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身子晃，平地浮起，缓缓升上半空。
“你倒是聪明！”黄衣老汉用阵冷笑打断程小九的话，“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这已经是三个ฐ愿望，再加上辈子平平安安，都四个ฐ愿望了！你还想提第五个ฐ，老夫时间紧，没功夫跟你瞎扯，走也，走也！”
“就吃，就吃！”程朱氏歉疚地看了眼儿子，坐回桌案边，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米饭。这是儿子赚来孝敬她的，儿子长大了，能让家人吃饱饭了。她幸福地咀嚼着，心里边充满自豪。
“嘿嘿，嘿嘿！”程小九解释清楚了与娘亲之ใ间的误会，颗心立即轻松起来。“怕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笑着说道，伸手将娘亲喝剩下的米汤倒回瓦盆，重新在碗里盛上了满满的干饭。“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缺德事情。雷公怎么会劈我啊？您赶紧趁热吃饭吧，冷了，饭就不松软了！”
情急之下，杨广派遣心腹爱将宇文述带领大隋镇国之精锐，三十万府兵绕路偷袭高句丽王城平壤。那ว宇文述虽然在军中ณ资历数数二，却远非大将之ใ才。再加上个好大喜功监军自旁边擎肘，居然被高句丽ษ人稀里糊涂地切断ษ了补给线。导致三十万百战精兵无粮无援，全军尽没。
运河修成之后，杨广立刻颁布征兵令，共募集将士百零三万，民壮两ä百余万，沿河北上，浩浩荡荡杀向了辽东。怎奈东征的决心虽然大，君臣上下在骨子里却极其轻视高句丽人的抵抗之心。想着战竟百世之ใ功，又想向塞上诸部展示中ณ原圣君的仁慈。结果高句丽ษ王将士降后再反，反后又降，仅凭着招诈降计，便将战事拖延了四个多月。
抬起头，他看见远处有个ฐ地方แ还亮着火把。那是他的家，娘亲在门口点着平素根本不舍得用的松木劈柴，照亮儿子回家的路。
注1：辟置，征召，聘用。隋代冗官甚多，个ฐ中ณ下之ใ县，不算衙役，帮闲，其他县令自行安插的从吏也能高达九十五人之ใ多。文帝曾经大力裁撤，杨广即位后，冗员恢复照旧ງ。
第卷好人歌第二章莺柯五上
院子里边有人！在掩上柴门的那ว瞬间，程小九猛然警觉。他迅速地回过头，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反击，却看见个ฐ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安宁得如寺院里的雕像。
“娘，你怎么还没睡啊？！”程小九松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嗔怪。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会天晚就迷路找不到เ家门。娘亲居然点儿都不放心，非要坐在院子里等！这半夜湿气大，旦熬伤了身子骨，恐怕又是场麻烦。
程朱氏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呼吸悠长而均匀。“娘，您回屋子里去睡吧！”小九哑然失笑，走近些，低声喊道。
“啊！”程朱氏被从睡梦中ณ惊醒，身体晃，差ๆ点儿从胡凳上跌下来。“你回来了！”她盯着儿子，满脸欣喜。站起身，用手使劲儿撮了把满是皱纹的脸，边向屋子里走，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做了碗酸汤，还在锅里边温着。热水也在锅里边。你先洗把脸，马上就可以喝到เ醒酒的汤水！”
“娘，我没喝醉。”程小九的胸口好像突然被人捶了下，闷闷地生疼。他缓缓放低声音，笑着向娘亲解释，“我真的没喝醉！您别忙活了！”
程朱氏好像没听见般，依旧急急地向屋子里边走。脚๐下忽然绊，她趔趄几下，险险摔倒。
程小九大惊，步窜过去，扶住娘亲的胳ฑ膊，“娘！我以后再也不这么เ晚回来了，您别生我的气，行么？”
“你这孩子！”程朱氏停住脚步，笑着摇头，“娘怎么会生气呢？有人请你吃饭，说明你长大了，对别人来说有用了啊！娘高兴还来不及，生哪门子生气啊？”
“娘——！”望着母亲单弱且佝偻的身躯，程小九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想法。有股暖暖的热浪从心头慢慢涌ไ起来，点点涌ไ到眼角，点点向鼻孔里边渗透。他笑了笑，咧开嘴巴，“娘，我自己้打水洗脸，您把汤放在外屋桌子上就行！”
