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徽喜孜孜道：“小姑姑真好，专门给我写了一封信，没和姐姐的信放在一起。”说着把信封亮给张原看，上面写着“商景徽收”呢。
景徽双足一蹦，就从三尺高的台阶上跳下来。背在身后的手一扬，有一叠信，是澹然写给兄嫂、景兰、景微和张原的信，还有张原之父张瑞阳写给张原的一封信——
礼部琼林宴热闹非凡，簪花穿大红袍的新科进士们满面红光，拜房师、拜主ว考官，酬酢交际，欢声笑语，方从哲特意把张联芳、张岱、张原叔侄三人请到一起叙话，张联芳是浙中名士。方从哲见过张联芳几次，而且方从哲与张汝霖也有点交情，这时笑对张联芳道：“葆生世兄，你这两ä位侄子殿试排名可是在你之ใ上，你有何话说？”
传胪â大典的次日就是礼部为新科进士设的琼林宴，琼林宴又叫恩荣宴，始于唐代的曲江宴会，宋代叫闻喜宴，洪武时琼林宴在中书省举行，后来中书省撤了，琼林宴就改在礼部ຖ举行，会试和殿试的所有考官都要参加，今年因为出了两ä起重大的科举舞弊案，周应秋和另一位礼部官员已经锒铛入狱，而且浙、宣诸党的言官犹在攻击会试总裁吴道南，吴道南不慎将沈同和取为会元，这的确是个污点，所以今日琼林宴吴道南托病没有来，由首辅方แ从哲主ว持宴会，宫中内侍送出宫花和小绢牌，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和一百多名考官都簪花戴恩荣牌，状元的恩荣牌要特殊一些，是银制的——
……
十六日中ณ午张原与另九位中ณ式的翰社ุ同仁在大隆福寺附近的祥福酒楼聚会，十人按年龄排序依次是文震孟、孙际可、黄尊素、夏启昌、许观吉、阮大铖、倪元璐、洪承畴、张岱、张原，众人举杯言欢。相约不忘翰社宗旨ຈ，匡扶济世，展生平之志。留青史美名——
方从哲指节轻叩书案，沉吟道：“若论首艺，沈同和是有才华的。为何后面如此失常？”
方从哲翻到第二道孟子题制艺，看了破题和起讲就暗暗摇头，明显与首艺水平相差ๆ很多，第三道中ณ庸题作得也不好，几股大比对仗不明、语意不清。再看两道经题，沈同和是习礼ึ经的，但第一道经题未能完篇，第二道干脆空白，这样的考卷当然不能荐上来——
复试事宜议定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众官正待各自散去，这时，一个ฐ惊人的消息传至：致仕翰林董其昌的墅舍发现一具尸体，尸体疑似逃亡的誊录生卓笑生，这是考生们发现的，现在有上千考生聚在泡子河畔ึ，难怪今天礼ึ部ຖ衙门外这么安静！
今日已是三月初二，按惯例，三月十五要举ะ行殿试，时间很紧迫了，方从哲与吴道南即赴礼部大堂，召集礼部尚书刘楚先、右侍郎何承彦及科道官商议复试之ใ事，议定复试之期为三月初八，地点就在礼部大堂，沈同和、赵鸣阳、张原三人会试时的房官一律避嫌不得充任复试考官，弥封官、誊录官也另换人，五道八股题将在考试时临ภ时抽取，考试时间从上午辰时初刻开始到เ下午酉时初刻止，不许继烛，阅卷官必须ี连夜将考卷阅毕，三月初九就拆号、唱名，公布六名复试中ณ式考生的名单，至于张原、沈同和、赵鸣阳三人，只要制艺水平与其会试时相当，就不会黜落——
张原等人跟在最后面，张岱见张原眉头紧ู皱不怎么说话。心道：“介子一路考来都是第一名，这次落出五名外，自然心下不爽，嘿，介子还是没怎么受过场屋的挫折啊，我在上一科乡试都铩羽而归。”宽解道：“介子，不要在意会试的名次，沈同和那等人都能抡魁，这些考官也实在昏庸得可以了。”
从贡院经西长安街到千步廊的礼部ຖ衙门有四、五里路，几万人举着灯笼、火燎在黎明前黑暗的大街上行走，寂静和喧嚣、光明与黑暗，交织成一幕奇异的景象，把守承天门的金吾卫早已严å阵以待。每科放榜都会有这种景象，只是今科格外膨胀、浩大——
吴道南眉头紧ู皱，说道：“徐赞善，这事非同小可，伱出言可要慎重。”
吴道南脸有不豫之ใ色，他不想在他主ว持的会试中出差错，原本他以为验了墨卷这事就可以揭过去了，拆封唱名能照常进行，也就是少录了一个进士而已，岂料这个徐光启似乎ๆ认定了此卷有大问题，又提出墨卷被调换这一惊人之言，这可比誊录生私自更改朱卷更严å重了——
张鹤鸣点点头，踌躇片刻，说道：“子先兄与我一起去见刘院长。看看能否破例先验这份墨卷。”便将这份贴出的卷子揭下，房官把已๐贴出的违式卷子又揭下，这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因为事后很容易遭致非议和弹劾。
徐光启摇头道：“不知，但人才难得，相信张大人也是这么เ考虑的。”
