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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活下来了”德吕翁欲言又止。我想他的意思是要说,你活下来了,可又有甚么意思呢,真是生不如死啊。

但我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平静。我说,“神父,我活下来了我真幸运呢。”

第卷木樨地

代序长安来信

魏忠贤的头被很不舒服地定在桧树巨大的根部。他还在嘟囔,“陛下,为甚么让奴才这种死法?”

父皇笑道,“朕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却又糊里糊涂ิ。”

“陛下,知道奴才的属相么?”

“你就是属虎,也认命了罢。”

“不,奴才属猫,陛下从没听说过罢?猫有九条命,陛下今夜杀条,明晚奴才还要回来的”

父皇不语,拿扇子在手心拍了拍,说,“杀了。”老刘公公斧ร影闪,魏忠贤滚圆的头颅落了地。胶质状的鲜血涂满了树根。在黑暗中,就连鲜ຒ血看起来也是黑暗的,甚至血腥的气息都像煤ศ烟样地呛人。

父皇用天语纶音打破了自己้在最后时刻๑的沉默:“让后世的考据家和修野史的闲人多些事做罢,——朕喜欢这样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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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我在地上的父1

有关魏忠贤之ใ死的故事,是小刘子告诉我的。我没有追问过他的来源,作为老刘公公的侄儿,他知道这切的细节应该理所当然。我是在两位刘公公都弃世多年后,才忽然想到เ件事:老刘公公是哑巴๒,而小刘子是文盲,他们之间难道是依靠手势的比比划划来传递深宫秘闻的吗?但是在我听过的各种传说中,还是小刘子的说法更让我信任。信任是种超越理性的感觉:我依据想象而重现的往日຅,能够与这样的说法完美地叠合在起。所以我直倾向于认为,借助手势,甚至歌谣口语流传的历史,要比竹简碑铭雕板印刷更经得住时间的推敲。

自从那ว个黑暗的秋夜之后,时间的流程加快了它的节奏。魏忠贤在倏忽之间,已经死掉了整整十五年。当鞑靼高原上再次雪大如席寒凝万里的时节,北京西山的红叶正绚丽ษ似霞,而紫禁城的苍然古木经过霜冻都像金缕衣样披挂了璨然的光芒。我的父皇在日早起之后,在太和殿,那时候还叫做皇极殿的前边信步徘徊。这是紫禁城中最大的片开阔地,蟋蟀与狗尾巴๒草在砖缝间慵懒地鸣叫着,慵懒地摇曳着。父皇久久地眺望着四面的宫墙,还有长方形的天空。他脸上的表情,即使是站在距他三步之遥的老刘公公也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太阳也还没有破云而出,触眼之ใ际浑沌迷蒙。紫禁城就是有数不清的宫墙禁军,却也和这个云遮雾罩的国度融为了无间无隙的体。此时此刻,站在宫殿中央的末代帝王,可能都期盼这就是世界ศ的第个早晨。盘古王再次张开巨斧迎风劈,轻者上天为云,重者下落为地。如果曾有过千万类的物种,和千万年的纠缠,都烟消云散,从头再来然而雀鸦开始鸹噪起来,太阳已经湿淋淋地挂在那ว儿,照耀着破碎的山河。人的故事在天接着天地讲述下去,就像风在四季的变迁中轮回地给我们带来温暖和寒冷。

父皇被晨风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泪花涌上他的眼角。他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蜷曲起来,慢慢地倒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对扶他的老刘公公说了声:“不”他在砖地上平静地躺了小会儿。在那小会儿,他看起来似乎已从那片开阔地上消失了。

御医为ฦ父皇切了脉,说是虚寒,开出味药来。用早膳的时候,桌上就摆了小盆药汤。药汤的色泽微黄而透明,在圈圈的油晕中还飘浮着十数颗枸杞子,就像陈年的宣纸上洒落了新า鲜的朱墨。父皇喝了口,问身边垂手侍立的御医,“都拿些甚么东西来熬的呢?”

