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茗大喜，连声答道：“是！”
林云浦原本十分生气，见两个孩子如此孝顺，心内反倒舒畅ม不少，因笑道：“我不过是说说，瞧把你们急的。也好，既然如此，若茗，你就跟端儿去一趟，把事情理出个ฐ头绪，咱们再想办法吧。”
众人一片哗然，就有人高声喊道：“卖了半天关子，感情不让人听完是怎么的？”
“若想知道这小儿子倪继述在如狼似虎的哥哥手底下如何讨生活，倪太守临终前画的这副行乐่图中ณ究竟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各位客官，只向这林家书坊新出的《喻世明言》第十卷里头查寻便是。”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时候我家里，我还喂过你吃饭呢。”黄夫人笑向忆茗，“以后有空尽管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怪闷的，整天盼着有个年轻人来说说话。”
原来黄夫人因为和黄杏娘同姓的缘故，从来都是以姐妹相称，十分亲昵。黄杏娘笑答：“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一摊子事走不开，若茗又在书坊，忆茗没人陪着，不好意思去呀。”
端卿听两人说的可怜，不胜唏嘘感叹。万历末年江南虽然富庶，但是捐税繁多，百姓赚的银两，十成里有六七成要交给官府，大多数人家一年忙碌到头，也只是得一个温饱。除此之ใ外，河匪、盗贼猖獗一时，许多薄有积蓄的人家一夜之ใ间被搜罗一净，走水路的除了破财之ใ外，更有丧ç命的危险，官军虽然打着缉拿盗匪的旗号，然而所到之处连拿带抢，比盗匪更祸ຖ害百倍，因此许多地方แ虽然有匪，却并不上报，普通百姓只能烧香拜佛，祈่求祸事莫落到自家头上。
琴默低声道：“爷爷，早些年要不是你照ั顾ุ我，琴儿也早做了异乡的亡魂了。”
若茗触到他燥热手心，猛然一惊，羞涩中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红着脸轻轻挣脱他，提起裙ำ摆快步上了轿，待躲在轿帘后面，才有勇气对他说：“余兄也上轿吧，改天天气和缓些再踏青不迟。”
“说的也是。”天锡吃了些苦头，也就不再坚持，伸手扶住若茗，“你上轿吧，别晒坏了。”
“我与天锡虽然熟识，却并未见过余世伯。”冯龙笑道，“天锡家在无锡，前些年曾到长洲游学，所以我俩才得以结识，还没有机会去拜望余世伯。”
丁仲元惊喜道：“如此说来真是天缘巧ู合！余公子的父亲是我的恩师，这次他悄没声息过来，事先也不打招呼，我近日才知道，真是失礼的很哪，希望余公子不要计较才好。对了，先生近来可曾见过我的恩师？”
“我等着哥哥吧。”忆茗小声但是坚决的回答。
端卿笑道：“我这些天忙来忙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左右方卿在家，别为ฦ了我又让你等。”
眼前人太多，她知道挤不进去，况且也不方แ便往人堆里凑，于是静立一旁，希望人群散去时可以一看究竟。
若茗听见是画ฑ，顿时留แ了心。林家书坊的绣像是头一等畅销书籍，家里请的几个画ฑ工虽说是昆山数一数二的师傅，毕竟人数有限，许多活不得不押后处置，林家找新人找了多时，若茗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若茗替他回答：“还没呢，待会儿姐姐带他过去。爹说今儿留端卿哥哥在家吃饭。”
“不必多礼。几位姨娘都见过了吗？”
赵五道：“我觉得差ๆ不离，只要这盗版的人在苏州附近，就离不了我们两家的货，不是我们思齐的，就是他们通达的……9aທp,ไ．。我还特地问了，通达的货在吴县、常熟、无锡三处销的最多，这三处的大作坊也不少，你们就往这几处下功夫，大约是个路子。”
若茗心中一动，又是无锡？看来这地方แ倒要加意探查。
端卿所想与她相同，见赵五热心豪爽。心内十分感激，深深一揖谢道：“多谢五哥！萍水相逢承您如此帮忙，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赵五慌忙扶住他，笑道：“客气什么，你既ຂ然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认你这个ฐ兄弟，既是好兄弟，又谢来谢去做什么！以后你们再到苏州ะ，记得来看看老哥就好。”
若茗知道赵五不是贪图小利之人，只是承他如此多情，怎好一点儿表示也无？思忖了一会儿，悄声对端卿道：“上次你来买纸张，最后可放定了没有？”
“已经定下了。一路看网．．还未付账。”端卿猜到她是想从思齐买纸，悄声道，“那家是你爹爹的老客户，断不可反悔的。”
“我知道。只是你定下地是加印的纸张，咱们跟着还有两部书，纸张肯定还是要买的，依我看就在思齐定下了，也算是一点心意，谢谢老哥哥。不但纸张，就连颜料等物。也可以从这里订的。”
