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样要挟父母。”常征不赞同道，“这是政策的问题，我不想评论它的对错，但是用独生子的身份来要挟父母，对他们很不公平。”
陶郁无话可说，气馁地看着常征：“我陪你练好中文，是为了让你跟我抬杠的吗？”
常征不以为意地一耸肩：“用英文你更不是对手。”
陶郁气愤地掉头去做早饭，决定这一礼ึ拜再也不摊荷包蛋了。
常征站在一旁้看着他说：“这趟旅๓行有很多收获，我去了你长大的地方，认识了你最好的朋友，看到เ你为了我努力跟家人沟通，这些让我更了解你。”停顿了一下，他认真道，“我现在想，你放个屁，说不定我能看出阳光灿烂。”
陶郁无语地看了看他，默默地从冰箱里掏出了两ä个鸡蛋。
第十九章
学校暑假从五月中ณ放到八月中，这期间各系也会开几门课，一般都不重要，为照顾ุ那些赶着修学分毕业的人。陶郁没上summerschool，这段时间就在污水厂扎了根儿。
室内空气评估，很重要的一项ำ参数是室内通风。美国无论工业厂房还商业写字楼ä一般都是全封闭的，空气循环全靠通风系统，一年四季不开窗（厂房大多没有窗）。按照相关行业标准，工业厂房换气率理论上不低于一小时25次，比如一个一百立方米的厂房，换气设备要达到一小时两万五千立方的供风排风量。
回北京前，陶郁已๐经开始测各个厂房的实际换气率，这个工作说难不难，但是很累็而且耗时间。一个ฐ厂房里一般有两到เ三个进风设备，排风扇数量从几个到เ十几个不等，位于房顶ะ或者侧墙上。每天陶郁๗要爬上爬下把几个主要厂房里所有的进风出风设备测一遍，为了确保数值准确，同样的步骤重复测了十个工作日。
按实际测得的数据，这些厂房的换气率通常只能达到เ一小时2-ๅ5次，远远低于标准。污水处理设备本就是臭气源，通风不够，室内空气自然不会好，尤其生活污水里含有大量氮硫化合物，经过一系列无氧、微生物、污泥脱水处理后，那ว气味真是尿骚混着臭鸡蛋，醉人无比。
从北京回来后，陶郁把前一阵测得的通风率数据以图表的形式做了归纳，找老安德鲁讨论。室内通风不足造成污染物聚积，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工ื业厂房内结构复杂，进出风的位置不当，可能新鲜空气进入室内还来不及循环，就直接从排风扇出去了，所以单纯增加进风出风量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为ฦ了定位室内循环“盲点”和“死角”，老安德鲁让陶郁在每个厂房内进行“地毯式”采样。这项ำ任务比测换气率更加耗时，为了这个ฐ夏天能按进度完成一轮采样，老安德鲁决定给陶郁找两ä个帮手。
系里这几个人，陶郁觉得最靠谱的是阿三raja。raja来自印度南部一个小城市，为ฦ来美国留แ学借了很多钱，不像大多数阿三那样嘴比手勤快，他人很踏实，而且能吃苦。但是rajaທ做的是饮用水方面的项ำ目，跟陶郁这不太搭边。除raທjaທ外的第二人选是俄罗斯ั悍妞，没什么特别原因，纯粹是因为她有把子力气，有一回在学校健身房，陶郁亲眼看见悍妞推起一百五十磅的杠铃，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法把对方แ当姑娘看了。但是不巧ู得很，悍妞暑假回国探亲去了。
第二天一早ຉ在污水厂的临时办公室，陶郁๗见到了来找他报道的骆丰ถ和西班牙刺๐玫瑰anne。
陶郁没有带工程的经验，他自己每天和这些仪器打交道，觉得操作很简单，采样步骤也直白易懂，于是大概ฐ讲了讲就带人下了厂房。
一小时后，在骆丰毁了一个测温装置、anne险些把测硫化氢的探针插到污泥里烧掉感应器后，陶郁果断ษ停下手里的活，带着两人上了楼ä顶ะ天台透气。在骆丰惊恐的“他不会是想把我们踹下去”的眼神中，陶郁认真考虑了自己一个人完成采样的可能性。然而想到要背着五六个设备，在每间厂房里横竖每隔三米采集一组数据，到污水厂下班他恐怕连一层楼ä都搞不完。
“他妈的北京猿人都知道膘膀子干，我就不信搞不定这俩货！”
把人领ๆ回办公室，陶郁翻出第一间厂房的平面图，在每一个要采样的位置按“楼号—层号—取样点”标识，开始给两ä人详细讲在每个点上要测的参数、每个参数的意义แ，演示如何使用设备，嘱咐两人测之前一定要在设备里输入位置编号、测完后保存数据，这样在完成当天工作后把设备连到电脑แ上，就可以完整看到每一个ฐ点的采集数据。
