫，竟能惹来他如此用力的一记掌掴。
他捂着左脸踉跄侧跌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面颊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脸上仍笑得和蔼慈祥。
掌柜发现情况不好控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世故地赔笑道：“几位公子不妨商量好了再交代老朽办事，老朽也好省些力气。”
傅少容听话地低头饮了一小口，齿间残留的血被热水润化了，从唇角洇开少许，司鸿豫坐在床沿，用袖子替他轻轻拭去了，关切地问：“一直都这样？”
“好了，喝吧。”
弦指相触那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开来。
过了片刻，洞箫之声再度响起，已换了新的曲调，不再是竹林中听到的那一支了。傅少容静心聆听，只觉得萧音凄婉如诉，染着浓艳的血色，哀恸更胜刚才九分，心头跟着一颤，十指已然拨弦应和。
马鞭遥遥一指，正对远处耸立的高台。
司鸿豫纵马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剑眉下灼灼目光直扫过千亩猎场：“七年前，这里曾有千人围猎，马蹄扬沙，天穹蒙尘，好几日才能散尽，那ว一处响起的号角声——”
低沉的嗓音，滚烫的呼吸，在耳畔，在胸腔，一瞬席卷了整个ฐ世界ศ。
他听见司鸿豫说：“我告诉过你，别招惹我，代价你承受不起。”
让他意外的是，司鸿豫说了不动他，就当真一点也没动他，整整七天不曾踏足思清园一步。
秋阳盛暖，透过窗户照ั在身上，弄得人慵懒困倦，眼睛都快睁不开。傅少容打了个ฐ呵欠，偏过头去，捧着书卷靠回软榻之上。
侍女灵眸一转，不慌不忙地应道：“主人教奴婢这样回话：傅公子是个聪明人，心中想到谁，便是谁了。”
“你们主人……是谁？”
“自然不肯。”司鸿凌捏紧了拳头，恨恨道，“非但不肯，还要我择个好日子把你送过去，简直是当成了纳妾。”
傅少容试探着问。
他很难过。
曾经倾力而为付出过的，被视作患难扶助的恩情，时间一长，褪去了颜色，反倒被划作了耻辱的痕迹，要千方百计地根除。
夏绯衣眼底笑意一闪，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儿，去往信房的一路上步履轻盈如飞。
这把钥๓匙，比任何宠爱都更能证明一切。
“弥补……什么เ？”
司鸿豫倾身上前，胸ถ膛厮磨着胸膛，唇面厮磨着唇面，状似亲昵，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欠揍：“我在弥补啊。”
自己้薄薄一条贱命，到底换来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为其死，与有荣焉。
然而命运总是恃强凌弱的，劫数是横空划来的一把利刃，尚不知源起何方，就已经狠狠地杀了人。
这梦想简单而珍贵，所以……一定会实现。
“好，我们换个温暖的地方，有火炉，还有热茶，很快就不冷了。”
司鸿豫连声安慰，用自己的玄青披风把他捂了个严严å实实。
傅少容觉得暖和了些，餍足地朝他怀里拱了拱，手指摸着绸软的衣襟，轻声低喃：“小岚，你把眼睛闭上，别看我，我身上……脏得很。昨晚，昨晚我遇着了一个……一个……”
他顿了顿，表情突然变得万分痛苦，仿佛在竭力回忆什么难堪的往事。司鸿豫不忍让他继续想下去，赶紧ู自我诋毁：“你遇着了一个畜生，被他欺负了是不是？”
“嗯。”
傅少容听到，露出一抹带愁的笑容，温顺ิ地点了点头，再度昏睡了过去。
天地倾水如瀑，垂落千万条银丝，思清湖上细细密密地涌动着万点坑。
司鸿豫走出房门，夹着雨滴的湿风迎面袭来，吹得傅少容冷极了，蜷在他怀里不停地战栗，几乎要缩成一团。他只好侧过身背风而行，胸膛作墙，挡住风雨，急匆匆往内院赶去。
傅少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小岚，韩及他……又捉弄你了。”