“嗯！”程朱氏笑着点头，眉梢眼角充满自豪。关于儿子去校场应募乡勇，却幸运地被县令大人提拔为ฦ兵曹的消息，她今天已๐经听人说了无数次。每次都像在梦中ณ，只有看到เ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这刻，才能感觉到เ生活的真实。
她步履轻盈迈进屋门，笑着从锅里的木架上端出给儿子预备好的醒酒汤。然后笑着站在灶台旁，看着儿子打水，洗脸，漱口，换衣。直到เ看见儿子把自己้收拾停当了，才微笑着陪着他在饭桌旁的胡凳上坐下，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好喝！”程小九喝了大口醒酒汤，大声称赞。“比酒楼的汤水好喝多了，别人做的东西，我根本吃不惯！”
“又故意糊弄娘！”程朱氏笑着摇头，慈爱满脸。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长相和优点，做事也和他父亲样认真。这让她这个ฐ当娘的又是自豪，又是担心。自豪的是，自己้终于把他养大，没辜负丈夫当年的嘱托。可又担心他因为做事认真而遭遇到和丈夫同样的磨难，在突然的某天去不返。
“我以后不光可以领ๆ到เ米，还有固定的薪俸呢！”想让娘亲开心些，程小九边大口地喝汤，边拿从蒋弓手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向娘亲炫耀。
“我知道！”程朱氏轻轻点头。“你舅舅今天下午来时，已๐经跟我大致说过了。他说别ี听你妗子那ว天瞎说，家人没必要摆那ว么大排场！彩礼钱有个ฐ三五吊，意思意思就够。等过了这个夏天，就着手安排你和杏儿的婚事！”
“舅舅？”程小九楞了下，端着汤碗，好会儿才缓过神来。根据蒋弓手透漏的消เ息，兵曹每年可以得到三十吊的薪水。逢年过节，衙门里和市署还会另有份车马费孝敬。程小九先前还琢磨着，自己年底前是不是想办法预支几个ฐ月的薪水，先把给舅舅家的彩礼钱凑齐了。却没想到当自己้有能ม力凑齐彩礼时，舅舅突然又变得大方แ起来！
“过去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毕竟你舅舅和妗子也要为杏儿的将来考虑！”程朱氏见儿子呆，以为他还在为前几日被索要巨额彩礼ึ钱的事情而生气，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叮嘱。
“穷在闹事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既然都活在这个世上，又何必强求周围的人都心志高洁呢。左右今后小九出息了，别人不会再用白眼看自己母子了，也就罢了。太执着于过去，反而让自己้活得不开心。
想到这儿，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有必要跟儿子提下，指了指院子里的柴堆，笑着说道：“前街的张铁匠听说你当了兵曹，特地送了把单刀和把处理柴草用的斧ร子来。他说以前人老糊涂，经常做错事情，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给他般见识！狗街疤瘌头他娘也来过，送了我二十个ฐ鸡蛋。他们家日子挺难的，我没敢收，但答应等你闲下来，就过疤瘌头。他那天被雨淋了脑แ袋，肚子中ณ憋了痰气，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娘，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不会找别人麻烦。况且我刚被县令大人提拔起来，也轻易不能ม惹事，以免让人觉得我恃宠而骄！”程小九放下饭碗，非常认真地保证。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头到现在还直昏昏沉沉的，但心里边的那根弦儿却直绷着，丝毫没敢放松过。
“你知道轻重就好！”程朱氏很满意儿子的表现，笑着夸赞。回头又指指小九的床榻，继续说道“蒋老爷派徒弟送了你匹绸和匹锦。赵记米店送来麻袋褐ຈ米，说是给你熬粥用。常家肉铺送过来两整块熏好的干猪腿，王家书肆的伙计说不知道你喜欢收藏什么样的古卷，所以送了套笔墨纸砚，还有五百个肉好”
