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常突然脸色大变——
“少爷，柳公子还在尚书府等着呢！”白常推了推上官紫楚，对方却纹丝未动，“少爷？”
“你就要走了？”白衣声音轻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在那一片灯火阑珊里究竟走了多少路，他不知道，只记得到达冥河岸边，奈何桥前，有一白衣白发、似鬼非鬼的男子面朝河水负手而立，似在等他——
“果然，这才是导致宇文渊死亡的真正原因。”苏瞳若淡淡开口，“民女没有猜错，其实宇文渊早在半个月前便已遇害，而凶手故意留着他的尸体不腐，并易容成他的模样，到เ最后便是为了嫁祸ຖ给紫楚。”她再度跪倒在地，仰起脸一字一顿ู，“闵大人，紫楚那日是为ฦ了救民女才不得已๐出手伤了宇文渊的肉身，没想到却因此中了凶手的计，还望闵大人明鉴！还紫楚，也是还宇文渊一个清白！”
岑瑟棋依言照ั做，刀刃划开胸前的皮肤，却突然“啊”地尖叫一声！闵延赶忙冲上去一瞧也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宇文渊的心脏竟萎缩得只剩了核桃般的大小！
宇文府书斋的窗户年久失修，参差不齐地漏着几道小缝，隐约有些朦胧的月光照进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停歇，落在幽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细看便会发现，如今正有道纤细的身影在书桌前翻找着什么。
是夜，灯火阑珊，小楼疏ຕ影消酒盏。
“嗳哟——”苏瞳若突然难受地捂住肚子，楚楚可怜地呻吟出声，“夫人，我好像……”
越想越觉得心烦气躁，哪里还有心情继续陪她下棋？还是先想办法抽身为好——
上官紫楚马上恢复了从容的神色，“宇文嫂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转眼看见对方แ手上的青莲纸伞，宽心一笑，“嫂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论下雨与否，只要出门便必会带伞。”
“紫楚？”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是啊，江南……确实是个ฐ好地方。”他接着念完她的诗，“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他一字一字念得很是缓慢，有些寂寥的惆怅在眼底氤氲开来，不知是因着今夜的景还是应着去年的情。他从来都是那ว样风流轻浮的翩翩佳公子，嘴里说的话没有几句是真——但当他念出那句“故人”时分明是动了思念的。
“江南？”苏瞳若乌眸一亮很是欢喜，“便是那‘汀洲采白苹，落日江南春’的好地方？”
“瞳若……”上官紫楚茫然地念出那个名字，瞳若瞳若——
瞳目深深，若水漪纹。有女如狐，红素绣枕。落花怎覆旧来意，劝君怜取眼前人。
原来那龙根血莲生得格外奇特，根茎细长，只在顶端开出一朵袖珍的红莲花，绾在发上像极了红木簪。所以她第一眼看见绿致时便认出它来。
“我来上官府，自然是为了——”苏厢辞及时掩去几乎ๆ脱口而出的话语，微微一笑千娇百媚，“看一位故人啊。”她低头去缝画ฑ，藏住眼底雾样的流光，兀自低语道，“她以为自己乔๒装得很好，但我又岂会认不出那支簪？”
“苏二小姐，太夫人喊您过去。”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上官紫楚几乎ๆ脱口而出的询问，“还有按察使闵大人，也在太老爷的居室……正为太老爷验尸……”她的话里分明别有涵义แ。
上官紫楚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俯身拣画的纤瘦背影，“苏——”
反而是因为ฦ醉了心志，竟将清醒时的那ว些被遗忘的记忆也挖掘出来。是真是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又似乎那年所经历的一切也只是春梦一场，梦里有个桃花容颜的玲珑少女，欣赏他的才情却也挑剔出他所有的错误，会在月影深处执伞而立，会在春分时节缝囊葬花……
“阿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上官紫楚按住太阳穴，“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上官紫楚正觉得莫名其妙，便闻一个ฐ冷冰冰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ທ惑：“你的魂魄离体了。”
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站在窗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黄衣少女，乍一眼看去只觉得她眉眼清淡，并非让人觉得犀利孤高的冷然，但无形间流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ใ外的疏冷，想来应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且身上萦绕着古墓檀香的气息，似在彰显她与早已佛结缘的身份。
“少爷，她是临瑶庵的冰心圣女，汐貂姑娘。”白常笑呵呵地介绍起来，“刚才就是她作法将您的魂魄唤回来的！”
