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了膝盖踢他的下腹,翻身将他压倒骑了,道:“苏恒,我跟你夫妻多久?你身上哪一道伤,不是我亲手敷药包扎的?!”
他有些烦躁,却不徐不疾的伸手解我的衣服,道:“都与你说了是旧伤。”
清扬虽在山野间长大,但毕竟是顾长卿的孙女儿,心里自然是有一股子傲气在的。秋娘跟她撒泼、乃ี至给她下马威,她兴许都能ม一笑了之、不做计较。但这“审问”的气,只怕她是绝对不会乖乖领受的。而秋娘摆明了是要降服她,自然她一还嘴,就不妙了。
我说:“难说。”
并不只是因为孩子,还因为,沈含章已经糊涂了一个ฐ月。
自然还是只能忍着的。
我说:“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
红叶便接着说道:“她今日挨家挨户送礼,结果到了漪澜殿。她前脚才跨出去,后脚梁美人就说,‘什么好东西就往我这里送,不过跟皇上回去了一次,以为自己多大的脸面’。刘ถ美人还没出殿门呢,听了个ฐ清清楚楚,当即脸上就开了染坊。如今里都当笑话传呢。”
把脉什么เ的当然是花架子,让我老实歇着才是真。
第二日醒来身上越发的懒,头痛得厉害。红叶为我把了脉,比照了半天医书,说是有些虚浮ด,是外感风寒,要我老实歇着。
我问:“你叫什么เ名字?”
是个黑瘦的丫ฑ头,小脸上一双圆眼睛乌溜溜的。似乎正是蹿个子的时候,袖子下面露出老长一段胳膊,黑细得不够一把抓。
长巷两侧人们已按着身份、位阶站好。打眼望去,香鬟翠鬓、环肥燕瘦、争奇斗艳,连没有名分的小女也穿得比平日里鲜艳些。女孩子的娇俏容颜,竟让这冷长巷也明媚耀人起来。
杨花依旧漫天飞舞。有古杨树依着墙角而生,树荫当风摇摆。高墙上的城阙半掩在它的枝桠间,檐角占风用的金铃叮当作响。
我喝着参茶,红叶四下扫了一眼,无意中提起:“今日家里送了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里又不缺这些,少爷也真是,还不如干脆ะ递牌子进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
贵人之上,便是皇后。历来皇帝登基,都只封数名贵人,而后从贵人里挑一个做皇后。前朝代代后位、储位之ใ争,都只集中在这几个人之间。
马车过了一道门,出了长信殿地界,平阳才放了我,往后一歪,问道:“你当真要给刘碧君晋位?她再晋可就是贵人了。”
他瞬也不瞬望着我,片刻๑后伸出软软的手指来,似乎ๆ想戳戳我,却不说。我俯下身。他便用手指碰了碰我的嘴唇。
我柔声道:“娘亲陪你睡。”
他说:“陛下命小人传话,他立刻便带了小殿下回来,娘娘再信他一次。”
再信他一次?莫非我还嫌自己้在他手里受的罪不够多?
我的景儿已经走了,刘碧君也已经入了,太后仍旧一门心思要我的命,此刻๑韶儿也要被人夺走了。竟还敢要我再信他?
他与太后分明沆瀣一气,太后在长信殿里折腾不到我的地方,他都替太后做了。他是站在谁那边的,以为我是傻的吗?
他何不给我来个ฐ爽快的,一边甜言蜜语一边往我心口捅刀子,真就让他这么得趣?
我说:“方生,你已๐拦过我了,拦不拦得住则是另一回事。不要逼我。”
他夺了车夫的马缰,道:“娘娘听小人一句劝,再做决定不迟……”
他是苏恒身边得力的近臣,赶车的宦官不敢得罪了他,便迟疑忐忑的偷瞟我。
方生追随苏恒多年,我与他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他的情也有几分了解。他若刁钻起来,只怕我今日就真走不成了。于是我说:“有话快讲。”
方แ生说:“在太子殿下这件事上,陛下何曾辜负过娘娘?”
