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至成都的官道三百里长，一路要经过名山、浦江、新津和双流四县，小茶壶一行紧赶慢赶，太阳落山时才到เ新า津县城，好在新津城里有个熟悉的煤油经销商佘掌柜，四人拿出一些雅安带回的礼物，前往拜访，在热情的主人盛情招待下，吃好喝好，要不是小茶壶坚决婉拒，恐怕佘掌柜会把他收养的水灵灵的养女推进他的房间。
次日上午，临别ี前又是一顿酒宴，酒足饭饱之后，王老爷子命小茶壶的结义แ大哥率一群师兄弟送出十里，临别时牵来四匹刚刚驯服的好马，送给小茶壶三人代步，弄得小茶壶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
转眼间，整个ฐ十字路口和周边建筑物里外成了掌声如潮的欢乐海洋。
只见声名远播的省府劝业道总办方大人、巡警总办马汝骥大人、巡ำ警正北分署署长陈光远大人、国际友人罗柏亭和庄森先生、日本友人冢源次郎先生等十余名流一一登台亮相，一时间鼓乐齐鸣，掌声响起，深受感染的上万围观民众，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喝彩。
声音停止，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呼吸急促的麻杆将小茶壶让进门里，掏出火柴，低声问道：“小哥，屋子里到处都堆着东西，要点灯才行，不点灯看不清啊！”
没等小茶壶舒口气，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闷响，如同砍破西瓜的声音，听得小茶壶毛骨悚然。
老士绅颇็有风度，并不因为6妈妈的妓院老鸨身份有丝毫顾忌和不快，大大方แ方地回了个ฐ礼，侧过身虚扶一把来到身边的夫人和两个ฐ孙女，抬起头四下看看，似乎想要找个位置。
老士绅甫一出现，眼尖的6妈妈已经看见，连忙迎上去道个万福，满嘴都是漂亮的恭维话和不要钱的美好祝福，涂满脂粉的老脸，笑得像开烂的鲜ຒ花一样。
小茶壶嘿嘿笑道：“我还真想这么干，说不定过完年我就辞掉这份活计搬过去住，不过，不能把一群弟弟妹妹当成佣人丫鬟使，除了让他们干些家务之ใ外，我想教他们读书写字，总不能一辈子当睁眼瞎吧？老二老三，你们两个也是，抓紧ู学识字，学算数，要是将来连账本都看不懂，就丢â脸了。”
麻杆和吴三一听笑了起来，麻杆摸摸自己整齐的长辫，颇为ฦ炫耀地甩了甩：“小哥不愿讨婆娘也没关系，等过年茶馆开张，就辞了茶馆的事情搬回去住，家里几个小丫ฑ头干别的不行，梳头打辫子可是一流的。”
小茶壶摇摇头，解开脑袋上的大辫子晃了晃：“我一文钱也不要，但是我不同意你去买房子。”
麻杆顿时神采飞扬：“想好了，小哥你拿一半，娶婆娘买房子，怎么干那是你的事，我拿另一半去城南买座小院子，眼下城里房子便宜，三四百银元就能在闹市买座两进带小院子的房子，买到เ房子后，我就让土地庙里的一群弟妹全部ຖ住进去，吃香的喝辣的随意，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怎么？小哥，你咋不高兴？”
小茶壶从麻杆的话里，听出了心酸和无奈，也随之ใ猜到เ小茶壶为ฦ何去偷去掘坟了：“这半年来，你一直在照顾他们？”
“嗯，这十几个人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估计五六岁，年纪小干不来重活，拾柴做饭的又有屈老大那帮女人抢着干，屈老大说他不收留吃白饭的人，所以把这帮小的全赶出来，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没办法，我只好带他们来这儿安身，教他们怎么去讨饭，还不能ม靠近城西满人的地盘，善人多的城南、城东也不能去，那ว里有十几帮人早几年就占下地盘，容不得我们这些外来人，只能去城北，可人多饭少，乞讨越来越难，半年来饿死了四个，没办法我才隔个ฐ两三天来一趟看看，能ม帮就尽量帮，总算没有再死人。”麻杆的声音越来越低。
住隔壁的珉丫头没事倒喜欢过来逗小茶壶玩，顺ิ便也对突然“迷上”秦琴的小茶壶指点一二，小茶壶因此而不感觉太过孤独烦闷。
小茶壶的左ุ手能稍微活动之后，易姐没有再制止小茶壶把玩自己的秦琴和琵琶，在她看来，玩玩乐器总比像猪一样无所事事地活着好一些，因此她在空余时间，还教小茶壶一些弹奏秦琴的基础，也好让闭门养伤的小茶壶不至于憋出病来。
机灵的店小二连连点头，刚ธ要转身，就被一声如同炸雷似的吼声吓得差点儿跌倒在地。