上官紫ใ楚按住神庭，渐渐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我方才……去见阿宝了……”是了，他记得在魂魄离体的前一瞬自己曾因她的狐媚笑靥而失神，恍惚间竟已随着她回到เ苏府，包括后来在锦园的那ว些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常人的魂魄不可能会轻易脱离肉身而独立存在。”汐貂走到他面前，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唯有去过阴曹地府的魂魄，才有可能因为外来的刺激而离体。”
“去过阴曹地府，那ว不就是死了！”身后有人咋呼道。
汐貂冷冷瞥了那ว人一眼，“我也去过阴曹地府，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转而望向上官紫楚，“你之前可是害过一场大病，还险些丢â了性命？”
上官紫楚微微一惊，“你怎会知道？”
“我之前替你卜过一卦，你命里有文昌星保佑，才气甚高，且一生平顺，本应是百岁之龄，却不知为何中ณ途突遭变故，死里逃生。”汐貂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虽不清楚你的魂魄为何还能重返阳间，不过——你这次之所以魂魄离体，想必也与那场怪病有关。”说罢若有所思地看了旁边的白常一眼。
“只是稍染风寒而已，偏说是什么怪病，瞎唬人的。”白常闷声嘀咕道。
汐貂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往外走，“我朋友今日生辰，年逢十五，不能再错过了。”想到什么เ便又回头嘱咐上官紫楚道：“你刚回魂，阳气还未恢复完善，去不得人多热闹的地方。若再不慎丢了魂去，可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被她一提醒，上官紫楚也猛然忆起正事——“苏府的宴会！”阿宝一定还在等他！
“少爷！”白常急忙拦住他，“刚说过您不能去热闹的地方แ，而且太夫人派来的马车已๐经赶在路上了，您要再不回去，奴才恐怕……”他瘪瘪嘴没有说下去。
上官紫楚闻言皱起了眉。他虽对祖母有颇多不满，却也不敢光明正大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
“我也是要去苏府的。”汐貂冷冷淡淡开口，“你若真有要事，我勉为其难替你捎个ฐ信。”
上官紫ใ楚凝眉思忖一番，“只能这么办了。”
便吩咐白常取来纸笔，疾书两ä行：明日戌时，柳岸等你。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照ั例没有落款。
第九章水流花谢两ä无情1
要说这“柳岸”，大江南北比比皆是，只要是种着杨柳的堤岸皆可称之ใ为“柳岸”。但若在黔州杨城提及柳岸，便只有一个地方——
城南之ใ郊的“伊人坡”，离苏家不过几里之ใ遥。
斜晖已到เ云峰碧聚，戌时未至，柳阴正好。
苏瞳若撑着纸伞早早便来到伊人坡等着。陌上游丝萦转，非烟非雾缭绕在水面上，惹得波纹縠皱，蒙蒙似画ฑ。人立在水边，便能感受到เ微醺的暖风扑面，沾了黄昏的凉薄水汽，驱赶白日里堆积心头的阴霾。
昨晚的盛宴她确实赢得倾城风光，却到后来才知道——秦公子当真死了。
那ว秦公子究竟是不是故意死给她看的，她根本就不在意，倒是姐姐的态度最令她担忧。
若姐姐大哭大骂一场，或许她还觉得理所当然些，偏偏姐姐听到噩耗后什么เ表情都没有，只继续忙着自己的生意，好似从此斩断了所有的情丝——但她心里清楚，姐姐只是外表冷漠，对待感情却是最藕断丝连的人，从前那ว些心上人她没有一个能真正割舍得下，却唯独对于这个ฐ几乎成为ฦ他丈夫的秦公子——
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有时候越是痛不欲生，便越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而姐姐……
“罢了，罢了。”苏瞳若挥挥衣袖，赶走脑海里纠缠不休的影子，“人各有命。我自己都是一头愁绪呢，倒先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不经意间回忆起锦园木屋里似真似幻的一切，她的嘴角浮出温柔的笑意。
明日戌时，柳岸等你。
——他的字迹她不会不认得，而汐貂更不会对她撒谎。
“我岂有那个本事，竟将他的魂魄勾引了过来？！”忆起昨夜与几个闺中ณ密友的谈笑，苏瞳若的内心不禁又软陷几分，“他若只是迷恋我的容貌，我也不会看上他了。”
是啊，不同于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他对她的偏爱，绝非出自外貌——
如同对于岑瑟棋，她知道，那是出自真心的欣赏。
“汀洲采白苹，落日江南春……”苏瞳若轻轻念起那ว首诗，忽觉腿腹一阵刺痛，像被什么เ东西咬了一口，紧ู接着一阵麻痹感席卷四肢百骸——
当苏瞳若无力栽倒在地的那瞬才赫然发现——咬她的竟是一条银环毒蛇！
怎么会……有蛇？
脑中有一刹的空白，意识飘忽，甚至开始疑ທ惑自己为ฦ何会来到เ这里……只因为昨晚收到那ว张信笺，行云流水的寥寥数字，于她却是最大的宽慰。所以推辞了所有的宴请，抱着满腔的欢喜提前赶到柳岸，这一番情思旖旎，缠绵固结，只是为了等待那个男人的出现……
紫ใ楚！
好似空白的帛ຑ画撕裂一道口子，苏瞳若忽然一个激灵，右手恰好摸到一块石头，她咬紧牙关瞄准了那ว条蛇的七寸，用尽全身力气猛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