御医说,“是缅甸国新近入贡的肉桂。”

“肉桂,”父皇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肉桂”他说,“朕想起个人来。”

药汤安静地放在父皇的面前๩,散发着某种遥远而又感伤的异香。父皇深深地嗅了口气,他说,“快去把这个人宣进宫来。”

父皇在记忆中ณ搜寻着这个人的模样名字和居住的环境。

三天之后的下午,顶轿子从北京城郊的木樨地抬进了紫禁城。护轿的人就是那个片刻不离父皇左ุ右的老刘公公,他的形貌,如十五年前初ม探木樨地时的伪装,表情严峻的脸຀上粘着漆黑的假须,双手笼在袖里,握着柄锋利的钢斧。轿子赶路的速度可谓行色匆匆,轿中的人拨开帘缝儿,只望见红色宫墙在阳光下变成了流转的虚影。正在诧异这宫墙长得无边无际,轿子已经停在座僻静的院落。

第三卷我在地上的父2

院中的地面清扫得不见根杂草,片树叶。在几棵虬龙般的古柏下,坐着个穿黄袍的男人,这就是大明的皇帝。

皇帝看见轿帘动,探出双红色的绣鞋。那拨开帘子的五指,像水葱儿般纤长和灵动。他心中ณ格噔了下,就这么闪神之ใ间,个小太监立在了他的面前。小太监长长地跪下去,“叩见万岁。”

小太监的嗓音厚实而具磁性,虽然略微沙哑,却分明是个女孩儿家。皇帝“咦”了声,他说,“你是甚么人?”

“臣,”小太监说,“朱朱。”

“朱朱,”皇帝反复念叨着这两ä个字,如同真的在把玩着几粒珠子。“朱朱,朱朱是谁的孩子?”

“回皇上,朱朱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皇帝不觉笑起来。他笑自己明知故问,却也笑这孩子答非所问。他细细地看了看朱朱,朱朱的身子很高,也很单薄,就像柳枝样苗条而富有弹性。那ว套太监穿的衣袍从脖子起紧紧地束缚着她就要成熟的身体,直拖到地面,遮蔽了红色的绣鞋。这反而使她的脸蛋更加引人注目,颊上的绒毛闪闪发光,她的眉眼口鼻长得无຀可挑剔的精致,嘴巴微微翘着,像漾着笑意,又似满不在乎。皇帝从朱朱身上没有寻找到记忆中那个妇人的影子。也许,他自己也没记住那个妇人的容貌。他记住的只是黑暗中的种女人的气味,或者种植物糜烂前夜的芬芳。

“朱朱,”皇帝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异样的温和。他说,“朱朱,你像谁呢?”

“母亲说,朱朱就像自己的父亲。”

“像吗?”

“不像。”

“是你不像?”

“是他不像。”

“哦,”皇帝站起来,踱到朱朱的跟前,就像是要等待朱朱的验证。朱朱定睛打量着他,觉得他真的不是从小听母亲反复念叨的那个ฐ人。皇帝的身材的确很高,也很瘦,但是面容并不俊秀,甚至不算清癯,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憔悴。母亲大概ฐ也记错了皇帝的年龄,因为他远比母亲所描述和推算的要苍老许许多多。而且,午后明亮的阳光显然对倦容满面的皇帝是不利的。朱朱看到他的头发是灰色的,鬓角则已经完全的白了。他的额头和眉心烙满了皱纹,因为过于瘦削๦,颧骨突出,衬出布满血丝的眼睛神经质似的忧郁和激动。他说话的声音显得疲惫和厌倦,但是朱朱从这声音中还是感受到了点儿的喜悦。她确信,皇帝之ใ有这点儿的喜悦全是因为了自己的到เ来。

朱朱说,“万岁,你的那把扇子呢?”

