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英此后居然过了一些安静的日子。她的生活是有规律的,而且是和平的。并没有人来
替淑英掩饰。
学生占了一大半,上座有八九成的光景。有人在嗑瓜子、吃花生、大声谈话、说笑。许多人
们坐的是右边的一个包厢。楼上观众不多,全是白衣青裙ำ的女学生。楼下是男宾座,年轻的
默地坐在旁边,没有一点关心的表示,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他便把话咽在肚里。他想世界上
彩。他还听见她的一声干咳。他的心忽然跳得厉害了。他想说几句话,但是看见她的丈夫默
要做许多使他们讨厌的事情,我要制ๆ造第三个‘过激派’。……“二妹是有希望的。她又有
“不错,我现在是‘过激派’了。在我们家里你是第一个‘过激派’,我是第二个。我
子绣花的衣裙,头上戴满珠翠,垂着珍珠流苏,由á伴娘搀扶出来,同新郎立在一起,先拜了
去陪郑家姑少爷谈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后来在行礼的时候,外面吹着唢呐,蕙穿着粉红缎
后来还是周氏坚决地留แ她们多住一天,用决断ษ的话把周贵打发走了。
也不敢违抗她父亲的命令。
了他自己้的心事。过去的黑影全部压到เ他的头上。绝望、悲痛、懊悔熔在一起变成了一根针
蕙略略地动了一下头。觉新า注意地看她的俯着的脸,他看见她的眼圈变红了,这又触动
说:“我担心大哥。他再受不得这样的打击。海儿就是他的命。”他向着大厅走去。
似地闪过。在悲痛之外他又感到愤怒。然而他没有发泄的机会。他只得叹一口气,焦虑地
护你的。”
琴爱怜地看了淑贞一眼,含笑安慰道:“四表妹,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这儿。我会保
在路上他顺ิ便把倒卧的凳子扶起来放端正了。
了。克定见是克安,倒也放了心,便唤一声“四哥”,踏着地上的磁器碎片向克安走去。
外面窗下右边石阶上,安置了炉灶,上面放着两把开水壶。旁边有一张小条桌,老汪坐
儿装烟,”翠环答道,她把一盏风雨灯点燃了,提着它走出水阁来。
“婉儿真的说过要来吗?”淑英惊喜地问道。她站起来,走到母亲的身边,轻轻地靠住
不晓得她能不能来,不过我倒很想念她。”
爹总是欺负她。她要一个儿子来替她出气。我偏偏是一个ฐ女儿,我又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她
我,因为我不是一个男人,将来不能够替她出一口气。妈还怪我长得不好看。妈恨爹,因为ฦ
带着悲戚的调子绝望地抖了一阵。月光从窗外窥进来,但是在清油灯光下淡了,只留แ下一点
恼。他们都说我变了。……我想我的性情的确太懦弱。然而我又有什么เ办法呢?”她的声音
巴金1938年2月28日
针刺着它。但是他还勉强做出柔声安慰她说:“我倒好,多谢你挂念。你的病是不要紧的,
你要好好地保养。”
蕙点了一下头。但是她又皱起眉尖烦躁地说:“我心里难过得很,心里发烧。”
觉新抬起头看了看蕙。他知道自己้的眼泪沿着脸颊落下来了,连忙埋下头安慰她道:
“蕙表妹,你忍耐一下,任医官不久ื会来的。”
蕙正在呻吟,听见觉新的话,便闭了嘴。她抬起眼睛望着觉新า,还想说什么เ话。但是国
光却在旁边开口了:“大表哥,请过来坐坐。”觉新า只得离开床前。他和国光谈了几句话,
便告辞走了。
下午三点半钟觉新从事务所再到郑家去。任医官还没有来。众人焦急地等候着。国光差ๆ
仆人到医院去催促,据说任医官在下午两ä点钟光景就出去了,他究竟什么时候来这里,没有
人能够知道。
蕙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罗敬亭、王云伯、张朴臣先后来过。他们的药仍然不能减轻她
的痛苦。她刚刚ธ喝下那碗苦汁,又不得不马上把它吐出来。她也盼望任医官早一刻到เ来,使
她静静地安睡片刻。
挂钟敲着五下,增加了蕙的烦躁和众人的恐怖。但是任医官忽然到了。觉新、国光两人
客气地把他接进房里。他仔细地将病人诊察一番,给病人注射了医治痢疾的特效药“伊必格
侗。过后他严å肃地告诉觉新和国光:这个ฐ病有点危险,因为病人身体弱、血虚、体温下降,
恐怕支持不住,有虚脱的可能。他嘱咐他们第二天早晨将病人的大便送到医院去检查。
觉新将任医官送走后,便动身回家。周老太太和陈氏多坐了一会儿,也回到周家去了。
觉新回到เ家里同周氏谈了一会儿。淑华在旁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立刻去告诉琴和淑
英。琴和淑英又来找觉新า问了许多话。
觉新吃过午饭回到房里,觉得一个人冷清清地非常不好过。他想起蕙的病,更是焦急不
堪。他忽然走到เ书橱前面。把余云岫著的《传染卜取出来,翻开《赤痢篇》反复地看了两
遍。他看见书中所说跟任医官的话一样,才知道蕙的病势的确沉重。这一来他更不放心了。
他又害怕国光不相信西医,或者照料é病人不周到,便差ๆ人把《传染卜给国光送去作参考。他
一个ฐ人在房里左ุ思右想,坐立不安。后来到郑家去送书的仆人回来说,蕙小姐下痢次数减
少,呕吐也稍微停止,他才略๓微放心。这天晚上他做了许多奇怪的梦,在这些梦中总有蕙的
影子。
第二天早ຉ晨觉新正要差人到เ郑家去问病,周伯涛陪着郑国光来了。从他们的谈话中ณ他才
知道国光已经将蕙的大便送到医院检查,据任医官说,大便里面赤痢菌很多,加以病人身体
虚弱,恐怕不易医治,不如把病人送进医院,在院里医生可以随时检查,随时注射,也许能
够免除危险。觉新า自然极力劝国光立刻将蕙送进医院。但是国光和伯涛都不大愿意。
国光还表示郑太太不会赞成这种办法。觉新า知道他们虽说来同他商量事情,其实他们还
是固执己见,不肯听从他的劝告。
他也就不再说什么เ了。他把他们送出以后,心里非常生气。他赌气地对周氏说,他以后
不再管这件事情了。
觉新心惊肉跳地过了一天焦虑的日子。但是第二天早ຉ晨九点钟郑国光一个人来了。他对
觉新表示:目前除了将蕙送进医院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中医已经不肯开方了。他还说:“家
母方面经我恳求后也说,姑且将死马当做活马医,送到医院去试试看。”觉新听见这句话,
露出了苦笑,也不说什么เ。
后来国光说起任医官已经离开省城,祝医官昨天回来,医院诊务现在由祝医官主ว持,觉
新认识祝医官,所以请觉新同去医院。觉新า一口答应下来,也不耽搁便陪着国光走了。
觉新到了郑家,看见蕙更加瘦弱,她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只顾ุ淌泪,他觉得好像有许多
把刀割着他的心。但是他不敢在人面前把他的感情表露出来。他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恨
不得早ຉ一刻把蕙送进医院才好。他到郑家时还以为郑太太已经准备好,让蕙立刻๑到医院去。
然而他现在听郑太太的口气,才知道郑太太打算下午两三点钟出门。他很气,却又不敢跟郑
太太或者国光争吵。他不能在这里坐几个钟็头,便怏怏地走了。他同国光约好在医院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