徐维岳看到店小二虽然满脸巴结举止卑微，但瘦脸干净鼻子高挺，长得也算眉清目秀令人舒服，于是很和气地叮嘱几句。
萧溢茗挺起胸ถ膛，笔直站立，不慌不忙大声禀报：
“报告长官，本人萧溢茗，家住城北文殊院西巷，户籍落在城北民政公所，来时公所衙门管户籍的官爷尚未上班，本人担心错过报名时间，就先赶过来了。”
“如此大事岂是儿戏？回去把文书办好再来，下一个！”招募官根本不理会萧溢茗的理由。
萧溢茗满脸沮丧ç地鞠了个ฐ躬，说声“对不起”便转过身去，向大门外走去，同样没有文书的麻刚ธ急忙跟上。
“等一下——”
萧溢茗迅转身，只见坐在刚才那个招募官身边的中ณ年军官已๐经站起，脸带微笑地向自己้走来，连忙上前一步，并腿力正，恭敬等候，早已被灌输纪律重要性的麻刚ธ，也随之做出同样的动作。
中年人显然非常满意萧溢茗的表现，来到เ萧溢茗两人面前三步停下，迅将两ä人上上下下扫视一遍fanwai，见两人衣衫整洁，颇有英武之ใ气，身材虽然谈不上魁梧健壮，但也算得上高挑匀称，要比大多数应征者高出半个头，于是中ณ年人的爱才之心更浓，温和的脸上露出欣赏之ใ色：“我叫周肇祥，是本届招募的主考官。”
“周大人……周大人好！”
小茶壶没想到此人就是报纸上常谈到的警察总局会办，警察教育制度改革后刚ธ成立的四川6军警察学堂的教育长周肇祥。
周肇祥对忐忑不安的萧溢茗点了点头，仍然和气地问道：“我听说过萧溢茗这个ฐ名字，皇城北面有名的‘捷达车行’和‘华西洋油总经销商行’，里面是不是有你的股份？”
萧溢茗一张脸顿ู时红起来：“回禀周大人，两个ฐ商行确实有在下的一点股份，一个月前新开张的华西五金商行，在下也掺乎进去了。”
“你今年多大了？”周肇祥又问。
萧溢茗赶忙回答：“满十七进十八了，我旁้边的麻刚ธ也是。”
周肇祥赞许一笑，对来到เ身边的两个招募官道：“二位看到เ没有？这样有本事的年轻人如能招进来，想必我们总办大人会很高兴。总办大人历来热衷于实业救国，要不是这次身受制台大人的重托，整顿ู和扩编警队，改革本省警察教育制度，恐怕总办大人已经辞去本职，转而就任劝业道总办了。”
两位招募官连连点头，心里非常清楚顶头上司周肇祥看上了这两个年轻人，于是连忙上前笑着说道：“既然有如此人才，区区证明文书完全可以免了。”
就这样，萧溢茗和麻刚顺利完成报名登记，在招聘官客气的指引下，跟随二十余人排队进入东厢房中间的大厅，一群衣衫各异的年轻人尚未站好，就听到一个ฐ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靠墙站好，全脱光！”
一群年轻人愣了好久ื，最后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裤ไ子，有的剩ທ下条裤衩怎么也不愿再脱，有的迅脱光，却紧捂腹下要害处惶恐不已，只有萧溢茗和麻刚ธ脱得利ำ索ิ干脆ะ，大大方方。
面颊๐消瘦的老医官厉声命令所有人必须ี脱光，完了向麻刚和小茶壶招招手，等两人走近站住，便登记名字，开始检查，命令两ä人轮流掀头、手平伸、弯腰撅等等之后，老医官盯着萧溢茗问：
“你，身上这么เ多瘀伤是怎么来的？”
“报告长官，在下为了考上……天天练武，身上的伤是和几个ฐ弟兄比试时留下的。”萧溢茗事先准备的谎言用上了。
老医官点点头：“没想到你这幅眉清目秀的书生样，对自己倒也够狠的啊！没事了，不过你身边这位姓麻的兄弟体质要比你好多了，从他的骨骼和这身腱子肉我就能断定，两个ฐ你都打不过他。”
萧溢茗也笑了：“长官真是慧眼如炬啊！”
老医官瘪嘴一笑：“龟儿子的，会拍马屁啊！小子，看样子你读过几年书吧？都读的什么书？”
“读过一些历史地理，入不得您老人家法眼，对新学堂那ว些算学、化学和物理……也就是格物，小子也学过一些。”
小茶壶开始抓住每一个ฐ机会推销自己。
老医官颇为意外：“哦？这样啊……小子，你这副俊俏长相，让人看着还挺舒服，所以老夫多嘴劝你一句，要是你真有本事，这几天好好温习，争取报名参加下月初ม的警察学堂考试。
“你可别小看总办大人鼎力兴办的6๔军警察学堂，这可是全国为数不多的正规学堂，是总督大人报请朝廷专门审批，皇上都在批准文书上留下墨宝，全国除北直隶、浙江两地之外，我们四川是第三个。
“如今的新学堂很正规，教官全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与之前办办停停的巡警讲习所、警务传习所等大不相同，要是你考上，毕业出来就是三等巡官，实授九品武官衔，这辈子算是踏进官场了，明白吗？”
萧溢茗感激不已：“谢谢长官教诲，小子铭记在心！长官，您能ม告诉小子该怎么称呼您吗？”