行里的规矩，谁人谈成地生意，老板定然要抽一部ຖ分利润给他，端卿也正在盘算如何报答赵五的恩情。见她已经筹划妥当，便道：“极好，就怕他不肯应承。”
若茗想想，道：“五哥，承你帮这么大的忙，我们感激不尽，只是还有一件事要求您，我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了。”
赵五连忙道：“有事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我们这次来，除了查这件事意外，还要采办些纸张，只是苏州ะ这边几家货栈都去了，却一直未曾谈妥，不知五哥这边行情怎样。存货多不多？若是都合适……9ap。我们就想劳烦五哥在思齐给我们定一批纸张，要的比较急。大概半个月内就得送到昆山。”
“纸张没问题，思齐是苏州最大的货栈，存货应该够的。价钱我找找那ว边的头儿，给你们优惠些，总不会让你们吃亏。”赵五说着说着，忽然警觉起来，“你们该不会是变着法子想给我塞钱吧？那就算了！我拿你们当朋友，真心实意帮忙，你们要是跟我客气，我可没脸再跟你们来往了！”
端卿与若茗相视一笑，一齐说：“五哥想到哪里去了！不瞒您说，《喻世明言》之ใ后还有两部ຖ书要印，印量又大，我们惯常进货的那家供不上，我们为这事着急了不是一天两ä天了！五哥就帮我们这个忙吧！”
赵五将信将疑：“当真？”
“千真万确。前一次我就是来这里采办纸张地，不但苏州，连太仓我都去过，还是没有凑齐，五哥要是不肯帮我们，我们只好再去别的地方跑跑看了。”
赵五连忙道：“要是你们真有困难，我肯定要帮的。这样，我带你们去找管纸扎的，要什么เ成色的货，要多少，什么时候货，你们好好谈，我不管这事，也不大懂，拼着老脸帮你们说说价钱就行。”
此话正中若茗下怀，笑道：“那就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多谢五哥！”
赵五果然带了他们去里头找了管事的人，将诸事一一谈妥，价钱也十分公道。若茗随身带有银票，便先压了头款，约定等货送到昆山后将尾款全部结清。
又邀赵五吃饭时，赵五推辞铺子里忙乱，死活不肯出去，只得罢了。两ä人依依不舍告辞，一路上感念赞叹不止。
下午又在城中ณ走了一遍，仍未见到เ盗版书，这才放心深信，那人在一处只找了一家销售商人。只是如此一来，对方แ的势力却比想象中更又强大几分，即便他只翻印了两千本，一城之内给一百本，却又得多少地方的书肆与他往来，这又是多大的一份势力！
将晚时收拾了行装，预ไ备翌日一早启程返昆。闲谈时说起此行地收获，端卿道：“这趟出来，让妹妹受累了，原该是我一人来处理，连累你奔波几天。”
“哥哥太见外了，原本就是两ä家的事，我怎么เ能袖手旁观？何况诸事都推给你，将来你去做大事了，我又该找谁？”
“做大事？我能ม做什么大事，你这是取笑我了。”
若茗歪着脑แ袋笑道：“哥哥雄才大略๓的，难道在书坊混一辈子？自然等朝廷清肃了便要为官做宰，替百姓主持公道呢。”
端卿不由á得也笑了：“果然是取笑我，我早ຉ将功名之心淡了。”看看时辰不早，便道，“妹妹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我来叫你。”
若茗送至门口，忽见端卿回过身来，迟疑着问道：“这趟一起出来，我没让你讨厌吧？”
若茗诧异道：“这是怎么说！”忍不住扑哧一笑，“倒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端卿微有些脸红，讪讪道：“哦，那ว我回去了。”紧ู走几步，直到เ她看不见的所在，才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使劲跳了起来。
二十九风波i
若茗回去后见到เ父亲，虽然清减不少，精神却比先时好了许多，原来闵柔的症候已经请大夫确诊，果然是喜脉ำ，这一喜非同小可，林云浦æ登时将先前的郁๗闷一扫而光，一心一意做起抱儿子的美来。
若茗将苏州的情况一一回禀，林云浦对赵五十分有兴趣，连夸若茗这朋友交的不错，又道：“如此说来，无锡那里倒是大有文章，不然你去问问余天锡，让他帮忙打听打听？”
若茗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趁机道：“老托人家帮忙也不好，何况书坊里的详细情形他也不大了解呀。我看不如我自己้去一趟，左右端卿哥哥也是要去的，有人陪着岂不两便？”
林云浦æ笑道：“好你个鬼丫ฑ头，借机就要出去游荡，这可是公事，一点马虎不得，我看你就算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比较好，那边实在不行就我去吧。”
“每次都说我眼界不广，每次又都不让人家出门！”若茗拉着父亲的袖子撒娇，“爹爹，人家从小到大就没出过门，什么เ事都是道听途说的，就算女儿生的千伶百俐，没见过市面到底也上不得台面啊！万一哪天要我出去谈生意，我连东南西北都摸不着，岂不是给你老人家丢脸了？”
林云浦æ笑道：“咱家还有你爹操心呢，不用你到เ处奔走，至不济还有端儿呢，你安心在家照看就行了……网＼＼＼,ไ．。”