她说样礼物，小九点下头。说样，小九点下。直到เ小九把脖ๆ子都点酸了，这下午收到的礼物居然还没点清楚。看着儿子那ว茫然的模样，程朱氏叹了口气，低声总结，“礼ึ物和礼单我都给你放床边上了，回头你自己去看吧！”
“嗯！”程小九觉得脑แ袋里边乱ກ哄哄的，好像有窝蜜蜂在来回爬动。不过才当了半天兵曹，居然就能收如此多的礼ึ物！这从天而降的财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为郎将的父亲也没收过这么多的好处。莫非是世道变了，人越来越学会了客气？
“小九啊。当年你阿爷做将军的时候，娘可从来没见他收过人这么多好处。他们不会想让你做别ี的事情吧？”终究还是不放心，程朱氏犹豫了片刻，皱着眉头提醒。
甭说现在还醉着，即便在清醒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程小九也给不出确定答案。他确信无不受禄，也相信有‘所予，必有所求’。可自己这个家，连房子都是租来的，别ี人对自己还能有何所求呢？
为了让娘亲心安，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低声回应，“也许他们把我这个临时提拔起来的兵曹，跟县丞的位置弄混了吧，所以平白给了我许多贺礼，以便将来更容易交往。不过我已๐经借蒋老爷的口给衙门里其他人递过话去，只管帮县令大人练兵，不插手他们的分内之事。应该也不会惹人憎恶！”
听儿子这样知道进退，程朱氏也慢慢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了。眼前这些飞来横财，最差ๆ不过是大不了再飞走而已๐。只要母子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是难得的福缘。
拿起儿子已๐经喝空了的汤碗，她径自去用冷水冲洗。猛然抬头看见灶上供奉的神龛，想了想，又叮嘱道，“小九，先别去睡。洗完了手，给灶王老爷上柱香。你刚刚ธ上任，求他多在老天爷那边美言几句，今后也好步步高升！”
“嗯！”程小九听得心里暗自好笑，还是顺从地站起身，走到灶台边，劈了三根娘两ä个日常用来顶替香火的竹篾子，用火种引燃了，恭恭敬敬地插到了灶王老爷面前。
前路是福是祸，他自己้看不清楚。但人做事，天在看。只要自己้做得不亏心，也不怕有什么陷阱和磨难在前方等着。盈盈绕绕的香火中，程小九轻轻笑了起来，露出满口健康的白牙。
第卷好人歌第二章莺柯五下
“这林老爷好生糊涂ิ！弟兄们辛辛苦苦整年，不过寻个千十吊钱，还得上百号人来分！好端端地，他又安个鸟兵曹进来！，莫非还嫌钱赚得多么？”县城中央偏北的所大宅院里，有名头上缠满了白布的男ç人骂骂咧咧地道。
屋子里点着上等的檀香，缭绕的烟雾后，露出尊红铜铸造的财神和几个ฐ陪着笑脸的熟悉面孔。弓手蒋烨，牢头李老酒，还有刚才与程小九道喝酒的几个ฐ头面人物都聚在这里。每人捧着盏茶，两ä眼中ณ隐隐透着几分凶狠。
“我刚ธ才套过我那便宜外甥的话！”弓手蒋烨放下茶盏，嘴角挂起丝冷笑，“姓程的小子是个ฐ犯官之后，家里没什么เ靠山。今日能ม被林县尊看中，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您老如果觉得他扎眼，就直接吩咐声。我立刻๑派人给他设个ฐ套，三天之内，保证他自己卷铺盖走人！”
白布包头看了眼蒋烨，不置可否。蒋弓手见自己้的谏言没有被采纳，只好低下头去，继续喝茶。浓郁的檀香酒臭还有茶香混杂在处，熏得屋子里的人昏昏沉沉，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
“那ว小子今天捞了不少好处，也该知足了。您老放话吧，我派人帮着老蒋动手！”又沉默了片刻，半个时辰前还拍着程小九肩膀叫兄弟的牢头李老酒信誓旦旦地保证。
白布包头又看了李老酒眼，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阴森。转过头，他扫视其他几名衙役帮闲，“你们看呢，咱们应该怎么เ办？”
“我看县尊大人是被土匪吓傻了，急着找个ฐ会武的当保镖。就不想想个ฐ小毛孩子顶ะ个蛋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早ຉ就吓尿裤ไ子了。”
“不过那ว小子的酒量真不错。我们几个ฐ轮番敬他，居然没将他放翻！”
“贾头儿，我们都听您的。您说赶他走就赶他走，弟兄们没二话！”