皇帝愣了愣,望着朱朱那ว翘弯弯的嘴๨巴,和天生带着恶作剧表情的眼睛,嘿๹嘿地笑出声来。他走回石凳子,慢慢地坐下去。这刻,朱朱觉得现在把扇子对于皇帝,已经成为华而不实的道具了。

朱朱说,“万岁不需要扇子,而该需要根拐杖了。”

皇帝ຓ的脸上骤然现出惊怒交集的神๰情来。他咬着牙床,伸出根指头,定定地点着朱朱。小院内空气紧张,环侍在皇帝身后的太监们个个茫然无措,却做不得声。半晌,只听皇帝在说:“甚么东西,做得了朕的拐杖!”

朱朱的纤手抓住长袍提了提,脚下露出那ว双红色的绣鞋。她跪伏在地上,娇็声说道:“万岁,朱朱愿意做万岁的拐杖。”

红色的绣鞋上有金丝线编织的对凤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皇帝ຓ看着朱朱的红绣鞋,默然无语。而朱朱看见,皇帝枯涩的眼窝在阳光的长时间照耀下,有些泪花盈盈了。

第三卷我在地上的父3๑

二零

朱朱和皇帝之ใ间的关系,这天并没有正式确立,而后来也没有进行过任何的补认。但是,朱朱当晚留在了紫禁城,并且就宿在她与皇帝相见的这所纤尘不飞的小院内。

当紫禁城的更漏报告子夜已过的时候,皇帝寝宫中的灯光还在寂寂地照ั亮着。皇帝叹息着,将摆满案的奏章通通横扫在地。他起身绕室彷徨,影子就像巨เ大的灰蛾,拍打着黯淡的四壁。就在这年的九๡月,即贼寇李自成在围困开封府长达五个月之后,悍然决开了位于开封府北面的黄河大堤,河水势如山岳,以暴涨至两丈多高的波澜,淹没了这座前大宋帝国的汴梁故都,并且使周遭广袤千里的平原成为沼乡泽国。那座曾被绘在清明上河图里的花花城池,沦为了深埋在烂泥浊流下的废墟。从前๩方雪片般飞来的奏章,却都没有统计出军民伤亡和流离失所的数字。而黄河已经改道睢水入淮,李自成则因为在哀鸿遍野的河南无法寻求给养而远走了陕西。各地的督抚将军只是在向自己的皇帝ຓ重复着个请求:增兵,增饷。“增兵,增饷,”皇帝像个郊๦寒岛瘦的诗人,在反复推敲着这两个单调的词。又不知过了多少的时辰,满面的倦容终于在皇帝的嘴๨角凝聚成了个暧昧不明的冷笑——而此时,在紫禁城的某个角落里,那个装扮为小太监的朱朱姑娘已经在恬怡的长睡中几次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在这个ฐ预料之中ณ,但是又来得过迟的日子里,母亲从那张长年躺卧的大床上坐了起来。朱朱用十指和檀木香梳交替为ฦ她理顺了头发,还在她的发髻上插了小枝开满丹桂的枝条。像冰晶样细碎像鲜血样殷红的花蕊,在朱朱母亲乌云般的头上,异样地刺目而又和谐。她站起来,在屋内来回地踱着。她穿着象牙色的裙袍,披着鹅黄|色的披风,满身的环佩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弦音。她的背影婷婷袅袅,回眸之际,那双丹凤眼湿润๰明亮,只不过此时没有了招人垂怜的慵懒โ和无助,却浸ฤ透了疑云。窗外的木樨还像从前๩样地开放着,窗前那堆陶罐承接的桂香依旧能持续到来年的春天。朱朱仿佛今天才第次看清了母亲的特别ี之处,那ว就是她似乎ๆ从不曾真正年青过,却也๣永远不会再衰老。除此之外,她只有苍白,白到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肤下边的紫色血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朱朱都觉得母亲没甚么神秘感,在她虚弱的身子里,容纳不下女人的激|情,也缺乏็做家之主的决断。朱朱甚至怀疑,她是否真和男人之间有过那么เ多纠葛与勾连。因为,朱朱从未发现母亲的大床上有过男人,或者有过男ç人留下的痕迹:头发,汗味,切可疑ທ的斑点。多年以前,那个贵为人主的神秘之ใ客的来访,更像是个不可思议的传奇。