老医官摸摸下巴，心里非常舒服，自我介绍：“我姓孟，二十年前随军从山西过来的，你要是愿意，就叫我一声老孟吧。”
“那怎么เ行？你可是前辈啊，要不，私下里小子叫你孟叔吧？”萧溢茗恭敬地请求。
老医官高兴地点点头：
“行啊！求之不得呢……走吧，小子，到เ门口右边那ว间屋子领取录取文书，领文书的时候，你别ี忘了对文书说你要参加学堂考试，记住了……好！从今天起，你们俩小子就和我这老家伙在一个ฐ衙门混饭吃了，哈哈！”
“谢谢孟叔，小子先告辞了。”
两人跑到墙边，飞快地穿上衣服，相互检查一下，现没有不整齐的地方，赶忙转出屋子走到เ各部公事房，很快领ๆ到เ录取文书，萧溢茗顺利地在警察学堂内部报考名单上报了名。
顺利应征令两ä人如释重负，离开前萧溢茗没有忘记把麻刚一起带到教育长和两ä个ฐ招募官面前，恭恭敬敬地致谢完毕才离去。
这一手起到เ了很好的效果，周肇祥三人对萧溢茗和麻刚好感徒增，就连最初那个态度生硬的招聘官也赞了句“谦恭守礼ึ、孺子可教”。
次日上午七点，萧溢茗和麻杆提前半小时前来报道。
院子里已๐经有几十个ฐ人早ຉ一步到เ来，一群年轻人看到萧溢茗，迅想起昨日他那ว令人印象深刻的应征过程，其中不少人还知道萧溢茗是成都最大车行的股东之一，想不记住这个有钱又获得上官亲睐的牛人都难，于是都给了他友善的笑容。
两位重庆籍、一位内江籍的同行更为ฦ开朗，三人率先上来自我介绍，话语中ณ透出难以掩饰的亲近。
萧溢茗连忙热情回应，态度诚恳自然，没有半点儿倨傲之色，加上他长相文雅，谈吐实在，很快博得大家的巨大好感。
麻刚则例外，虽然他紧ู跟萧溢茗，但也只是挤出个牵强笑容之后又恢复固有的沉默zhaທishuyuan。这也难怪，麻刚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从小饱受磨难，几乎全凭坚韧的求生意志活到现在，对这个ฐ苦难黑暗的世界总是深怀戒备，因此养成了话不多心思却不少的习惯，任何人都难以获得他的信任，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交谈中ณ萧溢茗了解到เ，得益于本朝警察制度的创立者、本省警察总局总办大人周善培的大力宣传，报纸和简章上描绘的美好事业消除了许多人对警察的成见，使得本省各县赶来应征的总人数高达两千八百余人，截至昨日，最终录取五百六十人，来自全省各地的都有。
另一个重要消เ息是，今年新成立的四川ษ省6军警察学堂，主ว要在省公立政法学堂应届生、公立师范学堂应届生、以及新录取的五百六十名警员中招考第一届学员，据说报名者多达一千五百余人，而且大半是公立高等学校那些基础扎实的应届生。
重庆籍的刘秉先颇为神秘地告诉萧溢茗：“第一届学员只招五十人，估计是朝廷和总督大人的关系，其中十个名额已๐经内定从满人子弟中招收，所以我们这五百六十人中，恐怕没有多少机会。”
像麻刚这样不参加警察学堂招生考试的，或是参加考试落选的，立刻๑开始为期三个ฐ月的基本业务培训和技能训练，三个ฐ月后，合格者按照ั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分回去担任基层巡ำ警，成绩优异的前十名，有机会获得巡长资格的任命，对应新า军官衔，算是士官。
七点半整，随着省警察总局会办大人、省6๔军警察学堂届教育长周肇祥的一声长哨，五百六十名新晋警员被带到宽广的后院操场，在一群教官呵斥ม下排好队，接受名动全国的省警察头子周善培大人训话。
高台上的周大人确实不同凡响，一身笔挺的新军将官军装ณ，脚下是黑光铮亮的高筒马靴，精神饱满，目光炯炯，声音洪亮，极具感染力。
周大人先祝贺大家一番，接着用人人都能听懂的大白话，深入浅出地诠释了警察制度的建立、目的、性质、任务和意义，最后热情澎湃地勉励大家勤奋学习，刻๑苦操练，成为一个文明新า时代的优秀警察。
台下五百多学员掌声热烈，几乎所有人都被周大人热情洋溢通俗易懂ฦ、却又充满深厚内涵和哲理的话语所感动，就连萧溢茗情不自禁之下猛拍巴掌，生出一种自内心的钦๔佩。
训话完毕，下崭新的制服，新晋警员们接过做工精细、质地优良的军装，结实新潮的翻毛皮鞋，镶嵌蟠龙帽徽的大盖帽时，一个个情绪激动，欣喜万分，争先恐后奔向各自的营房，恨不得立刻就穿上。
只有萧溢茗非常平静，他一边走向营房，一边轻轻抚摸帽子上那枚用黄铜铸成的帽徽，连连摇头：“太没创意了吧？怎么和光绪皇帝行的银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