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西的宅子后院分为三处院落,主院上书“清心苑”,自然是谢老三和万氏歇息之处,东西两个跨院,则分别ี唤作“碧芷”和“流香”,正是谢晚桃和早桃姐妹居住之地,此外还有一溜厢房。至于四郎,由于年龄大了,不便在后院和两个ฐ妹妹打挤,便一早被安顿ู在了前院的书房边。
几人在正厅寒暄了一会儿,涂ิ善达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说,待谢老三一家安顿妥当了,他还会在府中设宴款待。谢晚桃也不管早桃在做什么,自顾自由慕春和盼夏引着去了内宅。
赶车人一挥鞭,吆喝声响了起来,骏马嘶鸣,车辕滚动,在地上轧出深深浅浅的痕迹。谢晚桃坐在装饰并不华丽的狭小车厢之内,掀开帘子,将脑袋探了出去。
万氏淡淡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谢老三高中探花,谢老大和谢老二,当然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占到些许好处,这一点,从邓ฑ氏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谢老三一句话,将他们所有的希望通通打碎,他们会觉得高兴才有鬼!
谢晚桃虽知这一天迟早都要来,却仍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指着自己的脸,牙齿也要咬碎:“很眼熟ງ吧,有没有想起来什么?这月霞山拢共也不过一二百户人家,偏巧我就是这么เ幸运,被你给看中了。你老人家‘金口一开’,我就从人变成了妖孽,你告诉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谢晚桃恨不得抬脚在她脸上狠踩两下,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冷笑着道:“告诉你我们的生辰八字,等我们走了,你好给我们下诅?老虔婆,你心肠还真够歹毒的!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所言皆是天命,我且问你,将一个满身活人气息的小姑娘,生生说成是妖精托世,这也是天命?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了吗?”
她心中蓦地有些活动。山下那绸缎庄,她怎么都得去一回,搬去京城之后,要再与秦千梧他们联络只怕是不易,也需要有个人打掩护。现今这情景,她是决计不肯再去找陆沧相陪的,四郎是个可以倚靠的人,倒不如……
可为什么,谢老三却从来不是如此?
如果真如万氏所言,谢老爷子从前是个ฐ举足轻重的人物,那ว么京城之中,就必然有许多他的老相识。为ฦ什么前世从来没有人跟她和早桃提起这件事?莫不是涂家人得了谢老爷子的嘱咐,不仅在她们姐妹俩面前隐瞒,更刻意在面对外人时隐去了她们的来历?
谢晚桃心知随谢老三去京城是铁ກ板钉钉,容不得更改了,有了万氏的这句承诺,心里多多少少觉得踏实一些,人也冷静下来。这一冷静,便立刻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老爷子?”谢老三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老爷子去干什么?他不是很喜欢呆在这月霞山中吗?他岁数也不小了,想必不耐烦跟咱们再回到เ那车水马龙的京师,再说,这一大家子人,都跟了去,浩浩荡荡的,成何体统?”
冯氏心中立刻就是一喜,说话都不利ำ索了,返回炕边语无伦次地满口应承:“哎,我知道了,明儿我就收拾。那……老爷子和老太太,是不是也跟咱一起去?”
“大梅是个命苦的。”冯氏摇头叹气,掀起衣襟擦了擦眼睛,“好歹今儿把她接了回来,能在家好生歇养歇养。经过这一次,恐怕孙家也能ม知道收敛些,今世能ม做夫妻不容易,哪怕没法子鸾凤和鸣相敬如宾,至少,得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是?”
“哼!”早桃冷笑一声,“他们说,大姐偷了邢氏陪嫁的妆奁,里头有两ä个黄澄澄的大金镯子,还有金银首饰若干。他们口口声声诬赖大姐,说是翻遍了家里,都寻不到那妆奁匣子的踪影,多半是被大姐拿出去卖掉换了钱。可换来的钱在哪里呢?他们却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一口咬定了,这件事,绝对是大姐做的无疑!大丫姐那人老实宽厚,他们还不知足?我瞧着,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姐在他们家的日子,只怕很不好过!”
万氏淡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偏过头来看了谢晚桃一眼,眼中颇有深意。
邢氏再度下死劲瞪了两人一眼,转而对万氏和邓氏道:“亲家,我方才之所以那样说,也不过是因为你们听信了旁้人的传言,跑来兴师问罪,让我心中有气,因此,便敷衍了你们,几位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这么เ个没见识的村妇计较。你们老爷子从前是在军中的,虽不知是当官儿的还是小兵小卒,但想必绝不会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物,你们见多识广,自然是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对不对?”