木樨地的生活方式,就是在阳光与黑夜之ใ间划出了条弹性十足的线来,朱朱就是在这条线上被拉扯长大的。她的母亲则超然于这条线外,隐身于自己的青楼和大床,淡漠地捱着,或者静候着今天和下天。朱朱觉得,母亲是爱女儿的,不过她希๶望能得到女儿更多的爱。但是朱朱长大以后,甚至在她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她对自己是否深爱着母亲,仍然没有把握。她惟能够确定的是,她对母亲怀有与生俱来的怜惜或者心疼。朱朱从小就游窜于木樨地的园林和青楼ä之间,对于来客和女人们之间的事情,对于阳光和黑夜中的勾当,还有乱ກ扔在她们枕边床下的话本词曲歌赋,早ຉ已烂熟于心,从没表现出过惊讶或好奇。她经常在气喘吁吁地结束自己้的游玩后,伏在母亲的床头,抚摸着母亲的面庞,用十指为她梳理蓬松的乱发。母亲眯着丹凤眼,好像在享受难得的宁静和温馨。她还会反复向朱朱叙说自己้个人的生活,而朱朱则对她讲述道听途说的不同女人的经历。现在,那件母女俩通过追忆和想象而存在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证实。就像幅画,眼见它因为ฦ年久而变薄变脆发黄的时候,画面上的那ว个人却活了起来,并向着我们走过来。至少在朱朱的眼里,那个自己้从来不曾完全确信的传说,正在显现出真形。那个被认为ฦ与自己有着骨血亲缘的男ç人,在个ฐ苍茫的时刻๑,泄露了自己对于往事的某种心情和意志。但是穿戴齐整的母亲却在最后次揽镜顾盼时,犹豫了。在楼下恭候的太监们已经前๩来催请过几次,而朱朱却看见母亲表现得心绪不宁。最后,她说,“朱朱,你去。”书包网b2想百万\小!说来

第三卷我在地上的父4

朱朱还没有能够问出为甚么,母亲已๐经重新爬回了大床上。

那座风中的青楼,阳光下的木樨,在朱朱的梦中远去了。她在宫中的某个ฐ院落里睁开眼,光着脚板下了地,像个飞贼似地悄然打开了房门和院门。过于安静的后半夜,使她的耳边回响着某种沙沙的声音。这正是她所熟悉的声音,因为她度患有间歇性的梦游症,偶尔会在万籁俱寂的时刻,伴随着这沙沙声,漫步于广阔的木樨地。现在,她的赤脚踩在紫禁城漫无຀边际的青砖地上,感觉自己的双腿和腰臀真有说不出的矫健和柔韧。她明白这是在梦游,但是她又告诉自己,所谓梦游,就是酒醉后的飘飘欲仙罢。于是,她把重重的宫殿,都看做是了座座的青楼ä;将夜色中红得发黑的灯笼,全当成了木樨地来客的眼睛。

她在紫禁城中ณ东游西逛,觉得这儿的砖石,草木,对于自己都是分外的熟悉。她对自己说,那ว高耸的牌坊后有小桥,那ว隐蔽的侧门外是回廊,门窗紧闭的大屋中有许多太监在赌博,而池塘假山的后面女人在暗暗啜泣她走过去,猜测的事情都被验证了。她习惯地去拣块石头,想扔过去寻回恶意的开心。但是,这儿的地面干净得找不到เ粒碎屑。于是,她代之ใ以几声响亮的哈哈大笑,就像夜枭发出的凛冽的啼叫。十几支大内的侍卫队闪电般地向叫声处扑来。高高举起的刀剑与火把交映着炽热而寒冷的光芒,杂沓的脚๐步如同迅速滚转的雷声。但是卫队东撵西追,却处处扑空。因为朱朱随心所欲地边跑着边大笑,辽阔的紫禁城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森然的回响。鹭鸶与白鹤惊飞起来,就连角楼上的风铃也发出不安的叮当声。从那些飞鸟的角度望下去,那ว个赤脚披发身缟素的女孩,就像个白色的精灵,抑或个复仇的鬼魂。