直到每个人都明确自己的任务了，三人再次前往厂房。陶郁走在最后，忽然想起以前上班的时候，魏玮就是这样带着他和组里一两ä个人，每次下工地前，作为项目经理魏玮总要把人集合在一起，对着平面图讲解路线、具体要看什么东西、记录哪些数据，那时他们不需要采样，记录数据是为ฦ了回去出设计图。魏玮这个人无论私下里怎么เ样，在工作上确实是认真耐心的，不是个好情人，但是个ฐ好上司，他的工作方式值得借鉴。
陶郁正心平气和地走神，一抬头接触到aທnne的目光，带着些探究的意味，让他不自觉地转头看向别处。
污水厂的工ื作时间是早ຉ七点到下午三点，陶郁跟着厂里作息，每天一早先把常医生送到医院，然后开车到厂里。下午有时回学校跟老安德鲁讨论项目，有时直接回家。
这天采样结束，他换下工作服收拾干净，出了办公楼发现aທnne独自一人站在厂门口。陶郁知道她每天搭骆丰的车来回，一边往停车场走，他拨通了骆丰ถ的手机。
“你还没走吗？”陶郁๗问。
“我的车坏啦！”骆丰ถ在电话里大吐苦水，“早ຉ上停车时离前面的护栏太近，我的车底盘低，刚才倒车把前面的挡泥板蹭掉啦！我正在路上找修理店呢！”
“你可真有本事。”陶郁说，“那你就把anne一人扔这，她怎么เ回去？”
“我让她等你啊，老大你送她一下嘛……啊我看到修理厂了！拜拜！”骆丰激动地喊了一嗓子，挂了电话。
陶郁叹口气，把手机塞回兜里。骆丰并不知道aທnne生日party的事，看他们后来不再一起讨论问题了，还以为有什么เ矛盾，一度怀着一颗热情诚挚的心给两人创造机会，想让他们言归于好，让两个当事人格外尴尬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娱乐圈曝出香港某对明星夫妇的离婚消息，才让骆丰的八卦心转了风向，不再关注他们了。
车子驶到厂门口，anne还站在那，看样子在等出租车。
陶郁放下副驾驶的车窗冲她道：“hey，icantakeyouhome”
aທnne犹豫了一下说：“ijustcalledacນabຘitshouldbeingsoon”（译：刚ธ打电话叫了出租，很快就来。）
陶郁提醒她：“youknowyouwon’tgetreimbursedforacaide，don’tyou”（译：打出租不报销你知道吧？）
这次anne没犹豫，果断ษ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还不忘评论道：“cheapaທndrew！”（译：抠门的老安德鲁！）
“yourbossmadetherule”陶郁替老头开脱，aທnne的老板就是和老安德鲁一起申请项ำ目的少壮派教授。
陶郁๗开车上了高速，往市区的方แ向行驶。路上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陶郁把音响声音调大，车里响起u2乐队在八十年代巅å峰时期创作的《istillhaven’tfoundwhati’mlookingfor》。
一曲末了时anne忽然开口道：“icນan‘tbelieveyouarethetypeofpersonthatwouldlovethisband”（译：不能相信你会喜欢这个乐队。）
“whycan’ti？”
“this‘smydad’sfavoriteone……heis56๔！”
陶郁：“……”
就知道常医生有老龄化倾向！
“i‘mnotaທfanofrocນkmusic……”anne看着窗外说，“butilikethelyricsofthissong”（译：不是摇滚粉，但是喜欢这个歌词。）
后来的路上anne像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了很多。她说她小时候幻想自己้是西班牙王室失落民间的公主，幻想自己拥有能让蝴蝶和鸟儿在身边停驻的神奇能力，幻想自己้穿着带有禁欲意义的长袍在东方国度邂逅神秘骑士般的爱人……