几个帮闲衙役七嘴八舌地说道，都认为ฦ程小九是个无足重轻的小毛孩子，如果贾捕头不想多个ฐ人来分大伙的钱，随便使个ฐ绊子就可以将其从衙门里踢出去。
“你师父呢，他老人家怎么说？”满头旧伤的贾捕头又将头转回来，冲着弓手蒋烨问。
“我师父让我切听您的安排！”蒋烨拱了拱手，非常干脆地回答。
“老郭做人倒是潇洒！”贾捕头冷笑着耸肩，对蒋烨的师父郭进的滑头举ะ止很是不满。仔细揣摩了下对方拒绝出头的原因，他再次耸耸肩膀，笑着道：“既ຂ然县尊大人需要个ฐ保镖，咱们就让姓程的暂时多乐和几天。反正如果贼人真的打来了，也的确需要个ฐ敢出城迎战的傻大胆儿。你等看好的账本儿，别让他清楚咱们都有哪些进项ำ。子光，你负责盯着他，如果他有什么เ非分之想，随时给大伙提个醒儿！”
“没问题！正好县令大人让我去乡勇那ว边掌管军械，平时少不了跟姓程的打交道！”三班衙役的头目刘子光拍着胸脯答应。
“希望他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贾捕头非常不痛快，瞟了弓手蒋烨眼，气哼哼地道。
“那小子今天倒是说过，他只想帮县令大人练兵，不敢动咱们的台盘！”蒋烨赶紧ู低头，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递过去。他师父郭捕头和贾捕头虽然联合起来把持着整个ฐ馆陶县的所有额外收益，但彼此之ใ间的关系并不是铁ກ板块。二人为了地盘和收益分配问题经常起些小摩擦，每次都是他们这些做徒弟的加在中间当擦脚布。
听了这话，贾捕头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鼻孔中轻哼了声，冷冷地道，“算他识相。不过你们也别ี相信他。不知道水深水浅时，谁还不会夹着尾巴๒做人？旦他把兵曹位置坐稳了，胃口也肯定会跟着大起来。到เ那ว时，他多拿分，大伙就少得分！谁也讨不到便宜！”
弓手蒋烨满脸堆笑，“您老说得点儿没错。我师父估计也是想先观察他几天，然后再跟您老商量如何把他从衙门里边挤出去。他今天已经给了姓程的不少小鞋穿，要不是董主簿从中插手，也许等不到明天早上，姓程的自己้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姓董的就会装ณ好人！”贾捕头继续冷笑。“反正只要跟定了林县令，咱们每年的收益都少不了他那ว份儿。，虚伪！”
众人听贾捕头又开始将矛尖对准了主簿大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๒。说怪话也需要讲究级别的，捕头和主簿大人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属于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最好连看都不要看，免得不小心遭受池鱼之殃。
李老酒是贾捕头的嫡传弟子，不敢冷了师父的场面。见众人都低头喝茶，赶紧站起来，笑着给贾捕头出主意，“其实您老也不用太看重那ว小子。这不是要对付张金称么，到เ时候想办法让他出城立便是。反正那ว小子自以为枪法好，武艺高强得没有边儿！”
贾捕头跟杜疤瘌父女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那ว真真是绝顶ะ高手，好在自己้当天见机得快，现势头不对立刻转身后撤。如果换了其他条路走到黑的家伙，肯定已经被杜疤瘌父女卸成七八大块了。
话说回来，如果能让程小九跟杜疤瘌父女火并场，当然比由á自己动手收拾他更好。林县令那ว边，也不会怪罪大伙不给他留แ颜面。想到เ这层，他心里火气渐平，点点头，笑着说道，“这个主ว意不错。暂时就这么定了。姓程的不是武艺高强么，届时就让他跟杜疤瘌比比谁胳ฑ膊头更硬。”
“还是您老人家高明，随便道就让那ว小子栽沟里边去！”众衙役们笑着称赞。
贾捕头心里觉得受用，得意洋洋地喝了几口茶，继续安排道：“既然定下来了。最近这两个ฐ月，也别ี亏待了那ว姓程的。免得被他看出端倪来，到时候不肯好好用力。小蒋，你按照给市曹户曹旧ງ例，每月的车马钱也给姓程的份。至于那姓王的小跟班儿，就照ั你门下弟子的标准走吧，反正他也是你外甥。需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拿来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