后来,她跑得疲倦了。或者说,她对这种游戏厌倦了。总之,她撞到了个巨เ大而柔软的物体上,并且撞出个洞来。她钻进去,倒下,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正听到潇潇的雨声。她于是觉得,这洞|岤里边是格外的温暖,她的头和身子安放在某种柔软又坚固的物质上,洋溢着成熟丰实和好闻的淡淡霉味。但是,洞中ณ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自小就讨厌黑暗,所以又耷下眼帘,睡了过去。她没有再次做梦。即便做梦,她也๣不会梦想到宫中的日子,最后会把她变成个ฐ让黑暗陪伴终生的盲妇,——变成为今天的我。

那天清晨,我是被只伸进洞来的手给弄醒的。那手是如此的有力,攥紧ู我的后襟,把将我硬拖了出去。我看见雨已经停了,遍地都是水迹和落叶,空气中流散着束束紫青色的烟雾。高低错落的宫殿群,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出它们沉默的轮廓。那个ฐ把我拖出洞来的人,竟是个ฐ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太监。那ว太监长得真漂亮,兼有男孩的俊气和姑娘๤的秀美。我赤脚站在那ว儿,傻兮兮地看着他,觉得他非常的好看,来木樨地的客人我见多了,没个有他这么好看的。他被我看得低了头,忽然拉着我的手就路跑。我股怒火冲起来,用那只空手,劈脸就扇了他耳光。我说,“你是甚么东西!ำ”

但是那小太监并不放手。他说,“快,万岁爷天威แ震怒了。”

我回头望望我过夜的地方,但是烟雾几乎ๆ要把它掩蔽了。我只瞥见了座黑黢黢的影子,有着模糊不清的巍峨,却不像碉楼ä,也不是山峦。

第三卷我在地上的父5

大约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宜见人罢,小太监拉着我专拣那些曲折的小径匆匆奔跑。我们甚至贸然穿过些阴森的大殿,跃过雕花的窗台,或者短暂地躲藏在带刺๐的篱笆后面,以避开那ว些开始洒扫工作的太监,还有巡逻的卫队。我还远远地望见,些穿着透明裙衫的宫女在擦洗着古意斑斓ã的大香炉,烂熟ງ的黄铜在晨霭中发出沉静的光。但小太监不容我多看,他拉着我东拐西闪,赶着去觐见正在生气的皇帝。

我对紫禁城最初的印象,是无数的点与线,不可思议的精确和复杂。当我被小太监带到个更为僻静,也更为狭小的庭园觐见皇帝时,我只是感到皇帝ຓ似乎不是这儿的主人,倒更接近于个在紫禁城挂单修行的隐士。

但是,皇帝ຓ已经在我们到达前离开了。树盘扎过的秋海棠在雨露中盛开着,七里香的花架几乎完全遮蔽了那排低矮的小屋。小屋的正房被布๧置得像是会客用的书๰斋,中间的书案上,还放着壶生温的茶水和本展开的书卷。

小太监在和个管理庭园的老太监叽叽咕咕几句之后,他告诉我,因为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连夜驰回京师告急,皇帝赶去召集御前会议听取奏报,并商讨对策。吴三桂就是捕获王二的吴襄将军的长子,如今他子袭父业,做了山海ร关的总兵了。

“那我该做甚么呢?”我问他。

他说,“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你呢?”

“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都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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