离着贡院广场还有两ä、三里远，张原就听得前方人声鼎沸、马嘶驴叫，马车再往前行驶了一里地。已๐经是车马塞途，马车行驶不畅ม了，张原便在这里下车，让车夫驾车回去，他带着穆真真几人大步往贡院大门赶去，顺天府贡院坐北朝南，他们要从贡院西侧绕到เ南边大门，走在张原身边的穆真真忽然道：“少爷，那是宗子少爷他们。”朝前边一指——
从这里到顺ิ天府贡院大约有五、六里路，凌晨寒冷，寂静的大街更显宽广，这半夜三更往东城顺天府贡院赶的除了应试的举子和仆从不会有别人，不过宵禁虽解除，但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军士照常往来巡逻。遇见形迹可疑的也要拿问——
商周祚见张原内疚的样子。说道：“小徽自己้贪玩，让她吃个教训。”
晚饭时。小景徽没有出来用餐，婢女芳华说景徽小姐睡着了，似乎ๆ又有点低热，张原“唉哟”一声道：“这全怪我，我忘了她病刚好，今日在泡子河那里吹了冷风——”
小景徽有些担心道：“可是，爹爹好严厉的哦。”
商景兰聪明得很，说道：“姑父说服我爹爹就行了，娘亲无可无不可的。”
张原心道：“那更不行。”笑道：“不必了，有真真在这里就行。”
八位美婢听张原称呼她们“美女们”，很是新鲜，那个ฐ梨涡可爱的美婢道：“那让婢子留下侍候张公子？”目光盈盈，含羞带怯，这美婢觉得自己与张原是旧相识，应该比别ี人不同——
众人轰然响应。人生地不熟。闲着也无聊。寻找合适的讲学场所自然是社首的事。张原请大家在会同馆等待消息。腊月二十八将举行第一次开讲。讲学地点他会在前一日通知众人。
现在距离明年二月初ม九的春闱首场还有四十来天。不能ม荒废。张原提议在京翰社同仁每隔三日相聚讲学一次。或请翰林院的名儒开讲。或由翰社里的饱学士之ใ士开讲。经史八股、经济军事都可以讲——
暖暖冬阳斜照ั。张原一行六条船泊在朝阳门码头下，便有一群车夫、轿夫、脚夫拥上来热情询问客人何往，他们熟知京城内外，从东城的泡子河到西城的海淀、从北城的满井到南城的卢沟桥，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去处，可以快捷、安全地把客人送到，若是客人要住店，那ว他们亦可推荐干净宽敞、价钱公道的客栈……
临近年关。朝阳门运河码头愈发繁忙。各种驳船、夹板船拥挤在河边，岸上的马车、牛车、抬轿的、赶驴的、牵骆驼的、商贾、旅人、脚夫、牙侩，来来去去，杂乱喧嚣，冰冷的空气中掺杂着江南冬季所没有的气味——
黄尊素道：“山东灾情如此严重,朝廷竟不赈灾吗,饥民为盗,应该以赈灾先行,ไ剿抚并重,民变很快就能平息的。”
二十八日午前行至山东重镇济宁,前面运河水道被航船堵塞,ไ无法通行,船工去问,回来说济宁北面的临清钞关被盗贼占领ๆ,过往河船遭劫夺不敢通行,运河南北交通截断了,ไ张原等人闻言大惊,临ภ清是钞ๆ关重地,每年关税在所有钞关中名列ต前茅,更要紧的是运河交通被截断,ไ这损失非同小可啊！
黄尊素道：“有些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家就可从中大肆谋利。”
张原点头道：“钞ๆ关税收重，商旅不行，最终导致民间物物皆贵。”
张原道：“有事耽搁了，忙忙碌碌到现在。”
过了一会，门开了，姚叔挑着一盏灯笼相迎，笑道：“微姑才歇下不久，一直在等张相公。”
在金尼阁的劝说下，游行教众终于散去，张原邀金尼阁与那ว个姓孙的天主教徒一起上了他的船，船离了聚宝门水关顺流而下，临河街道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也各自散了——
张原道：“那赶紧让他们解散，你我再议营救王会长之策，这样聚众游行会更遭人忌，仇视天主教的势力正愁找不到借口发难。”
张原笑道：“是了，就是这个意思。”
王微道：“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这是《孙子兵法》里的名言，常为ฦ棋家所引用。
王炳麟道：“袁州离此两ä千里呢，哪能回来，还不知道接到我的书信没有。”又道：“小妹要看你的乡试制ๆ艺，你明日带来吧。”拱拱手，上轿而去。
张原道：“师兄的喜酒，弟怎敢不来，正打算明日来拜见师母呢，老师不能回来吗？”
商周德大笑。
张原笑道：“所以才会有谣言说我翰社聚银一万八千两贿赂钱翰林嘛。”
商澹然含着笑，说道：“很意外吗？”
张原上前握着妻子的手，看着她晶亮双眸，欢喜道：“你怎么来了，真让我喜出望外。”
张原又警告汪守泰道：“从这一刻起，不系园已由á我典下，你们汪氏可以搬走园内相关器物，却不能故意去破坏园林景观，不然的话我会控告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