我心中不由á冷笑。
——在这件事上,苏恒确实狠狠辜负了我一场,让我恨之欲其死。但这一世,我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从车夫手上抢了马鞭,便往方生手上挥去。
马鞭挥到เ一半,却被人抬手握住。
电å光火石之间映入眼眸的身形,还有那沉静安稳的面容如此的熟悉而久违,令我不由á怔愣。
他已从容俯身下拜,道:“臣沈君正,参见皇后娘娘。”
我眼睛里一湿,心中ณ百般委屈霎时都浮上水面,片刻๑便已泣不成声,“哥,我……”我说,“太后要将韶儿留แ在长信殿……”
我不信哥哥听不懂我的话,可是他依旧一派沉稳,甚至能用欣慰的语气对我说:“太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病弱,一派慈母心肠,娘娘正该安下心来好好休养。何况祖母疼爱孙儿,想留他在身边住几日,必然会细心照应,娘娘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落泪。
——哥哥说的没有错,太后是韶儿的祖母。若她真说自己้疼孙子,想留แ他在身边住几日,我又能用什么理由反驳?
可是她明明不是真心。她只是想用韶儿逼迫我。她不会真心对我的韶儿好。
我被她拿捏住了软肋。
而这个时候唯一能帮我的,确实只有苏恒。因为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韶儿的亲生父亲。很多话只有他说,太后才会听,才会信,才会顾虑。
可是,譬如一只鸟雀,若要逃避弓矢,便只能ม投入汤镬一般——苏恒是我唯一的依靠,这个ฐ事实只让我心里加倍的受折磨。
哥哥放柔了目光,又说:“何况太后娘娘又不是头一回把殿下留แ在长信殿里。”
我迟疑不定的望着他。
——太后确实不是第一回打韶儿的主意了。打从我生下韶儿,她便一直反对将韶儿留在我身边抚养。是苏恒一力坚持,甚至不惜当面拂逆她,才将韶儿留แ在了椒房殿。
苏恒纵然有百般不是,但至少在这一件事上他不曾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过去辜负了他的用心。
哥哥说:“娘娘信陛下……也信臣一次。”
我放下马鞭,扶了他的手臂,从车上下来。
方生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上前对我躬下身来,道:“陛下吩咐小人向娘娘传话。他一定将小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皇后娘娘便安心留在椒房殿里,该养病便养病。若要和国舅爷说话,也随时去前殿宣。再不成,出散心也可,记得多带些人,好护得周全。其余的,一切都有陛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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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哥哥进了配殿的静室。
椒房殿的西侧配殿在高台上,只有一个独间,四面雕窗,高大敞亮。临着台下有护栏,可以一边览胜,一边烹茶、抚琴。
方生已๐命人备好了茶水,在西南护栏边设了矮桌,摆好软毡。
我便与哥哥对面坐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起来,我与哥哥也有近十年没有见面了。
当年我被废遣归家,一是不想再见着苏恒,二也是怕连累了家人,便闭门清修,发誓终生不踏出晴雪阁一步。在家住了十年,与哥哥相见,也只在母亲去世的那天。
不想今日在里碰面,我依旧ງ是凄惨狼狈的模样。
方生见我们不说话,便俯身行礼,道:“小人先退下了。娘娘若有什么心里话,尽管与国舅爷说吧。”
我不留他,哥哥竟也不留。当年打天下时,他在苏恒面前便比别的将军们都要规矩。苏恒当了皇帝后,他更是严守人臣的本分。后与外臣碰面的诸多忌讳,他都牢记在心里,不曾有半步逾越。
今日却肯避人耳目跟我说话,想来他心里也是焦急的。
果然,他抬手取茶,手指一松,便将一枚平安扣落在桌上。我忙拾了收起来。
——这是当日我赏给郑妈妈的东西。
我原本就在想,该如何将苏恒疑我派人刺杀他的消เ息告诉哥哥,此刻更加不安起来。
我说:“哥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叮嘱我?”
我毕竟还是皇后。纵然混得凄惨,却也绝对不至于随便让人喊打喊杀。那日哥哥却特地遣人来送苹果脯——只怕他是当真知道有什么事,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当日我并没有想到เ这一重,如今却不由要多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