“端卿哥哥又不是咱家的人，你也不能老央着人家给咱们办事呀！”
“谁说不是咱家的人？”林云浦一高兴。差ๆ点将事情吐露，想想究竟不妥，遂改口道，“你叶伯伯地儿子跟我儿子是一样的，何况咱两ä家现在也是搭档嘛！”
“也不止要去无锡呀。附近的州县像太仓、吴江、常熟、望亭都得去查查，我觉得那边也会有卖盗版书的地方แ，说不定能ม得到确切消เ息呢！这些地方总不能ม也让余天锡帮忙去走动吧？爹爹，你就依了女儿吧，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走，又安全又热闹，还能把正经事办了，哪点不好？非要巴巴地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网闷也闷死了。”
林云浦æ心情不坏，因笑道：“你哪里是去干正事？分明是想出去玩，好吧，等我想想，跟你娘商量一下再说吧。”
若茗听他如此说，便知有五六分把握，喜滋滋说了句：“多谢爹爹！”欢快的便如一只小鹿，一步三跳蹦了出去。
此时叶水心已经看完了全本地《醒世恒言》，派人送至林家，林云浦闲来已翻过大半。他因盘算着打若茗去无锡，着急将诸事在若茗走之前打点妥当，因此这几日若茗比平时又忙上十分，一边检点《喻世明言》加印的事。一边又要吩咐《醒世恒言》雕版开印，所幸有了前一本书的经验，第二本轻车熟路，倒也还称得上顺ิ利ำ。
这天思齐的纸运到，若茗清点了数目，将尾款付清，又命人带思齐押车的师傅去吃酒，林云浦走来道：“我已经把开始说好的酬劳给冯龙了。此外还添了不少，这笔买卖咱们书坊赚了，也不能ม让写字的白辛苦一场。”又道，“我看他的样子，十分着急要回去，行李都打点整齐了。网刚问了他。说是《警世通言》要再等三四个月才能得，这段时间要弄一个ฐ什么《情史》地集子。”
“哎呀。早ຉ听他说了，一忙起来就忘了告诉你了。我觉得咱们大可以连《情史》都定下来，冯先生的文字我是极信得过的，必定大卖。”
“我也这么เ想，只不过听他的口气，现下还不准备将这书交给谁做。我想是不是他打算自己掏钱刊印？你叶伯伯倒是无可无不可，说给谁做都行，我的意思最好还是他写咱们刊印，两下都省力气，亦且都有盈余。这话我不好明说，你们更熟ງ些，这次出去在路上敲敲边鼓，最好能定下来。”
若茗点头道：“我也赞成爹的主意。冯先生虽写的好，刊刻、售、联络这些事从来没做过，乍一上手生涩得很，难免走弯路浪费精力。好吧，我们一路上多谈谈，他最明白不过的，肯定知道怎样合适。”
正在商议之ใ时，忽听回报说余天锡来访，林云浦æ笑道：“肯定是找你说出去的事，我就不见了，你跟他说吧。”
若茗迎出去，果然天锡见了她便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事怎么样了？叶兄真不够意思，一点忙都不帮的，要不然我跟冯兄再有说游说？”
若茗笑道：“虽不敢说十分有谱，但也有七八分把握了，我爹爹虽未放定，却已经松了口，多谢余凶挂念。”
“如此大妙！”天锡拍手道，“我家里又来信催呢，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捡个好日子赶紧上路吧！”
“这么急吗？”若茗想起自己้犹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有些踌躇，“我大约不能ม直接过去，书坊有些事还需要到附近地州ะ县像太仓、常熟这些地方走一遭，若是余兄着急，不如你和冯先生先走？”
“你们家在这些地方也有买卖吗？好吧，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趟，总不能把你撇下吧。”天锡想想又说，“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昆山这一摊事忙不够，好容易出趟门还是这么เ满打满算的一箩筐事情吗？”
若茗想到查访盗版的事还要请他帮忙，索ิ性直说：“要不是书坊有事，我还未必出得去呢！是这样的，冯先生这本书，不知被哪里地无良书商翻印了，如今正在附近的州县卖呢，我前些天去苏州ะ就是为ฦ了这事，亏得还得冯先生的老家，居然先有了伪书，然后才见到真品。”
天锡诧异道：“有这等事？真真匪夷所思！冯兄还不知道吧，知道了肯定要气坏了！可查到什么头绪没有？”
“正是没有头绪，所以我爹才答应我出门再查。如今看来那ว做伪书的一处只联络一家书肆代卖，苏州那ว家已经安置妥当了，接下来就看望亭等地的情况了。”
“无锡那里就交给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天锡自告奋勇。
“正为了这事要求你呢，”若茗笑道，“我们从苏州ะ那边得了一个线索ิ，做伪书的极可能在无锡有落脚๐点，这次去希望叶兄帮忙彻查一番，找到那人才好。”
“没问题，都在我身上！”天锡一口应承下来。
注：长洲隶属苏州府，故而说苏州是冯龙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