陶郁默默地听着一个女孩融合了东西方玄幻色彩的绮梦，他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神秘的东方แ骑士形象，最先想到เ的竟然是李连杰在笑傲江湖之ใ东方不败里演的令狐冲——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同性恋，他心里想。
anne说起她在巴塞罗那一家酒吧里见过一个亚裔酒保，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调酒的时候很有魅力。
“youhaveprettyhandstoojustlikehis”anne转回头看着陶郁握着方แ向盘的手，看到他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她笑道，“don’tbຘesillyinolongerhaveexpectationsofyou”（译：别傻了，我对你没期待了。）
把anne送到家后，陶郁๗一直在回想她说的一句话：“i‘veimaginedalotofshaທpesoflove，butstilldon’tknowwhaທti‘mlookingfor”（我想象过很多爱情的样子，但还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样。）
每个人对爱都有幻想，在遇到เ那ว个愿意共度一生的人之前，谁又知道哪些幻想是不切实际的呢？
第二天早ຉ上送常征去参加执照考试，等红灯的时候，陶郁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常医生……”
“嗯？”
“你觉没觉得我手长得不错？”
常征的第一反应不是看他的手，而是先看了看他的脸，确定这人没发昏。
陶郁依旧自我欣赏道：“以一个ฐ外科医生的眼光来看，这手也算长得标准吧？”
常征好笑道：“外科医生眼里，不拿手术刀的手算不得好手。”
陶郁听出对方的敷衍，叹口气说：“你就没因为我的手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对我有过幻想？你以前有没有幻想过会找一个我这样的？”
“你看我每天有时间幻想吗？”常征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๐激了？”
陶郁不甘心地问：“那你怎么เ就找了我呢？”
常征奇怪道：“我觉得你合适，你也觉得我合适，这还需要用理论来解释吗？”
“那以后要是碰上你觉得更合适的，对方แ也觉得你合适，那ว你是不是要换人啊？”
绕了一大圈，常征总算明白他在担心什么เ，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又怕自己笑场，最后从随身带的参考书里抽出便笺纸，写了一行字，随手贴在车载音响上。
“前面停车，到考场了。”
常征下车后，陶郁看向那张便笺，不由á自主笑了笑。
“yougetwhaທtyouget，anddon’tthrowafit”
第二十章
常征的执照ั考试一连两ä天，内容涵盖基础医学、科学社会学、健康疾病综合知识，病情发展和治疗结果的预判ศ、处方医嘱等等。整个考试十六个小时在计算机上完成，包括将近五百道选择题外加十三个模拟案例。
按以往国内的考试经验，陶郁๗先入为ฦ主地认为选择题容易，不会还能蒙嘛，一道题有一分半左ุ右的时间，比高考还充裕。可当他看了常征的复习资料é就知道自己天真了，一道选择题光题干就占半页纸，介绍病人基本信息、症状描述、还有历史检查结果，一分半陶郁连题目都读不完。
模拟案例部分是真正对考生独立行医能力的考核，每个案例都从接诊病人开始，要根据症状和病史判断病情，决定做哪些检查，随后计算机会给出检查结果，考生据此决定治疗手段，定出复查期限，计算机会再次反馈治疗后的复查结果，如此往复，直到最后考生决定在什么情况下治疗截至并给出后期复健医嘱。
这不就是模拟医生游戏的升级版嘛，陶郁异想天开地问：“如果故意做出错误的治疗方案，计算机会不会告诉你病人挂掉了？”
常征白了他一眼说：“计算机不但会告诉你病人挂掉，还会告诉你考试挂掉。每个ฐ病例背后都是一个病人，你想把病人玩死啊！”
“开个ฐ玩笑嘛！”陶郁对常医生的较真儿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