人都说,双生姐妹冥冥之中是会互相有感应的。她和谢晚桃从小交好时,便很轻易能猜度对方的思想。后来虽然因为交恶而越行越远,但这种血脉之中的联系,轻易却是割不断的。
“是什么?”早ຉ桃立刻问道。
“可不是吗?”谢老爷子点点头,“他说,之ใ前答应了几个孩子,说要请他们也去京城玩,这一回,让我带上几个小的一块儿去。咳,说白了,不就是想让我把三丫四丫带去吗?我若真去了,咱就跟上赶着把咱们家的闺女给他送去一样!”
“你是何意?”万氏偏过脸去看他,“莫不是涂善达的信中,还提了别的什么事?”
谢晚桃点点头:“嗯,是的。原本我只是在旁边卖首饰的小摊子上东瞧西看,不经意间忽然发现一只尺来长的小猪,胖乎乎ๆ,圆滚滚的,煞是可爱。也不知怎的,我就跟了上去,一路随着它进了林子,玩得兴起,就忘了时间了……”
万氏将两ä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掀眼皮:“我听你姐说,你是一个人跑到林子里玩去了,故此忘了时间?”
“你……”她想了一想,放软声调可怜兮兮地道,“这位公子……大哥,你既然能ม掳了我,就应该知道,我今天是和家里人一起来平元镇赶集的,我娘、我奶奶,还有我哥哥姐姐,都在镇上呢!若是他们发现我不见了,还不急死?你口中的那个ฐ姓陆的,我是真的不认识,很抱歉,帮不上你的忙了,你就行行好,放我回去好不好?”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一向觉得,陆沧的脸皮已经够厚了,谁知跟眼前这人一比,那就根本不够看的好吗?无论她说什么เ,威胁也好恐吓也罢,通通都像是砸在了棉花上,一点效果也没有,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秦大哥比你靠谱千倍万倍,绸缎庄里好得很,你可别咒我!”谢晚桃啐了一口,将第二杯茶又咽下去大半,“也不知是你的亲戚还是仇人,凶神恶煞拦了我的路,死说活说,非要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姓陆的人,他指的不是你,又能是谁?那两人不仅知道我姓甚名谁,我冷眼瞧着,他们仿佛对我平日里身边有些什么人,家在何处也清楚得很,想来已๐是在我背后观察许久,知道我和你不仅相识,而且非常熟稔。亏我咬紧了牙关,死都没有说出你的下落,你倒好,在这儿睡得香,你对得起我吗你?”
“怎么,是绸缎庄出了什么问题?”陆沧见她脸上的怒意不像是假装,便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就手又替她倒了一杯茶,“别着急,慢慢说,若是千梧那家伙敢坑你,我铁定不让他好过。”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下的箱笼里取出一个碎花包袱,放在桌上,“砰”发出一声沉重的动静。
秦千梧旋即明白,那ว红包中所藏之物多半是银两,微微颔首笑道:“晚桃妹子能ม有这份心意,我们就算是再忙些,也心甘情愿。不过……那囊中ณ羞涩的话,从今往后,你可休提。”
头一晚全家人都说了不少的话,扔了一地糕点皮和瓜子壳。按照规矩,大年初一是不能ม扫地扔垃圾的,否则,会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财富又赶出门去。但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实在不像样,万氏便让谢晚桃拿了笤帚,将所有的垃圾归置到一处,以免人经过时踢到踩到เ,弄得更加脏乱。
谢家的除夕年夜饭总是很丰盛,竭尽所能ม地置办了一桌颇็像样的席,全家人凑在一块儿吃吃喝喝,守岁话家常,倒也一派其乐่融融。隔天大年初一,全家人起了个ฐ大早,大郎作为家中长孙,将门神贴在了大门口,为来年祈求平安顺遂。
这人情债,搁在他心里已๐经太久,每每想起,总觉得食不下咽。如今,终于还清了。
“知道,知道。”邹溪桥笑呵呵点了点头,从胸ถ臆中吐出一口长气。
“你这是干什么?三丫要去,就让她去呗,你不稀罕她,甭搭理她就是了,干嘛ใ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走走走!”她说着拽起三郎的袖子便率先朝山坳里走去。
“你别ี找没趣儿啊,我……”三郎被她一句话激得差点跳起来,攥着拳头就要揍她,幸而被二丫拦了下来。
“这……”早桃稍稍一怔,“或许他当时顾念咱爷爷的面子,不好甩袖就走,所以,又多留了几日?”
“那日在松云观,你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害得守清昏迷不醒,甚至危及涂老先生和涂靖飞的安全,这事常真人虽不知情,但我相信,涂ิ老先生能ม做到通政司副使的位置上,堂堂四品官,他那颗脑袋,绝对不简单。只要仔细一想,便能明白这最有可能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他和涂靖飞晚上不惯喝茶,那ว天出事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们,如此危险,他不赶快离开,还留แ下做什么,还非要与谢家结亲做什么เ?”
如今看来,谢老三在房里,竟是在念书?
谢老三收到了一个ฐ包裹,里头有一封封神秘的信,自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喝酒,不耍横,每日里只呆在西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