司鸿豫附耳：“什么？”
只见他唇边浮笑，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口中梦呓不断：“昨日趁你午睡，他……将算盘珠子拨乱了一颗……阿重月末少了酒钱，肯定要找你来闹的，到时候，你就让他……让他管韩及讨去……”
轻喘一口，又哀伤地叹息：“三月了，木棉也要开花了，怎么还是这样冷……可暖不回来了么เ？”
他烧得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低语着，记忆中全是错乱的往昔片段。司鸿豫做不了别的，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努力搭话，试图转移他对疼痛的注意力。明明不长的一路，走起来却比从前艰难了百倍。
昨夜施诸傅少容身上的疼痛，这一刻๑都连本带利地扎回了自己้的心口。
人还未醒，司鸿豫已后悔得无以复加，等人醒了，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直视傅少容的眼睛？
从此以后，他还有和傅少容独处的机会吗？
入夜时分，鉴琅斋门窗紧闭，燃起了以往入冬才会动用的地暖。侍女们拆下挽钩，厚实的帷幔一重接着一重放下来，左ุ右交错，阻挡了卧房的热量流失。
壁炉长燃，浓郁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散。
司鸿豫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终于看到เ易蓉撩开帘幕，端着一只空碗出来，向他福身道：“回禀殿下，傅公子已๐经喝了清热发汗的汤药，邵大夫正在为他看诊，里面有苏蓉伺候着，一切安好无事。”
“我得去看看他！”
司鸿豫说着就要进去，易蓉急了，顾不得主仆礼数，伸手把他拦在了外面：“关心则乱，殿下可千万要忍住，只有忍过了这一时，后头才能ม有转机啊！”
司鸿豫一拳砸在红漆柱子上，愤而无力地垂下了头：“也罢，我不进去就是。他眼下情况如何，你仔细些同我讲讲吧。”
易蓉便跪了下来，柔声道：“傅公子仍是烧着，总觉得身子冷，好在喝过了药，还添了一床厚褥子，抖得比原先轻多了。至于身上的伤……他，他不肯让邵ๅ大夫瞧那处，也不肯让我们丫ฑ头瞧，其余地方的伤口都抹好了生肌药，过几日便能ม痊愈，断然不会留แ下疤痕的。”
“……下去吧。”
司鸿豫听完，挥了挥手让易蓉离开，踱到窗前，安静地观雨不言。
他的一颗心正紧紧ู系着卧房里的那人，却不能靠近分毫，只能ม独自候于此处。方才闯进去时胆颤心惊的那一幕，他再也不愿看到เ了。
傍晚时分，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傅少容回了鉴琅斋，反手就将侍女全拦在了门外。
傅少容心气甚高，经历了昨夜的肮脏之事，最怕暴露在旁人轻贱的目光之下。司鸿豫如何会不懂这些？便将人抱入了屋后的温泉药池，亲自为傅少容沐浴擦洗，弄出后穴残余的浊液，拭去污秽，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直到看不出欢爱的痕迹才抱回卧房，替他换好衣衫、盖好被褥，招呼侍女进来伺候。
彼时傅少容尚未清醒，司鸿豫见有人在照料着，就先出去将自己的一身湿衣换了。
等他回来，傅少容已经醒了好些时候，正靠在软枕上，由á苏蓉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咸粥。乍一见到司鸿豫，傅少容突然面色惨白，喉咙抽搐，竟将面前的粥碗整个扑翻在地，趴在床边剧ຕ烈呕吐起来，直吐得翻江倒海，险些再度晕厥过去。
他知道傅少容会怕他，却想不到เ竟然怕到了这种程度。
从卧房落荒而逃时，司鸿豫终于意识到，他想给予的弥补和挽回都太遥远，太不现实。对如今的傅少容而言，无需弥补，更无需挽回，只要能活在没有他司鸿豫的世界里，就是最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